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看到青落似是半睁开了眼睛,重渊向来冷淡的声音里带了些起伏波动,俯身将他扶起。
青落靠着山壁坐下,还有些昏昏沉沉,重渊拿出水囊给他喂了点清水。抿了几口水后,嗓子似乎终于好受了一些。
“这是在哪?”青落哑着声音问。
“山洞。”
“哦……”
青落缓了片刻,又问:“你没受伤吧?”
重渊看着他,平静道:“我没这么弱。”
“哦……那就好。”青落松了口气。
“你为何要替我挡那一下?”重渊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沉。
“啊?”青落想了想,反应道,“是我带你出来的,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呀?”
他抿了抿唇,又有些惭愧:“抱歉,最后还要你救我回来,是我太弱了……”
说好的自己很强的,结果还比不上一只初出茅庐的小鱼妖。
看来他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重渊?”见重渊不说话,青落心中越发没底,“对不起啊……仔细想想,这三个月以来,好像还是你照顾我多一些,你似乎也不需要我保护……”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青山在他的意识中看到了许多场景。
自上次离开寒潭后,两人一路同行,已走过了许多地方。青落的行程像是没什么目的,只凭着感觉四处走,惊蛰由于完全不认路,便跟着他转悠。
近些年来世间灵气越发稀薄,浊气滋生,异象频发,两人一路走来常常会遇到些妖魔邪祟,青落本就是仙门修士,便免不了要一路驱邪除祟。
不过他虽是剑修,但处事却是少见的温和,能动口就不动手,这一年来几乎剑都没用上过几回。但重渊就不一样了,他往那一站对方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一言不合便开打。
青落苦口婆心劝了好几次,显然是没什么效果,便也由着他了,毕竟重渊只是长得凶,脾气差,说话狠,下手重。
但本质上还是个好妖。
而且他对于邪魔一类异常敏锐,几乎从没有错判误伤,在青落的劝导下,也没有乱造杀孽。久而久之,青落觉得重渊倒更像是一把除魔的刀,而他只要控制着不让他伤到人就行。
所以这些时日,与其说是青落带着他见世面,倒不如说是白捡了个打手。
而且在生活能力上,青落显然没有比重渊好多少,多数时候,重渊的野外生存能力还比他强上许多,生火做饭找洞穴都十分熟练,烤的鱼也很好吃。
这三个月来,除了遇到的邪祟有点多,其他似乎都比从前过得好上很多。平常的一些小打小闹,青落还来不及开口,重渊就三两下处理了,但昨日遇上的邪物,却有些不同寻常。
两人一路追着附身尸体的邪物至洛川河畔,缠斗半日,斩杀了数十个只,血水染红了大片河面,可那邪物死后浊气不散,反而汇聚到一块,形成了黑雾般的躯体,无法用寻常刀剑斩杀。
青落在危机之际替重渊挡下了那邪物的一击,手臂受伤,之后以师门剑招融合天地清气,才将那黑雾击散了,然后便昏迷了过去。
想到这,青落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见那伤处已经被包扎好,只是仍火灼般疼痛。
“我这伤口上,是不是残留了浊气?是你帮我处理的吗?”青落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嗯。”重渊答了一声。
“那浊气非寻常方式可以净化,况且你……”
况且你还是个妖,如何能祛除?
“我自有我的办法。”重渊语气淡淡,他的半边脸映照着火光,蓝色的眼眸埋在发丝的阴影里。
青落还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又传来脚步声,重渊立刻起身往外掠去。
“怎么还是你?”重渊的语气也带了些讶异。
“我来看看人死了没。”还是方才那个姑娘的声音。
那姑娘似是胆子更肥了,重渊门神似地拦在那,她还在往前走。
“刚刚路上我冷静想过了,你要是真是杀人狂,早就把我灭口了。你既不掩饰,也不来追杀我,那也就两个可能。”她说得不紧不慢,“一是你受了重伤,没法杀我,二是你不是凶手,你是想救那个人。”
她继续向前,几乎就要碰到重渊的手臂。
“如果你受伤动不了手,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把你抓住也算伸张正义。若是你当真在救人,那我就要回来帮你。”
那姑娘语调也高了几分,重渊听着他的话,犹豫间后退了一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虽然看起来凶得要死,但你的眼中没有恶念。”姑娘看着他,似是轻笑了一声,“我阿娘说,人的恶念藏不住,是会从眼睛里漏出来的,但是你没有,你的眼睛是干净的。”
“重渊。”青落朝他喊了一声,“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咦?也是个男人?”那姑娘有些惊讶,随后恢复从容道,“里面的那位显然是受了伤,我虽然不是大夫,但上山采药多年,还是略懂一些医术的,我可以帮他看看。”
“让这位姑娘进来吧。”青落没有感受到邪物的气息,觉得这位姑娘应当并无恶意,况且重渊在边上,遇事也足可应对。
重渊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侧身给她让出路来,自己则跟在后面以防万一。
慕青山借着青落的目光看清了那姑娘的样貌,二十来岁的模样,柳眉杏眼鹅蛋脸,算是颇为清丽的长相,尤其那双眼睛十分灵动。
她把背后的药篓解下放到一边,走到青落边上蹲下。
“看起来流了挺多血,不过手臂上的话,应当也没有大碍。”姑娘瞧了几眼青落的伤势,初步判断。
“姑娘是来这山里采药的吗?”青落温声询问。
“嗯,我娘生病需要几味特别的草药,我常常来这里,这个山洞也是我每次歇脚和暂时存放东西的地方。”
“抱歉,是我们唐突闯入了。”青落面带歉意,“我叫青落,这是我师弟重渊,我们无意冒犯……”
为了掩饰重渊身份,青落一般便同人说重渊是他师弟,反正他的师门弟子众多。
“没事,误会一场。”那姑娘摆摆手道,“我叫江念,叫我阿念就行。”
青落点了点头,江念看着他的手臂又皱起了脸:“这伤口包得乱七八糟的……药用了吗?”
