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转瞬就从上边一层翻了下来,将陆肃挤到一边去。
他握着诸晴的手急切问道:“有没有事?”
还在偷瞄另一边的陆肃。
陆肃不欲在此碍事,便耸了耸肩,往假山上边去。
其他人见夫妻俩说话,不便打扰,纷纷知会一声,都到了上面亭子。
诸晴见无旁人,敲了敲何如的脑袋,笑道:
“只是没站稳罢了,陆肃帮了我,你不该这样对客人。”
何如小声嘟囔几句,但叫诸晴听清了,他道:
“我该不会引狼入室了吧。”
诸晴失笑,说了一句“胡言乱语”。只觉得他这样防范的模样幼稚,拍了拍他的手,牵着他同大家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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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假山上的望澜亭上玩投壶,这个何如在行,终于找着机会展示一下自己。
结果在他精准的将数支箭投入壶中,转身欲向诸晴炫耀一番时,却见诸晴正与苏沣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小声交谈。
她眉头微皱,似乎在沉思。
何如立马就钻进二人中间,道:“诸晴你去投壶吗?”
诸晴笑道:“我不常玩,你去玩吧,我有些事情同苏沣说。”
何如不开心了,他道:“说什么,我也听听。”
诸晴看了苏沣一眼,被何如发现了,他也看向苏沣。
苏沣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时候陆肃也凑了过来,看了眼苏沣,道:“怎么?你们在这里说悄悄话?”
被大家打岔包围,诸晴也不好再和苏沣多说什么,只好回到人群中,玩起了投壶。
君子六艺,诸晴自然也学过,只是她神思不属,只匆匆投了两个便空了。
“阿晴你也懈怠了呀。”坐在一旁的谏议大夫之女裴阅,见诸晴走来,轻声打趣道。
“成婚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射御之术自然松弛。”吏部尚书之女杜妍略显不虞的说。
她得知诸晴要嫁给何如很是愤愤,但别人家事,何容外人置喙?
只是她赌气,不曾来参加诸晴的婚礼。
“射术确实怠慢了,但御术不一定。”
裴阅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抬眼示意正在投壶的何如。
此时的何如正在跟陆肃杠上。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假山一幕莫名刺激到他,他同陆肃你一箭我一箭,只看谁先投空。
他就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扔进去一次就要转头,笑嘻嘻的看一眼诸晴。
“看得那样紧,不觉得压抑吗?”杜妍扫了言何如,撇撇嘴道。
无论如何,在她看来,有才能的女子嫁给平庸之辈,洗手做羹汤,便是大错特错。
诸晴笑而不语,给自己斟了杯清茶,并与扭头看她的何如对视。
何如精神抖擞,在投壶上展现了与陆肃不相上下的水平。
“我记得从前书院集会的时候,何如不是逃了,就是光吃不动,没想到射艺能同陆肃一较高下。”裴阅看着诸晴笑道。
诸晴道:“他自有过人之处,只是不曾显露罢了。”
也不知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
两尊方耳壶中插满了箭矢,一时分不出输赢,何如便叫侍从来,将壶后移三尺。
又比了几轮,终以陆肃壶中箭矢弹出告终。
“比了这般久,却没有‘彩头’,实在无趣。”陆肃嚷嚷道。
“是你输了,要什么彩头?”苏沣反问道。
“我给出彩头也无妨啊,至少罚我杯酒喝吧。”陆肃挤眉弄眼。
何如笑道:“你是冲着酒才输的吧!”
“那不知东道主可有佳酿作罚?”陆肃躬身问道。
何如轻微的看了眼诸晴,见她并无反对之意,便道:
“我令人取两坛梨花醇来,只两坛,多的没有。”
裴阅跟着道:“终究还是叫陆肃得逞了呀!”
“既然陆公子想喝,那不如我们来作诗,让陆公子喝个够。”杜妍笑道。
何如一听作诗,立马有自知之明的退出。
一旁的陆肃笑道:
“既是为了我才玩的,我自然不能退啊。”
“今日小聚,咱们也推陈出新些。”裴阅想了想,道:
“不如先来抽签猜谜,抽中的谜底是什么,不言其物,但诗中所言与其息息相关,如何?”
陆肃嚷嚷着:“照顾照顾我这个一窍不通的酒蒙子吧。”
“那就不论体式,不细究平仄。”裴阅道。
“那岂不是两句字数相等便可?”杜妍反问。
“啊呀,杜大小姐,您就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陆肃油腔滑调,惹得姑娘们纷纷笑了起来。
何如实在不擅长这些,在这样的热闹中,他只看向诸晴,却发现诸晴在看自己,立刻收回目光,悄悄红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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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玩了几轮,陆肃就喝了几杯酒,他倒是大气,抽中什么都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真应了杜妍的话,玩这个只是叫陆肃来喝酒的。
终于诸晴看着自己抽中的一签,沉默下来。
“秋去南行人字排。”裴阅小声念出谜面,笑道:
“这不正巧了,大雁为忠贞之鸟,阿晴,你眼前正有个诗眼呢。”
诸晴眼皮一抬,便看见何如目光微闪。
她目光微凝,沉吟片刻,道:“美人垂暮顾韶华......”
