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早上徐丹宁从凉席上醒来,虽然地板太硬睡得不大舒服,但他感觉精神很好。
邹凡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盯着徐丹宁,像一个充满怨气的女鬼。
徐丹宁吓了一跳:“怎么了?”
邹凡薄唇轻启:“上厕所。”
昨晚洗的道袍果然没干,徐丹宁的睡衣邹凡都不能穿,其他衣服肯定更不行,他想着方伯平时就喜欢穿中式太极服,便去借了一套。
邹凡一开始不穿,徐丹宁说是新的,他才勉强穿上。
有点短,只能勉强合身,就是布料太光滑,哪哪都漏风。索性发髻也不梳了,随手用绳子绑在脑后。
方伯和邹凡穿着同款不同色,神采奕奕准备完早饭,对邹凡客客气气的:“道长,昨天你说的煞气散了之后,我确实觉得晚上睡觉都踏实了,前些天总感到眼花看不清东西,腿也肿痛得不行,今天早上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了。还有那些花呀,我也觉得有活力了。”
邹凡道:“这里只是煞气停留过,源头想必情况更糟,必须尽快解决。”
方伯问:“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还真有点难度,倒不是能力达不到,而是脚上带伤行走不便。
“待会我给自己下个忘痛咒,你带我去找你那个朋友,两个小时足够了。”
方伯问:“什么两个小时?”
邹凡解释:“忘痛咒效果只能维持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内,我会像脚没受伤一样。”
徐丹宁早上看过他的脚踝,还肿着呢,要是两个小时内有剧烈运动,不知道会不会变得更加严重。
“能行吗?”他问。
邹凡又呛他:“能不能行用你说?”
三人去往老刘家,路上,他们见到一群人聚在一起,有人的手指流着血,有人则是脸上带伤,还有一个人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坐上一辆电动车,好像不久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混战。
方伯认识那个手指的流血的年轻男人,出于关心问了一句:“贺维,怎么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贺维捏着流血的手指说:“是刘群他爸,见人就说别人拿了他的彩票,要别人把钱还给他,我看到的时候他倒在地上抽搐,我还以为是羊癫疯怕他咬到自己舌头,没想到他咬住我的手就不放,后来就开始发疯一样撕咬周围的人,蛮可怕的,有点像丧尸。”
一听和老刘有关,方伯紧张地继续问:“老刘人呢?”
旁边其他人回答:“警察送去医院了。”
方伯随即给刘群打电话,刘群现在还在山庄,已经得知了消息,正准备从山庄出发去医院。
“煞气入脑了,得赶快。”邹凡感受着周围弥漫着的煞气,叫方伯先回家,他自己去医院解决老刘身上的源头。看了看徐丹宁,邹凡欲言又止。
“我回去骑车,你在这等着。”他说完就转身和方伯朝家的方向飞快走去。
其实邹凡的本意不是这个,他想让徐丹宁也回家。徐丹宁的行为让他莫名暗淡的眼睛重新又焕发光彩,嘴角微微抬起一个弧度。
徐丹宁载着邹凡到了医院,还看到警车停在医院门口。邹凡不用问,仅仅靠着感知力寻找到了老刘的病房。
老刘手脚都被束缚着,嘴里也塞了一大团纱布,还在不断挣扎“呜呜呜”叫着。他的两只眼珠几乎快凸出眼眶,血丝迸裂,眼球里一片红,而他的脸却一丝血色也无,紫青泛灰,一团浓郁的黑气在他头顶环绕着。
两个警察守在病房里,正在低声讨论着老刘这种情况到底是羊癫疯还是癔症。
他们没有注意,老刘手脚的束缚竟不知不觉自己松动了,等发觉时两人已经被老刘扑倒。
老刘将嘴里的纱布扯出来,一股腥臭味顿时在病房中弥漫,他喊叫着:“你还我钱,还我钱!”用力掐着其中一个警察的脖子,口中的黑气源源不断直冲他面门。
一条绳索携着劲风而来,将老刘手臂卷起掀翻到一边。警察得以脱身,迅速跑向门口。老刘很快站了起来,黑气笼罩了他全身,他血红的双眼露出凶狠的神色,龇牙咧嘴继续朝他们冲去。
邹凡推开警察,脚踏罡步,挥动着那条绳索,再次将老刘身体捆住,左手朝他脑门甩了一张符,将老刘拉近自己,以手背拍向老刘下颚,促使他仰面朝天,而后又在他胸口点了几下,手掌在中心位置连拍三掌,身形利落地闪身后退,收绳。
老刘仰天怒吼,一道道黑气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脸上的灰色则在慢慢减退。
邹凡用掌风将病房门关闭,以防止煞气外溢。
他手中的绳索本就是道家除妖驱邪的法器,平日用朱砂符纸浸泡,妖灵恶鬼避之不及。再次挥动法索,邹凡的目标便不再是人,软绳蓄满罡气变得强劲,抽向房中黑气聚集的地方,刹那间银光如电,破风之声像燃放的烟花爆竹,噼里啪啦,黑气溃不成形,很快被他鞭打得无影无踪。
徐丹宁看不到病房里的状况,很是担心里面的老刘,他怕邹凡下手不知轻重,万一让老刘有个三长两短……
房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邹凡一只手背在身后握着卷起来的法索,表情淡定地走出来。老刘的身体在后面摇摇晃晃,徐丹宁想过去看老刘的情况,被邹凡一把抓住手腕。只见老刘站立不稳终于坐到了地上,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呕吐出一大堆黑色的秽物。
吐完的老刘神色正常,只是眼睛的血色还需要时间恢复。他茫然地看着病房门口的几个人,好半天才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发生了什么?”
