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计时 第8章 情人

周星栎坐起来，耳朵里心跳咚咚响，第一眼还是那个门，有月光照着房间里不怎么黑，整个寝室静得只剩呼吸声。

他顺了口气，又躺下。

刚才那梦八成是丁嘉扬脑子里的记忆，那，那个人跑那么快干什么？那人跟丁嘉扬身上这些伤口有关系吗？跟那张纸条呢？

纸条！

周星栎翻过身摸校服口袋，怕被人发现身上有伤，他睡觉的时候只是脱了个外套，就折好放在枕头边上。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厚冬衣被汗浸湿粘在背上，他起身带起的风穿过后背还有点儿凉。

把纸条打开，还是那一个字。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转头，在你背后。”他照着念了一遍，声音不大。

“转头”，好，周星栎转头，一个门，几架床，几个男生歪七扭八睡得正香。

别的什么都没有。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周星栎又躺回去把纸条举高，在你背后在你背后在你背后……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字慢慢起了重影。

手掉下来，纸条紧紧地捏着。周星栎不知道，在他做梦醒来之前，有一双鞋悄悄换了个方向。

后半夜还算平静，除了衣服太热，周星栎眼睛闭得严实脑子清醒，迷迷糊糊晕了一晚上，睡了等于没睡。

军号刚响，他第一个起床，躺着难受，站着浑身酸痛，这床硬得像铁，环境简直恶劣，比他小时候在乡下跟刘阿姨住得那几个月还更差。

“起床了起床了！”

“起床吃饭了！”

王姨手里的钥匙串叮当响，她拿着挨个儿敲门。

床上的人开始伸腿抬手，蒋浩瀚坐起来脸肿得老高，他眯出一条缝：“嘉扬，你起来了？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接水。”

接着就踩上拖鞋，坐在床边眼睛还睁不开。周星栎拦住他往露台走：“那儿有啊，我自己去。”

蒋浩瀚说：“不是，那是冷水。平时峰子给你接习惯了，今天换我你就不好意思了？”

“小事小事，别跟哥哥客气。”他说着就要站起来，眼睛也肿，睁了像没睁。

“不是客气，我洗完了，你看。”周星栎胡乱接了两捧水往脸上扑，水冰冰凉凉，激起脸上的小绒毛。

他跑到蒋浩瀚面前，水滴挂着更衬皮肤白净，蒋浩瀚笑他：“帅哥，别对我放电，我要爱上你了。”

周星栎也笑：“爱上我不是你的错。”

男生洗漱快，他俩刷完牙到楼下集合的时候人还没来齐。

蒋浩瀚提醒他：“嘉扬，你是班长，每个班都是班长领操，等会儿你就站我旁边，不用跑太快，我替你喊口号，你省省力气多吃两口饭。”

周星栎不明白，他问蒋浩瀚：“你们怎么都对丁嘉扬这么好？”

蒋浩瀚挺直胸脯非常自豪：“这多正常，你招人喜欢啊。”

周星栎笑了，他又问：“招人喜欢怎么人缘还不好？”

蒋浩瀚搂着周星栎往自己那边一带：“他们那是嫉妒你优秀。”

周星栎有点儿高兴，虽然不是夸他，但他听着就是舒服。

学校建在半山坡，整体像个一端着地直立的三角形，除了地基是平的，其他全在爬坡。

地貌特殊，这群人跑法也很有方法。下坡快如狗，上坡像赶牛。周星栎跟着跑了十来圈，就不行了。

他早早地瞄好了一块好地方，昨天晚上那片小竹林就隐在跑操必经之路旁边那栋小高楼里。只要等人群跑到小高楼背后的时候快速跳下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周星栎碰了碰蒋浩瀚的胳膊小声说：“蒋哥，我跑不动了，等下我从那儿进竹林里躺一会儿，看我跳了你就跑出来替一下我。”

蒋浩瀚点点头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又是一圈，周星栎瞅准时机闪身，坡度不高，他落地没发出太大的响声。

这动作，简直就是身轻如燕，周星栎骄傲地拍了拍手。

“我们又见面了。”

“啊？！”周星栎被吓得差点心率过速。

他转过身，何承钦看着他。

“是你啊，吓死我了。”

何承钦没说话，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手帕纸拆开，然后又蹲下给周星栎擦裤腿上沾到的泥。

周星栎看着他的发旋心中羞耻，往后退了一步：“没关系，不用这样，等跑完□□回去用水洗一下就好了。”

“你嫌弃我？”何承钦也跟着他往前挪了一点，蹲着继续擦，语气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何承钦站起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凑巧，他这下离得特别近。

近得周星栎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剂香味。

“我没什么朋友，你是第一个。如果你很讨厌我的话，我下次注意。”何承钦把擦过的纸包成一个球又揣回兜里。

周星栎突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太敏感了。

他随便瞎扯了个理由：“不是，我是觉得这裤子脏就脏了，反正这么旧，没必要擦，浪费纸。”

