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喂完药,让人继续靠在怀里安抚着。
江念松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馒头插在树枝上烤着,她看着两人,觉得倒还挺有趣,长夜漫漫,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落聊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重渊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热度也退了下去,青落用灵力查探,发现那浊气竟已被化消得差不多了,虽心中仍有许多疑虑,但见他无事了,也终于放下心来。
他将人扶回他原本坐着的那个位置,自己也顺势挪了过去,坐在他边上,让他头倒下来的时候能靠在自己肩头。
“你把他放回去做什么?”江念已十分困倦,勉强撑着眼睛问他。
“他可能不喜欢那样。”
毕竟重渊不喜跟人亲近,又很要面子,或许是不愿在人前示弱的。
江念有些不懂他的想法,但也懒得管这些,她原本想守一夜,后半夜实在忍不住便睡着了。
青落一夜未曾合眼,眸光落在重渊身上,生怕又出什么变故。
他生的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可偏偏却是不懂感情的。
青落没睡,慕青山自然也强撑着一夜没睡,生怕错过什么风吹草动。
第二日清晨,重渊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青落的肩膀上。他头动了动,青落便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变轻了,低声问道:“你醒了?”
重渊直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青落,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淡淡道:“我睡着了?”
青落反应了一下,道:“哦……对。”
“那个,阿念姑娘说,我们可以去她家,从这过去走上小半日就能到。我们……我这次弄得狼狈,衣服也破了,也需要沐浴休息,再重新包扎下手臂上的伤。”
见重渊已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把衣服递还给他,青落也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站起来,穿上了外衣。
“这次阿念姑娘帮了我们的忙,我们也该感谢一下。她家住得僻静,没什么其他人的,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便……”
青落话还没说完,重渊便面无表情地说了声:“那走吧。”
“嗯?我睡着了?”江念迷迷糊糊地醒来,说了和重渊一样的话,她揉着眼睛,还没清醒,就看到重渊冷着脸往洞外走去,还踢了一脚她放在洞口处的竹篓。
江念:“……你小子脚怎么那么欠!给我等着!”
说着便爬起身朝重渊张牙舞爪地冲去,冲了到洞口还是乖乖止步,背好自己的小竹篓,在那等青落出来再跟上去。
慕青山还有些犯困,只看到青落收拾东西走出山洞,又在江念的带领下走了半日的路,终于到了她家。
江念的家在一处临河的山脚下,这里是个相对偏远的小村落,而她家更是和村子里其他人家隔得有些距离,小院不大,但收拾得整齐干净,院子里有一棵桃树,还种了许多花草。江念说她那讨债的爹四年前便死了,眼下是她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阿娘,我回来了。”江念放下背篓,往屋内走去,不一会儿,便扶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出来。
那妇人一身暗青色布裙,发髻整齐,收拾得十分妥帖,和江念一样是杏眼鹅蛋脸,年轻时容貌应当也十分清秀,只是如今染了霜华和病色,面上是掩不住的憔悴。
“阿娘,这就是我在山里遇到的仙长。”江念方才已将这两日的情况同母亲说了一遍,此时又朝青落眨了眨眼,再次介绍起两人来,“白衣的仙长叫青落,除妖时手臂受了伤,我将他带到家里来再处理一下,黑衣服的叫重渊,他好几天没洗澡啦,借我们家后院的温泉池子洗个澡。”
江念说着朝重渊瞪了一眼,妇人忙笑着阻止了女儿的无礼,只是目光一直落在青落身上。
“这是我阿娘……”
“叫我林婶就行,两位仙长快到里面坐吧。”江念方要介绍,妇人往前几步,朝两人点头行礼。
小屋陈设简单,只摆放了必要的家具,收拾地也十分整洁,唯一的装饰,是窗边的一个玉色瓷瓶,里面插着一支盛放的桃花。这精致的瓶子和盎然的春意,倒和这整个素净沉闷的屋子有几分不相宜。
看到那支桃花,慕青山便想到了那日窗前的春色。
“寒舍简陋,让两位仙长见笑了。”
林婶请两人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江念去里屋准备茶水,青落便同妇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等喝了茶又聊了几句,江念便带两人去后山的温泉沐浴。
这里的温泉是一个个小汤泉,温泉水清澈见底,微微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道,阳光下,泉水呈现出一种淡蓝色的颜色。
两人各挑了一个池子,背对着泡进了池水中,四周是翠绿草木,树上有鸟声虫鸣,水温恰到好处,热气氤氲,将这几日的伤痛和疲惫一一扫去。
慕青山感受着由青落身体传来的温热感,不由觉得十分舒畅,他在意识里两日没洗澡,也觉得自己仿佛要发臭了。
“江念同你说了什么?”重渊靠在池壁旁,忽然问他。
青落正有些困倦,闻言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回道:“昨日阿念姑娘同我聊了一些家里的事,我也告知了她我们的一些情况,然后她便有些激动,说想带我们见见她的母亲。”
慕青山正被这温温热热的感觉泡得迷糊,此时想起昨日青落和江念的对话,不由想要笑出声。
那会江念一说出那句话,慕青山还以为那姑娘这是看上青落了,想带他回去见父母。
但青落却是问:“你母亲是否染了邪祟?”
