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吃就跑路 第2章 第 2 章

八月底，天气转凉，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雨。

这个北方城市一年大概只有两季——夏天和冬天，春和秋只一晃而过，留下的痕迹，就是那些雨水。这个月份下雨，就是冬天快来了，整个天被厚厚的云层遮罩，带着些凉意。

上课铃响起，本应欢快的铃声，透过雨幕，被扰乱了音符一般，有些模糊不清地传入教学楼。

理三班的教室里，灯管的冷光不太柔和，与外面乌压压的色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充斥着哀声怨道。

“哎，真羡慕留咱本班的啊，我现在都不知道要去哪个班，老师怎么样，同学好不好处，你说，还是咱们班氛围好哈。”

“氛围好有啥用啊？就咱俩这理科可快拉倒吧。你物理35，我48，连选择题都蒙不对。再不卷铺盖走，老江得吃了咱。哎，我和牛顿是真无缘啊。”

“哪像第一排的那位啊，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咋就能那么牛掰。”

陈束坐在窗户旁边，雨水细细密密的，风带进来些，打在他的课桌上，也有点冷。他站起身把窗子关得只留一条缝儿，随便擦擦就继续研究题目了。周围很聒噪，但谁来谁走，他都不关心。

上课铃响，班主任江海搓着手走进教室。他用书背敲了敲讲桌，清清嗓，“都安静了啊，选文科的同学听好了，你们分到这几个班了。理科可能不是你们的强项，所以到了新班级更要好好学，别考不好丢我老江的人。我们共同度过了一年的时间，现在就要到分开的时候了。好了，你们该告别的告别，该分手的分手，该收拾的收拾，十分钟内结束，赶紧给新同学挪窝儿了。”

江海话虽这么说，但大家却都能感受到，这个经常贫嘴打俏的老男人，对于一些人的离开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好像眼圈儿还有点红。

门外已经有一些同学在等着了，脸上是对陌生环境的试探和些许的不安。随着他们一个个走进教室，刚空了一半的座位也差不多被填满了。

“46、47...哎，不对啊，怎么还少个人呢？”江海说着话，就看到一个少年跑了进来。急急忙忙，书包斜斜挎在右侧肩膀上，脸红扑扑的，大口喘着气。

几乎全班同学都看向他的方向。

“老师你好啊！我今天迟到了，不知道要去哪个班，找了一路，您看咱班名单有我吗？”

他笑得眼睛弯弯，“我叫谢予。”

大大方方的。

江海紧忙低头看了看名单，“啊，有，你缓口气，先随便找个空地方坐。”

谢予伸头看看，走到第一排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坐定，终于长舒一口气。

“你们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我提前了解过新同学情况，就不掺和了，留时间给你们互相认识下。今天四点打铃之后就可以下学，住宿的同学自觉上自习，有啥事儿给我打电话。崽子们，高二了，咱得收收心了，明天按时上学。”江海摆摆手，“散会。”

江海刚转身，都还没走出教室，平地起惊雷一般，教室里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有几个老学生嚷起来，“老江别走啊，都自己人，过来一块儿聊呗！”

“是啊！”

他笑笑，背着手离开。

班里很吵闹，大多都是交换姓名和以往班级的对话。谢予微微歪头看向左边的男生，“同学你好，我叫谢予，给予的予，你呢？”

身旁的人低头看题，并不做声。

正当他想再问的时候，后排的男生拍了拍谢予的肩，“害，别问了，他可不爱说话。你叫谢予是吧？他叫陈束，是咱班大神，稳坐年纪第一宝座，贼牛掰。我叫徐飞，你以后叫我飞哥就行。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告诉飞哥。”

谢予笑得眯起眼，“好呀，飞哥。”

“你刚进来那会儿，可太打眼了，我以为是个短发姑娘呢，听声音才发觉搞错了。哈哈，我说话直，你别介意。”徐飞打趣说，“我们几个都还说你长得俊。”

徐飞同桌紧忙插话，“哎哎哎我可没说，人一男孩儿，你们还说可惜来着。你好，我叫张逸凡，他们都叫我小眼镜。”

谢予轻轻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我长得像我妈，但我没她好看。”

后桌两只面面相觑，“哇靠，那阿姨得是什么大美女啊，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阿姨。”

谢予依然含着笑，“嗯，有机会吧。”

说罢，他转过身，视线久久落在陈束身上。

陈束一头黑而直的短发，骨架很大，鼻梁也很高。十六七岁的男孩，大多还有些许稚气，陈束却隐隐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

下课铃响，有些熟稔的同学已结伴离开了。

谢予收拾好书包，似是怕打扰到一般，低头轻声问陈束，“你不回家吗？”

眼前的人没有动作，但喉间轻轻发出声音，“嗯。”

谢予对陈束的回应有些意外，“那我明天给你带早餐吧，学校食堂我吃过，味道一般。”

