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灯泡滋地一下熄灭,整个房间再次融入黑夜中。瓷砖地面透过薄纱窗帘摇曳着细碎的月光,窗外是灯火喧嚣,是万家灯火。
从窗外眺望远去,整个城市在墨色背景板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静谧神秘。
咚!
时绥予压抑地闷哼了声,电击般的酥麻自手肘伴着神经末梢刺激到大脑痛觉神经,他小心挪动身体,将磕到床柜的手肘移开,整个身躯通电般的一颤,系于手腕脚踝的铁/链哗哗作响。
他竭力扬起脖颈,眸底映着夜色的潮水。
比起手肘磕到的痛楚,下方蔓延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不知过了多久,时臻方才停止,时绥予也晕厥了过去。
时臻抬手覆在时绥予脸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
三年前。
包有档案的文件夹啪的一声掼在茶几上,时绥予蹙起眉头,语气冷到极致,“不可以。”
“时经理,你别不识好歹,要知道你能坐上这个职位,还是多亏有我在后面推波助澜,不然就你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能这么快爬到这个位置?”谷老板微微倾身,镜片后的眼底掠过一抹阴鸷,半警示半威胁道:“反正又不对你造成什么损失,能被我看上是你弟的福气,又不是卖身,就上一次床就当是约炮了。”
“抱歉。”时绥予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声音轻而坚定道:“我说了不可以。”
俩人对峙半晌,谷老板皮肉皱在一起的胖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但又不好发作有失风度,忍了忍拂袖站起身,冷冷留下一句“你被开除了”后转身离开。
时绥予紧攥的手微微松开,盯着掌心的指甲印呆坐了片刻,终于起身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他捧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自动屏蔽公司员工的议论,话题无非就是敢于和老板叫板,真是胆大包天蹬鼻子上脸或是落井下石对他平时行径不满的冷嘲热讽。
有什么意义呢?他这样想,愈看着蔚蓝澄净的天空,愈发觉得自己心里的晦暗,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倒也不必岁数过百,能活到九十就该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了,就这么蹉跎着过完一生,死后埋入黄土,挥挥手不带一走一片云彩。
这样一想,人生真是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日复一日的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枯燥且乏味,还要每天分神跟人打交道,越是高阶层的人越污秽不堪,脑子里想的尽是废料。
直到把所有的伪装卸下,他才后知后觉感到疲惫,连空中飘来的香味都无法勾起她的食欲。
可能是情绪影响胃部又一阵阵钝痛,他抬手用力按压疼痛的部位,绞痛却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慢走了几分钟,终是耐不住在一处石梯坐下等胃部这一阵痛捱过去,他弓起身低喘了声,舌根无故蔓延出一丝苦涩。
就算他自此长眠不醒,也是无人问津,说来也好笑,世间纷纷扰扰,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打交道,风光的时候,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谄媚奉承,落魄的时候,又有谁是真心的?
时绥予深吸了口气,整张脸埋入双手中又缓缓呼出。半响,他用力地搓了搓脸,但他不能自甘堕落,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一个弟弟,与他不同,既英俊又优秀。自父母早逝后,两人就住在一起,相互照应,彼此相依为命。
时绥予直起身正打算振作起来,这时一个声音自上方传来:
“您好,您……没事吧?”
时绥予微愣,抬头看他,看样子似乎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没事。”他慢了一拍回答。
“抱歉,我刚才想问路来着。”颜邵颇为腼腆地笑了下,“看见有人坐在这很痛苦的样子,就想上前问一下。”
时绥予理了理衣摆,好整以暇问:“你想去哪?”
“是一个叫永昌的公司。”
永昌?!
时绥予瞳孔骤然压紧,好不容易缓解的胃部又疼痛起来。可能是他的面色太过苍白,也可能是他的抗拒太过显著,颜邵按下心底的疑惑,试探着问:“先生,您怎么了?……这个公司怎么了吗?”
缓了片刻,时绥予才重新抬头,嘴角勉力扯起一抹笑,即使漆黑的眸底毫无笑意,“倒也没什么,只是……”
颜邵耐心等了他片刻,却不见其开口,“只是什么?”
算了,时绥予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公司是公司,他只是个新出茅庐的实习生,没必要把他也牵扯到这趟浑水里来。他还年轻,前程拥有无限可能,他不能凭主观对公司的厌恶强加到无关人员身上。
“没什么,就胃疼,老毛病了。”时绥予呼了口气,趁着颜邵被一叫卖的人吸引注意转头的间隙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待其回过头来时,状态恢复如初,“恰好我曾在这个公司任职过,我带你去吧。”
“不用了,先生,你不必勉强。”颜邵忙拦住他,边故作不经心地扫了眼手表的时间,“我还有时间,不急着这一天两天,反正现在也快到吃中饭的时间了,您有较好的饭馆推荐吗?”
……
时绥予带他在一家名为千里香的饭馆停下脚步,询问他没有什么忌口后,才抬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嘈杂的声音不及他落脚便兜头砸来:
“老板麻烦来一瓶啤酒,今儿要跟我兄弟喝个尽兴!”
“你想选辣椒炒肉还是毛豆炒肉?感觉都不错。”
“爸爸,你说的那个帅气哥哥什么时候才过来啊?”
“53号请过来取餐。”
…………
“两位先生,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菜?”一位服务员走上前来,引两人入座后,将菜单递给时绥予,还欲说些什么,这时前台的一位小哥叫了他一声,服务员只好倒好茶把水壶移至桌面正中央。带着歉意冲二人笑了笑,“两位先请先点餐,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下。”
时绥予应了声,把菜单推给颜邵,“你点吧,我还不饿。”
颜邵转着笔勾了几个家常菜,目光在灌汤和饮品区转了几个来回,终于落在瓦罐汤上,“先生,刚才听说你胃不好,先给你点了一份汤暖暖胃。”
“谢谢。”时绥予浅笑了一下,掏出外衣兜里震动的手机,发现是他弟发来的消息:
【sole】:哥,听说你辞职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绥予轻叹一声你这消息还挺灵通,一边把倒好温茶的瓷杯推给颜邵,一边单手打字:
【S】: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回家后再跟你解释。
【sole】:哥,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顺便再陪我应个酬。
时绥予目光从颜邵身上收回,心想这样吃饭吃到一半把人家晾在一旁实在是失礼,于是回道:
【S】不用了,我正在饭店和朋友吃饭,就不麻烦你跑一趟了。
朋友?
时臻蹙起眉头,汽车飞驰着驶进暗道,忽而又豁然开朗,俊秀的侧脸明暗交替,暗色自下颌处急速褪去,却仍散不去眸底的那一抹阴郁。
司机小心翼翼地瞅着后视镜,看着自家老板抿直的唇角及愈发冷漠的脸色,无故感到不安,想了想试探着开口:
“老、老板,您……”
“没事。”时臻咔的一声熄了屏,微微垂眸,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阴翳,少顷道:“还有多久到达?”
“不远了,老板。”司机忙不迭回答,“大概还要一两分钟。”
时臻掐了掐眉心,半响后呼了口气,心里像是藏有什么心事,平时藏匿很好的负面情绪都在这时流露出些许,大拇指按压着食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