江念被她气得噎住,想了下后,又像是被气笑了,道:“大概是犯了花痴。”
“不过少女情怀总是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个意中人呢?”她说着又笑起来,“除了本姑娘。”
慕青山在里面默默举手:还有我。
青落不知道怎么接话,江念已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娘二八年华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路过除妖的仙长,白衣飘飘,出尘不染。嗯,就跟你差不多的类型。那位仙长除妖时受了点伤,在我母亲家借住了几日,你懂的,小村子的姑娘,哪见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从那时起,便存了一份爱慕之心。”
青落自然没有懂,但慕青山已经懂了。没想到这种话本式的相遇情节,发生在江念母亲身上。
但林婶不是话本的主角,她思慕的人也并不是她的良人。后续的发展,自然也是惨淡收场。仙长住了十几日便离开了,从此再没有音讯,除了林婶,似乎也没人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来到过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她心中装着人,一直蹉跎到二十三岁,原本人人夸赞的俏丫头,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姑娘,才在父母的逼迫下,嫁给了江眠村的鳏夫江顺水。
青落简单说了林婶的一些情况,沉吟了一会:“阿念姑娘说,她母亲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念着那个仙长,如今她重病缠身,或许已时日无多,若是能再见一见当年的人,想来也能少些遗憾。”
“当年她见过的是你?”重渊听了许久,这会只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不是,我那会还没出生呢。”青落道,“只是恰好都是修士,又同当年那人遇到林婶的情况有些相似,阿念姑娘便希望我们能来见见她母亲……”
“见了又能怎样,你不是他。”重渊平静道。
“虽是如此,但或许,也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况且我们也欠着阿念姑娘一个人情……”青落正说着,见不远处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个鹅黄色的人影,正是江念。
“我过来了啊,你们在那别动!”江念一路小跑着过来,她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
重渊背对着她的方向,没有回头,青落反应了一下,或许是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就默默往池水里缩了缩。
“这个是伤药和纱布,你洗完了再上药。这回就不用我了吧?”江念把药放两人池子中间,轻咳了一声。
“你们的衣服又脏又破的,总得洗一洗再换,先穿这两身吧。”她又将暗青色和蓝灰色的两套衣服放在池子边的草堆上,“这是我娘从前给我哥做的衣服,是新的没穿过,你们放心。样式呢也不错,是我娘根据当年那仙长穿的衣服款式改的。”
“好……谢谢阿念姑娘。”青落探出一点头,朝她道谢,“你还有个哥哥啊……”
“嗯,不是亲生的,我娘嫁过来时他三岁了。他对我挺好的,就是有些太过老实胆小,从小到大出门都得我罩着他。”江念蹲下身去捡起两人换下的衣服,鬓边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边脸,露出的唇角似是弯了弯,“他那样软弱的人,唯一大胆的一回,就是大冬天跳河里救起了村里落水的福宝。”
她停顿了好一会,才抱着脏衣服起身:“他死在了五年前那个冬天,我娘给他准备的开春新衣,他也没福气穿上啦。”
江念眨了几下眼睛,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也没等两人回话的意思,拿着衣服往回走,朝他们摆了摆手道:“你们慢慢洗,一会让你们尝尝本姑娘的手艺。”
青落和重渊各自在温泉池子里调息了一番,泡了将近半个时辰,青落率先起身去摸那伤药。
“我帮你?”重渊在另一边问。
“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行。”青落将伤处清理了一下,便开始上药,药粉洒在伤口,他不禁皱起眉,手也微微颤动了下。
那被邪物抓伤后浊气入体造成的淤紫已经消退,只是这种伤口恢复起来更慢一些,以他们修道之人的体质,估计也要半个月才能好全。
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重渊,你是不是,把那些浊气渡到自己身上了?”
背后静默了许久,重渊才道:“嗯,一点浊气,没什么。”
慕青山:真是嘴硬啊!
青落:我还是不戳穿了吧……
想到昨晚的事,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总觉得重渊知道了,可能会生气。
“你当真,只是刚化形的小鱼妖吗?这浊气不是一般的妖可以化消的……”青落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浊气入体,若被他控制便会成为邪物,若吸收融合,则会成魔。”
重渊身上,原本算是十分干净,连妖气都几乎察觉不到,更不要说是邪魔的气息。可若不是强大的邪魔,怎么能如此轻易化消那些浊气?
“我有我的办法。”重渊像是并不愿多解释什么。
“你当真没事了吗?”青落仍有些担心。
“嗯。”重渊淡淡道。
过了许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若我成魔,你可杀我。”
重渊:什么档次,和我说一样的话?
江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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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若我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