“不用。”陈束突然抬头看着谢予，声音淡淡的，也冷冰冰的。

突然的对视惹得谢予有些不知所措。

陈束的眼睛和他的人一个样，他的瞳色很黑，眼神也不算友善，但挺亮的。亮到尽管逆着光，谢予却能看到他眸中，自己的影子。微微有些内双，鼻梁左侧还有颗小痣。

这一眼，看得有贪心了。

当谢予张口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被徐飞搂着肩膀拉走了。

陈束沉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不发一言。

“大神就这样，贼冷漠。最开始咱班上有妹子看他长得有点帅，还有人追呢。结果没想到他当着全班同学面儿，说别影响他学习，妹子哭了半天呢。而且他平时谁都不爱搭理，也就我和眼镜儿坐的近，还能搭上几句话。你看都没人愿意和他同桌，一天到晚不说话，谁受得了。哎你注意到咱们班新来的那个妹子了吗，就坐中间第三排，眼睛大大的那个，我听说她以前文五的。”

“确实挺帅。”谢予轻声说，“我要到家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徐飞夸张地张大了嘴，“我去，你就住校门口啊？”

“对，就在那栋楼9层。”谢予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好好好，那明天见喽！”徐飞一个潇洒转身投篮，撤了。

谢予站着没动，回头望着教学楼的方向。

“陈束，我终于，离你近了一些。”

办公室里，陈束站在办公桌前，江海拿出一个信封递到他手里，信封里是上学期没发的奖学金。

“别省吃穿用度，这些足够你一学期生活费了。平时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和我说，管不起别的，老江我还管不了个半大小子吗？”

陈束脸上没什么表情，“嗯，江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走吧”，江海顿了顿，“孩儿，记住，平时该吃吃该喝喝，有我呢。”

“好。”陈束出门，把信封装在书包内侧夹层，这钱足够他过半年了，不能丢。

江海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深呼吸了几下，特想抽支烟。

陈束这孩子，能力确实强，但也是真倔。

入校的时候，也没人陪着，自己背着个行李就来了。他也是真没想到这小子，平时一声不吭，第一次期中考就能甩班里第二名五十多分儿。真是难得的好苗子，但也可怜。

江海就记着陈束第一次主动来办公室找他，是想申请寒暑假都住学校宿舍。直截了当的，他说自己没家，也地方可去。

之后江海查了下陈束的档案，家长那栏写着无，也没什么其他亲属的联系方式。虽然不知道他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孩子当时才十六岁，江海也不知道他自己独个儿像这么过了多久，是真不容易啊。回家和老婆商量了一下，隔天他就让陈束别顾及什么，寒暑假来住自己家。

一开始陈束是拒绝的，搞得他一个教物理的大男人，都上网查“怎么让学生住自己家”、“如何和青春期男生聊天”、

“老师要怎么对学生好”、“学生心理一千问”。越搜越不对劲儿，搜到最后江海都没眼看了。后来还是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陈束没事得帮忙打扫下屋子，独自出去住的话，他作为班主任也不放心，软硬皆施下，陈束才抿着嘴点了头。

不过陈束也是真争气，这几次考试，没一次不考第一的。有一回他问陈束以后想干嘛？陈束这小子，半天没说话，最后的答案是挣钱。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江海想想，陈束想过好日子也没错。要过好日子啊，别再吃苦了，孩儿。

陈束讨厌聒噪，暑假的时候，江老师已经给他拿了些高二的物理试卷，每当他觉得吵的时候就做题，做题能让他平静。

教室本来安静下来了，那个男孩进来的时候，就又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漫起来。

陈束本不想理会的，他烦。但耳朵听到那个人很大声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谢予。”

谢予谢予谢予谢予。

声音太大，名字简单，吐字清晰，窗外也在下着雨。陈束记住的东西，很难忘得掉。

谢予走到了他旁边没人的座位，放下书包，坐下，很有存在感。

高一一年来，陈束都是自己一个人坐，旁边突然多了个人，他不自在，思路也被打乱了些。

正当陈束思考用哪个公式解题更简单时，右边的人靠近他，是让人能暖和的嗓音，“同学你好，我叫谢予，给予的予，你呢？”

有点近了。

“我...”还没说，谢予就被后桌那个喊去称兄道弟，三个人聊得开心，他没听，但每句话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话是不多，可他是因为不爱说废话。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大神，只是学的更多一些。

怎么徐飞也没说他名字里是哪个束？

谢予能有多漂亮？他可不关心。

正想着，谢予就转过身侧头看着陈束，也不再问他了。陈束盯着一道物理题看了半天，这道题是提高难度了吗？

直到放学后，谢予问陈束要不要帮带早餐，他抬头看到谢予的时候，他才觉得，谢予是男生，一点儿都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