“不浪费。”何承钦直直地看着他。

周星栎又觉得自己非但不敏感，还有点儿太迟钝。

“你在这儿干什么？”周星栎换了个话题。

“跟你一样。”何承钦还是看着他。

两人陷入沉默，周星栎眼睛东飘西飘，先是旁边长了一堆杂草的土坡，再是这栋楼铺在表面的白色瓷砖，最后从脚下的泥巴沟落在何承钦的腿上。

肥大的黑色直筒校服裤子何承钦穿着一点儿都没卷边，裤脚卡在脚踝的位置，从下往上，好长的腿，然后是屁股，好翘的……

周星栎喉咙有点儿发紧，他干咳一声，又收回眼神盯起自己的脚，白色运动鞋前面的皮被磨破了一层，露出里外两种颜色，不像何承钦的鞋是纯黑的，还很新。

“你中午有事吗？”何承钦靠上背后的瓷砖墙，眼神没从周星栎身上移开过。

“没有。”周星栎猜应该是没有。

“那我中午来找你。”何承钦站直，又把手伸进兜里，再拿出来时多了一叠红钞票：“这个还给你。”

“还给我？”周星栎没接。

何承钦朝他靠近，土坡抵着周星栎的背，有点儿凉。他已经没地方能退了，两人眼神相对，何承钦说：“对，上个星期天在你们教室门口，你借给我的，你忘了？”

“哦～”周星栎赶紧接过来揣兜里，再晚一步周星栎感觉他俩都能亲上：“对，我想起来了。”

丁嘉扬鞋子都破成这样了还舍不得换，不像是有钱借给别人的样子啊。

周星栎下意识地咬起了嘴巴，何承钦靠回到墙上：“何老师难得大方一次，给你发了这么多奖金，记得保管好。”

虚惊一场，原来是奖金。

丁嘉扬愿意借钱给何承钦，自己昨天却连他名字都不知道，那岂不是露馅了。

周星栎跟过去站到何承钦旁边，撞了撞他的肩膀：“其实我昨天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谁，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我一直记得你，不过——”何承钦顿了一顿：“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何承钦转过头盯着周星栎的眼睛，周星栎被迫看回去，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周星栎低头避开。

怎么每次跟他在一起都这么心虚，好像欠他什么似的。

“1！2！3！4！”

“1234！”

蒋浩瀚声音巨大，人还没跑过来，声音就已经先传遍了十里地。

“蒋哥真牛，还没吃饭就这么有劲儿。”周星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打量了一下泥土坡的高度，站直了差不多能跟脑袋齐平，抓住两头跳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会儿老师来了，我先回去了。”周星栎找了个自认为合理的借口。

何承钦像个不定时炸弹，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暴露风险就越大，周星栎觉得自己还是先溜再说。

还好情况跟预估的没差，周星栎看着人群跑过来的距离，提前跳上去蹲在边上，等蒋浩瀚跑到面前的时候挤进了队伍。

何承钦看着周星栎从自己视线里完全消失，从一边的小竹林穿出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蒋浩瀚看周星栎回来给他让了个位置。

周星栎唉了一声：“是啊，在那儿待着比跑步累。”

跑回去刚好是最后一圈，周星栎插进队伍没两分钟老师就让大家原地解散，回教室上早自习。

早自习一直都是班主任守着，高二（1）班的班主任是老禹，老禹被打进住院，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

自然而然他们班成了自由的圣地。没人管的早自习就是天堂，周星栎坐在位置上没什么事干，他抽出丁嘉扬桌子里的书，一本一本翻着看。

课本笔记工整，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这么努力的人，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才会满身都是伤口，还没人发现。

难道是受到了校园霸凌？

那是谁呢？是丁嘉扬在水里看到的那个背影吗？

周星栎没有头绪，目前他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纸条。他拿出来打开铺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地看，这几个字他都快要不认识了。

“丁嘉扬，交作业。”

一沓试卷拍在他面前，带起的风把他纸条扇飞掉在地上。周星栎捡起来装好，一巴掌把试卷扫开：“你没看见我桌子上有东西吗？”

试卷本来就只放了一半在桌面，剩下半截悬空，他一巴掌过去，试卷飞出去掉在讲台边，四零八落的，到处都是。

“丁嘉扬！你什么态度！”那女生本来语气就不好，现在更是差得没边儿。

周星栎看都懒得看她：“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那女生像是没想到班长还有这幅样子，震惊了两秒后仍旧不服输：“给我捡起来！”

周星栎坐下终于抬眼：“你把我的东西打掉了，给我捡起来了吗？”

班上的人都被吸引过来，有人劝：“算了，朗琳，你跟班长吵架有什么用？”

那女生梗着脖子偏要争个输赢：“班长怎么了？班长就了不起吗？”

周星栎学她说话的调调，头还一摇一摇的：“是啊，班长就是了不起啊。”

朗琳气得光张嘴，说不出话。

旁边的人看朗琳不听劝，又开始对着周星栎讲道理：“班长，你是男生怎么也不让着点女生，你看朗琳都要被你气哭了。”

这话一出，大家齐刷刷地都朝朗琳看去，本来她没事，这眼神像是□□打在她身上，她脸瞬间憋红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朗琳不知道是羞还是恼，从桌子上拿了本书朝周星栎打过来，两人就隔着一张课桌，书封砸到眼睛边上，痛得周星栎忍不住暴躁：“滚开。”

周星栎这么一吼，朗琳崩溃了。她像是满肚子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口：“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给禹凯当情人的事没人知道吗！装得清高，其实你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