徐丹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边的警察从一开始的惊吓到中间的不明所以,此时和老刘的状态也差不多。
邹凡知道老刘遇煞的事情不一般,便问老刘:“说说你那彩票的事吧。”
老刘一开始还不想说,被邹凡凌厉的目光一逼视,他连忙开口:“我买的彩票中了大奖,一百万,今天早上,彩票不见了,我一直藏着的,谁也没说,怎么会不见了呢……”
“你应该感谢它不见了。”看老刘依然有些不甘心,邹凡继续问,“你买彩票是有什么人指点吗?我算过你的八字,你命中并不会有这等大奖。”
老刘斩钉截铁道:“没有,没人指点我,我就是随手买的一张!”
一向乐呵呵的老刘神情萎靡,他无措地望着自己眼前的几人,确实像是无端遭受了这场变故。
这时候一边的警察回过神来,应该是由他们来了解事情的缘由,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看起来像神棍的人。
“好了,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影响我们办事。”警察开始把邹凡跟徐丹宁往门外推。
其中一个警察的电话这时候响了,他接了电话,面色沉重地对老刘说:“你儿子在来医院的途中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
犹如惊天霹雳,老刘听了双腿一软直直坐向地面。
邹凡厉声问:“你还不说实话吗?”
老刘嘴唇颤抖,好半天才积蓄了全身的力气说:“有人卖了我一只鸟,说是祈雀,向它许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许愿除了让自己彩票中大奖,还有你儿子有孩子,对不对?”
老刘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邹凡本来想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你拿了多少就要付出多少,一个孩子,也许要换一条命。但他只是问了老刘他儿子刘群的生辰八字,掐算了一下,表情略微松动:“你还有机会忏悔,不过有些事注定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执念太深必受其害。”
言尽于此,邹凡又问他祈雀是什么样,卖他祈雀的人是谁,哪里能找到他,老刘担心自己的儿子,只说是他在路上碰到的,是一个什么物品都卖的中年男人,后来就再也没遇到过。老刘急匆匆跑走,也不顾警察在后面叫喊。
邹凡对那个被老刘迎面吐了黑气的警察说:“你身上还有煞气,需要清除,不然——”
对方不想让他在自己脑门贴符,显然把他当做江湖骗子:“我不吃唯心主义那一套。”
徐丹宁看着警察远去的背影,问邹凡:“他会有事吗?”
“大事到没有,”邹凡无所谓地说,“就是会倒霉生点病什么的。”
徐、邹二人骑车去到老刘家,大白天他家里阴森森毫无生气,笼子的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全都死去,浓烈的黑气盘旋在屋顶。邹凡祛除了老刘家的煞气,却根本找不到老刘说的那个通体金黄的小鸟祈雀,大概是有所察觉提前逃走了。
徐丹宁问邹凡:“祈雀不见了,刘群会有生命危险吗?”
邹凡摇头:“刘群为人正直,积了不少阴德,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徐丹宁悬着的心放下,此刻他无比相信眼前这个道士的话。虽然昨天初遇后他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偶尔还会怼他,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为一个道士的身份说出的话让人心安。
而邹凡沉思了一会,又说:“那个‘祈雀’肯定不是它本来的名字,满足人的愿望是假,煞气害人才是真。卖它的人应该就是它的主人,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一时没头绪,索性也不再想。
他们开始往方伯家走去,邹凡皱着眉,好似有哪里不舒服。
徐丹宁连忙扶着他,问他:“是不是忘痛咒失效了?”
邹凡说:“不是,你内裤太紧了,勒得我难受。”
徐丹宁的脸蹭地热起来,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天下午,徐丹宁陪着方伯又去医院看望了老刘和刘群,刘群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还没清醒。老刘神情憔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刘群的妻子也在医院,同样满脸哀愁。
方伯拿了自己的一部分积蓄给老刘,老刘一开始死活不要,方伯说:“你我认识几十年,方阅出海后,你们父子也没少照应我,你要是不收下,我以后没脸跟你见面。”
老刘涕泪纵横,拉着方伯的手絮絮叨叨说着悔恨的话,方伯一直安慰着他。
在医院呆了很久,出来后已经天光微暗。徐丹宁就近在旁边的商场买了一些日常用品,主要都是给邹凡的。也不知道他脚伤什么时候能好,今天这么一折腾,估计需要的时间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