她转头看向重渊,见他已屈着一条腿靠着山壁坐了下来,听到这话,只说了句:“我没有药。”
青落想着先前自己身上是有几瓶伤药的,只是和重渊一块后再没受过伤,也没用过药。而这次一路追着邪祟,将随身的东西都落下了。
“没有药你就这样胡乱包起来了吗?伤口容易感染的……”江念解下他手臂上包扎着的黑色布料,上面已染透了鲜血,那是重渊衣摆内侧撕下的较为柔软的面料。
“还好,我偶尔也会受伤,这次顺便也采了些外伤用的草药。”她用清水擦拭了伤口,又从药篓中寻出了几味草药,简单用工具捻碎了敷上,再用自己的帕子和发带重新包扎了一遍,动作十分干脆利落。
完成这些后,她抹了把头上的汗,似是还比较满意,转过身去叫重渊:“喂,你看,伤口要这么处理,这不得学着点……”
她话还未说完,神色却是变了:“你怎么了?”
青落方才被包扎伤口的过程中疼出了一身冷汗,并没有注意重渊那边的情况,此时顺着江念的声音看去,见重渊靠坐在一旁,似是已昏迷了过去。
“重渊!”青落喊了他一声,却毫无反应。他挣扎着起身,江念已先一步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慕青山:还真让江念把两种情况都猜对了?
“这么烫?”江念手探在重渊额头,见他额间已满是冷汗,“起高烧了,他也受伤了?还是受了寒?”
重渊是鱼妖,在寒潭都能没事,应当不会是因为受凉,况且他平日里身体好得不行,从没有过生病发烧。
青落走到他身侧,看了看他全身上下,担忧他是不是在洛川一战受了伤。着急之下,便想去解他身上的衣衫,只是刚触碰到衣襟,手指便又顿住了。
“嗯?怎么不解了?”江念看他停了下来,不由疑惑,“他现在全身都汗湿了,是该把衣服换下擦洗下身躯。”
青落本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方才只是反应过来重渊不喜人触碰,虽然这些时日同他一块,已渐渐接受偶尔隔着衣衫的一些肢体动作,但若是脱了衣服,总归觉得有些不太方便。
江念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急道:“你行不行?不行我来。”
青落想了下,硬着头皮道:“我行。”
江念又去溪边打了些水,用帕子打湿了交给青落。青落刚勉强把重渊的上衣脱下,此刻拿着帕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上手。
见他扭扭捏捏跟个小姑娘似的,江念翻了个白眼,问:“你跟他是不是好兄弟啊?怎么擦个汗都有这么多顾虑?难不成他还是那种被人看光了就要以身相许的?”
青落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他其实有点怕人。”
“嗯?”江念没听明白,“人怕他还差不多吧?”
“不是那方面,就是,他见着生人就会不适,也不能被别人碰。”青落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也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重渊有这个情况,起初以为只是从前没怎么接触过人,不喜欢与人交流,后来才觉得那可能是一种身心上的病,遇到人多便会极其不适,容易情绪失控,更是抗拒与人有肢体接触。
青落自己做人也只学了个七七八八,十分勉强,实在没有能力帮他。好在他们熟络了以后,这个情况稍许有了些改善,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么尴尬。青落觉得,或许时间久了,接触的人多了,会慢慢好起来吧。
就像他自己,也是一点点,在学着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江念:难道他是那种被看光了就要以身相许的龙吗?
青落:不是不是!
重渊:是。
青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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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