方哲明到顶的时候是不同的,他把脸颊埋进姚曳的颈窝,喘的同时深吸那里隐隐约约的白兰花香——只属于他的特殊气味。
掀起的睫毛轻轻碰擦脖颈处的皮肤,很痒但是可以忍受。
“曳子,把我的衬衫带走好吗?”好半晌,方哲明忽然蹦出一句。
姚曳疲惫地点点头。
……
直纠缠到天快亮,姚曳累得睡过去,方哲明才不舍地停止动作。
下午两点,姚曳拖着个行李箱从毛坯房里慢吞吞地走出来,身上背着常背的黑色双肩包。
方哲明替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跟着将遗留在客厅茶几上的那张卡递到他手里。
卡被姚曳攥得很紧,但他到底收下了,小心收进内部最里面的夹层。
连续晴朗了一个多月,今天的天气倒是意外的阴沉——睽违已久的梅雨正在赶来的路上。
行至大路口,红灯开始从99秒往下倒数,方向盘上,方哲明的手从顶端滑到腿上,像是鼓足勇气抬起来往姚曳头顶的发茬里塞。
之前关系好的时候,他动不动就想去揉姚的头发,姚的头发又软又厚,即使剃得短,揉起来也不扎手。
揉到红灯78秒的时候,他说:“回了老家照顾好自己,不要老吃泡面,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姚曳抱着包,把下巴埋在包的拉链上,眼睛盯着不断缩减的秒数,点点头。
背包的形状很不规则,某一侧被一条长长的东西顶得格外突出,随着姚曳机械地点头,那东西的开关忽然被戳碰到,跟着里面扑腾着动起来,伴随搞笑的呼救声:“救命!我快hold不住啦!”
……
是那个海豚玩具,已经被充满电……
秒数减到50,姚曳拉开拉链,把玩具背后的开关关掉,于是海豚的嘴巴张了一半,像是个欲言又止且死不瞑目的小怪物。
方哲明舔了舔嘴唇,没再继续说。
“方哲明,”姚曳却在这时说话了,“我会想你的……”
乌黑的眼珠偏过来同他对上。
30秒、29秒……
他想起与姚曳牵着手冲向天空的时刻……
23秒、22秒……
他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对着手机上的消息发呆:我会等……
17秒、16秒……
他们第一个吻,第二个、无数个……
7秒、6秒……
所有的,从姚曳嘴里蹦出的,有关他的一切……
2秒、1秒……
……
方哲明的喉头忽然开始攒动,舌头与上颚分开,平静的湖面下,有东西开始暗涌。
刚要张嘴,车后传来尖利的喇叭声,登时将对看的两人吓了一跳。
于是湖面再次归于平静。
车子拐弯驶上高速汇入万千的车流当中……
到了车站方哲明没有下车,姚曳也没有恋恋不舍地挽留他,而是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沉默着走到后面拿行李。
方从车里、车外的后视镜看他,双手始终黏在方向盘上。
下客区来来往往全是送人的车子,路中间站了两、三名交警,边吹口哨边指挥车辆速速离场,其中一个往他车前走。
姚曳很快拿好行李,站在下客区望他。
那名交警走过来,吹了声口哨抬手往前方引。
方哲明摆摆手,最后回头去看姚,然而他就是如此矛盾的人,有那么多开口的瞬间他就是不说,到了最后时刻,嘴痒得又恨不得撕下来丢出去。
这次姚曳没再等他,只站了几秒钟便头也不回地拎着行李箱隐入人群。
再看不见……
方哲明很难受,他终于把手丢开,开始解绑在身上的安全带,刚准备下车,交警已经走到他车门边:“先生,麻烦送完人赶紧离开,这里不允许停车!”
与此同时,姚曳并没有进入安检等待区,而是借着人/流掩映从二层入站口乘电梯迅速下到一层,然后推着行李箱去找地铁口。
他几乎是小跑,边跑边往身后看。
直到坐上地铁,他总算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对面发了条微信消息。
姚曳:大概一个小时后到,你先开好房,到了聊。
湖景酒店2103号房间是个小套间,采光很好,但今天天阴,只能看见灰扑扑的东滨湖。
方固秉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没耐心地等着姚曳整理好自己的行李。
“怎么这么不注意,让人给发现了?”他环抱手臂,嘴里没完没了地嗔怪,“要么散伙吧,你也别在这待了。”
姚没理会他的揶揄,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我倒是要问问你,自己被跟踪也不知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暴露?!”说完他把包里的海豚玩具小心地放在枕头边,摆好。
“哼!”方固秉冷哼一声,随即暧昧地笑,“哦,别是那天你们在酒吧里没害到我,自己露馅儿了吧!”