她望向亭外花草繁盛的样子,却道:“香草犹自怀春恨。”
“什么春恨?”裴阅眨了眨眼。
杜妍将诸晴的诗复述一遍,垂眸沉思片刻,笑道:“香草美人,诸晴你可不是在讲情爱啊。”
“就是!”裴阅道:“哪有新婚说这样的话?我看你是郁郁不得......”
裴阅惊觉后半句不宜出口,立马住嘴,并小心瞥了眼何如。
何如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察觉到诸晴话中有话,且与他无关。
忠贞之情,却与他无关。
何如敛下心中的失望。
而诸晴只笑道:“我一向不擅作情爱之句,自饮这杯去。”
说着要为自己斟杯酒。
何如赶忙拦她,道:“这杯我替你喝。”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珉终于找到机会,起哄起来。
诸晴不曾推拒,任由何如将杯酒饮尽。
梨花醇虽带着梨花清香,但那股酒味还是令何如作呕。
他压下去那股反胃,却觉得一股苦涩从舌尖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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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这杯酒下肚,不过半刻钟眼睛便直了。
诸晴察觉何如状态不对,在陆肃又干了杯酒时,走到何如身边,轻拍何如的肩膀。
何如抬头瞧见诸晴,亲昵的圈住了诸晴的细腰,将头靠在诸晴的小腹处。
亭中众人皆抿唇轻笑,移开视线。
“他醉了。”诸晴道。
“没醉。”何如小声嘴硬。
诸晴不理他,看了眼偏移的日头,道:“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多谢各位拨冗前来,荣幸之至。”
“今日咱们也逛得畅快。”裴阅笑道,又轻声道:“见你安好,我们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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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晴拖着何如将众人送出门。
只是陆肃一人前来,如今虽不至于烂醉如泥,却也颇显醉态。
而将陆肃邀来的罪魁祸首,这时候只知道“诸晴、阿晴”叫个不停。
诸晴欲向何夫人请一辆马车,将陆肃送回去。
苏沣却道他驾车而来,可以代劳。
思及他们私下里的关系,诸晴还是将陆肃交给了苏沣。
而后急忙带着快要吐出来的何如去醒酒。
梨花醇后劲足,何如醉的比成亲当晚还厉害。
但他又抱着诸晴不撒手,诸晴是真怕他吐自己一身也不松手。
好在哄下去一碗醒酒汤,何如便没有吐意了。依旧靠着诸晴,不停的嘟嘟囔囔。
诸晴侧耳去听,听见他在重复的话已经变了,只一个词:
“为什么......”
诸晴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
她轻笑一声,将何如额间碎发撩起,贴着他发热的额头,自顾自的道:
“因为你是个傻子,我是个胆小鬼,所以我不敢。”
何如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诸晴,忽然傻笑着贴上去。
一个简单平淡的轻吻。
诸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静静的凝视着他。
何如被看得十分窘迫,满脸通红,但坚持不退。
暧昧像一缕缕丝线,缠绕上二人,诸晴可以闻见何如身上残留的梨花醇味道,以及酸甜的醒酒汤味。
只是片刻后,她后退一些,双手抵着何如,不让他再靠过来。
何如哼哼唧唧的看着诸晴,表达不满。
诸晴笑道:“你自去睡会儿吧。”
“不睡。”何如道。
“不困,不睡。”何如又说了一遍。
诸晴叹了口气,道:“那你坐好,不要动手动脚的。”
何如颔首,搂着诸晴乖乖坐在她身边。
他大抵是酒醒了些,没那般痴傻模样。
只是酒劲尚存,让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何不敢......”
诸晴沉默,想起了自己同苏沣独处时聊得内容。
“等等吧。”诸晴答,“尘埃未落,我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何如听不懂她的谜语,但只要有得等,便有机会。
他安心的靠着诸晴。
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诸晴看着他,笑道:
“分明困倦,这就睡着了,还嘴硬。”
何如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依旧嘴硬,含含糊糊的回道:“没嘴硬,不困。”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自己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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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何如茫然地睁开眼睛,眨了好几下眼睛,忽然想起什么。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环顾四周,不见诸晴。
“阿晴!”何如起身,看着微合的窗子外边昏暗的夜色,心焦的想着诸晴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