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桢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明明只是一晚,却像是睡了好几天,捂着耳朵,翻了个身,试图将鸡鸣声从脑海里甩出去,眼睛微睁,却见眼前一张俊脸离得极近。
怎么回事?昨晚不是还嚷嚷着男女授受不亲,于理不合于理不合于理不合吗?怎么一睁眼,都滚进她被窝里面来了?
梁桢圆眼转了转,起了逗念,双手往他两侧颈窝钻,揉搓着他的耳垂。
本以为江傅之会被吓到弹射起步,没想到却被他一把抱紧怀里,脸颊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胸前有些软,伴随着平稳的呼吸一下一下往梁桢唇角贴。
梁桢被吓了一跳,猛地将他往后一推,江傅之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这才醒来。
摔在地上,倒也不恼,“怎么了?”他一脸迷惑,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该起了吧?我们还得赶路呢。”梁桢没敢提自己失败的恶作剧。
江傅之掸掸衣袍上的尘土,看了看窗,缓缓起身,“整理行装,即刻出发吧。”
叫醒了陈留他们,一行人收拾了包袱便打算向老妇人道谢离开。
梁桢包袱里是一些江傅之准备的普通衣裳,符箓罗盘都一直放在身上,也就没什么好收拾的,理了理衣服就往屋外走,刚踏过门槛,却见窗前一滩血迹。
“咦?”向窗户走进两步,一眨眼,血迹又不见了。
“怎么了?”江傅之见她迟迟不出来,疑惑道。
梁桢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随着梁桢踏出门槛,江傅之也朝那里看去,窗户完好无损,地板上也干干净净,收回了视线,吩咐陈留按原样锁上了门。
李大娘许是早早起了,早就没了踪影,在屋内留了些银钱,一行人便打算离开。
陈留也已牵来了马匹,本想问问大娘村后土地庙的事情,现下也只能作罢。
“你不是父母官吗?这凶庙也许会害人性命,你不管?”梁桢一边将缰绳圈在手腕上,一边瞥着他瞧。
“我是父母官,又不是鬼神官,岂会对付妖鬼之事,何况青山县之急务尚未解决,赶还是速速启程为上。”江傅之目不斜视,像是真的非常担忧青山县的事。
梁桢不太信。
一行人踏着露水出村,而村中居民也已有不少起身,透过不甚严实的栅栏,在院内偷瞧着梁桢他们。
村尾到村头不算太远,梁桢一边走一边左右瞧。
明明已入秋,该是农忙才是,路过的几片田地却是荒芜得像是从未使用过。
又路过几家农户,眼看快要到村口,梁桢压低了声音,“这村子里,没有孩子。”
江傅之一激灵,孩子?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面皮干裂的稚童,眉头一拧,低声道:“快点走。”
见他的脚步突然变得急促,梁桢握紧了缰绳快步跟上,“怎么了?”
此时江傅之一顿,“看。”
梁桢朝着江傅之视线看去,村口大榕树下,李大娘又搬着板凳坐着。
这么早?
梁桢好奇地上前去,“李大娘,怎么这么早就坐在这儿了?”
李大娘对他们连瞥都未曾瞥一眼,“我在等我孙女呢!”
“您孙女去哪儿了?”
“哎呀,孩子心性,一大早跑出去耍了。”大娘脸上挂上了笑,“我孙女最乖了,早上还是她把我叫醒的,刚把我叫醒就跑出去玩了,我得等她回来,不然,天黑了她该找不着路了。”
闻言,一行人面面相觑。
明明家中一直只有李大娘一个人,哪儿有什么孙女?
“你们这是要走呐?”李大娘抬起头,瞳孔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显得有些灰暗,她想轻轻推一下梁桢却找错了方向推了个空,“走吧,快走吧,别当着我孙女回家的路了!”
江傅之还想再问,李大娘却突然站起来大喊,“走啊!”摇摇晃晃地将他们往前推,“去去去!”
李大娘年长,身子看起来也不甚康健,江傅之一行人不敢反抗,三两下顺势出了村。
在村外回望,李大娘又已步履艰难地朝树下走去了。
“走吧!还要赶路呢。”村子虽怪,但昨夜也没发生什么,而青山县还被山匪占着,还是赶路更要紧。
江傅之回头看了眼村子,眉眼低垂,叹了口气便扭过头,策马向前。
接下来的一天一行人未再停留借宿,江傅之以不能再耽搁了为由加速,梁桢也生怕途中停留再遇上些其他麻烦。
一天一夜的骑行,梁桢大腿都要磨破了,终于是见到了风陵郡的城门。
城门守卫个个手持长戟,甲胄严整,明显比青山县森严许多。
清晨时分,城门口百姓众多,一行人早早下了马前行,而江傅之身为监察御史,自然不必随众列队等候,派了陈留前去通报。
许是知晓了青山县的消息,门口检查的门候更多了些。
而梁桢没有带路引。
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江傅之,抬手戳了戳他的后腰,惹得江傅之“嘶”了一声。
拽正了衣服,道:“梁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啧了一声,梁桢凑到他胳膊旁,“我没路引,忘带了”
江傅之眯着眼瞧了瞧她,“没路引你如何进的青山县?”