方二极少看到方哲明胡乱攀咬的样子,起初他也以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可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直到他留意到姚曳偷看方哲明的眼神,尿遁回酒店后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
“真是蠢得没边儿!”姚曳心里暗骂,然后冷笑着蹲在行李箱前看他,说:“你是不是傻?我露馅儿了,对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听见对方骂自己,方固秉立刻不干了,他觉得虽然双方是合作关系,可是自己也是许了丰厚报酬的,既然如此,那姚曳就得对自己毕恭毕敬才行,之前他忍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上学的时候,他就是这种想法,觉得花钱请客,班里的同学就得簇拥着他,哄着他,到了这个岁数,少爷脾性居然不减反增。
因此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姚曳回怼:“妈的!我算看透了,你跟这耍我玩呢是不是?我看你就跟宋清一样,都围着方哲明转,怎么地,你快去把我们俩的事都告诉他,你去!看他到底鸟不鸟你?!”
姚曳再次无语,都是姓方的,两个儿子的差距怎会如此大。
没办法,下一步还指着方固秉帮他推波助澜,于是他将嘲讽的语气软下来些,坐到沙发对面,耐心解释道:“第一,我并不知道段乾坤给你下药的事,第二,这件事我是受害者,该计较的人是我才对,你发什么脾气?”
方二到底是加害者,况且仅仅是猜测,他并没有姚曳故意耍他的证据,毕竟谁会因为耍他而自愿去喝让人下了药的酒。
他重新坐回沙发,瞪着眼睛看姚:“那晚,你真没露馅儿?”
“我都说了,是你被人跟踪才会让方哲明发现我们的关系。”姚说。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找我干嘛?”方固秉不明白,姚曳这条线算是废了,他没有继续留在N市的必要。
难道是来要钱?可为什么还让自己给他开间房?
终于问到点儿上了,姚曳看着他问:“没猜错的话,被发现的不止是我吧?”
在楼下咖啡厅打工并不是没有好处,很多人午休回来得早,就会去他的咖啡店里坐一会,盛光分公司的变故闹得太大,员工间闲聊的时候,几乎都是同样的话题:谁谁谁要下台了,谁谁谁要倒霉了……
他不知道具体的人,具体的事,但可以猜到,方哲明干了票大的。
果不其然,方固秉的脸登时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见此情景,姚曳不急不慢,继续道:“分公司已经是铁桶一块,再派人来也不现实,”确实,据说是常通带头反的水,即使分公司里的暗哨没全被揪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了,哪里还顾得上“泥菩萨过江”的许氏一派,“只有我,我知道方哲明的行动路线,也与他的朋友相处得很好,那天你也看到了,就连宋清都很照顾我。”
话说到一半,他便微笑顿住了,靠在沙发扶手上给足时间让方固秉自己掂量。
他不知道失了分公司的掌控,方固秉打算怎么办,或者是许丽君打算怎么办,所以他在引诱方二和盘托出接下来的计划。
对方固秉来说,如今的确是进退维谷的局面……
困难不仅限于在背后助力方哲明的宋家,许丽君的亲信一个接着一个被弄下台,要么发配边疆,要么贬做小官,再这样下去,他妈妈多年的经营就要毁于一旦。
诚然,他也是方初的儿子,盛光姓“方”还是姓“许”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可是,方哲明回来了……
那便很有分别!
原先的想法是要方二取代方哲明,把宋清追到手,可是那天在酒吧发生的事,使得此事再无可能,甚至第二天段二就和宋清直接杀到了湖景酒店,冲到房间把方二一顿好打,现在他的两条腿还淤青着。
舅舅也在昨天怒气冲冲地给他打来电话,听说半个前程算是折在了方哲明的手里。
可恶!要是没有方哲明……
方固秉难得陷入深思,然而看着他逐渐发青的脸,姚曳还要再添把火进去:“哎,我记得你哥是和我们一个学校毕业的吧?”
许丽君和方初结婚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去了上海发展。
可是她却坚持要将儿子丢在老家的普通学校读书,不为别的,因为那所学校里有方哲明在。
方哲明的妈妈来学校接儿子的时候,难免会见到衣着光鲜的方固秉,饶是当天心情再好,也会因为看见方固秉而郁郁寡欢好几天。
可是,和方哲明在同一所学校念书这件事,也曾折磨过她自己的儿子。
方二成绩不好,回回要当着别人的面挨老师的训,其中不乏耿直又教过他哥的老师,训话的结尾总要带上一句:“同样姓方,你大哥那么优秀,你怎么样样都不如他?”
再加上段二对他身份的传播,有那好事者暗地里就称呼他为“小三下的崽”。
情况直到方哲明高中毕业,才好一点。
所以,姚曳这句可谓是火上浇油。
把方二心里的火蹭地点到三米多高……
一拍桌子:“他不是我哥!”方固秉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等着吧,我一定叫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