梁桢没说话,嘴角上扬,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
“呵,随我入城无需路引,稍后让人给你补一份。”
陈留不久便领着人上前来,对方向江傅之行了个礼,“在下李严,御史大人,请随我来。”
江傅之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李校尉,劳烦了。”
郡守已在衙府等待,江傅之安置好梁桢,便独自前去拜谒。
郡守姓陈,身材矮胖,看似是个和善的中年人。
“江大人,不是我不帮,只是城内也是捉襟见肘,我所辖之兵不堪大用,怕是难当重任啊!”
“什么叫帮?这明明是令!我倒是想知道,陈大人凭何违抗?”
陈当脸色一黑,“大人,你我皆知,青山县里哪儿是什么山匪,此时我派人过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大人,风陵郡与京城相去甚远,但连不少城内百姓都得知胡人破城的消息。”
压低了声音,“青山县虽小,地势却是一等一的好,这里面的‘山匪’,怕是剿不得。”
江傅之摩挲着手中令牌低头沉思,接任下巡不过数月前的事,一时却变得久远起来,临行前陛下的面容也变得朦胧难辨。
陛下早在胡人破城之际遁逃,寄往中丞与司隶处的信也迟迟未见答复,兰台无主,朝政失序。
回了歇脚的客栈,陈留匆匆前来,“主子,老侯爷的信。”
江傅之一指划开,信上不过寥寥几个字。
等?等什么,胡骑已破城池,四方叛军蜂起,他空有一身爵位,无半点用处。
从怀袖中拿出一封信,信纸早已泛黄变得干脆,随信件掉出一指大的卷轴,不动声色地收起卷轴,江傅之将信交给了陈留。
“今夜去青山县,给晋王送去。”
梁桢没来过风陵郡,收拾了下自己准备出门转转,顺便打听点消息。
刚拉开门,却见门口站着江傅之。
“怎么了?青山县的事情处理好了。”
“郡守已派人去了。”说着,一边进了房关上了门。
进来干什么?
梁桢正要问,江傅之却在桌前坐下了,掏出卷轴放在了桌上。
“此番出行,我并未带什么卷轴,而这个卷轴样式与前日在石宛村土地庙里发现的相似。”
“画的也是那个女人?”梁桢闻言,也坐了下来,神情严肃地问道。
“不知,还未打开。”
还真是有够胆小的,梁桢心想。
她接过卷轴打开,果然,仍是庙中的那幅画,不过比当日发现的第一幅画更新。
她食指在画上用力一按,指腹立马沾上墨迹。
是新画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刻钟前。”看见梁桢的指腹沾上墨迹,他的脸色略显凝重,接过卷轴细细察看“干了大部分,仅有几处有残墨,该是一日前所画,只是...如何会出现在我袖中。”
过去一日都在赶路,就算是与人接触,也多为陈留待办,这卷轴...
“李大娘?”江傅之歪了歪头,“这几日有近过身的,只有李大娘!”
梁桢听他这么一说,又想起在石宛村的事情来,越想越是心惊。
“李大娘眼睛不好,连日落都看不真切,如何在夜晚且只有远处一盏烛火的情况下认出我们的?”梁桢闭着眼一边回忆一边问道,手指不停轻轻敲击卷轴。
江傅之背后早已起了冷汗,“那日早上的李大娘...”
“傍晚的李大娘视力不好,所以才会回得晚,清晨也是,不知道是刚刚日出,全凭农时作息。”梁桢顿了顿,“只是...那孙女又是怎么回事?”
说罢,向江傅之伸出手。
“作何?”
梁桢单手上下摆动两下,“这石宛村这么古怪,离这里又不远,当然是去问问。”说着,比出一个搓钱的手势。
“怎么?梁姑娘一人在外闯荡,身上没钱?”江傅之失笑,假装不懂。
梁桢啧了一声,“那就算了,反正卷轴不是出现在我身上。”
“啪嗒。”梁桢话音刚落,一小袋荷包就被扔到了桌上。
荷包看起来鼓鼓的,应该是有不少,梁桢一喜,刚伸手想去拿,却被江傅之抓住了手腕。
“梁姑娘,我此番出门,多数银钱都交给了陈叔,眼下陈叔不在,我们还是得省着点用。”江傅之笑得明朗,连眼底都带着笑意,打开荷包,捏了一些钱出来。
梁桢看着手中银钱,怕是连荷包的十分之一也没有,扯了扯嘴角,当着他的面便收了一半到自己袖子里,作罢便往外喊小二。
虽然只剩一半,却也算是可观,小二视线随着银钱飘了飘,搓搓手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问你点事。”梁桢手里有了钱,底气也足,“你可知青山县到风陵郡间有石宛村?”
“什么村?”小二疑惑道。
“石宛村。”
“姑娘怕不是拿我消遣呢?”小二尴尬笑笑,“这风陵郡到青山县之间,不过是些什么李家村王家村的,哪儿会取什么石宛村这种名字?”
“没有?”江傅之端茶的手一顿,差点泼在衣袍上。
“是啊!这两地离得不远,村子也不多,也就...”小二停下想了想,“也就王家村、李家村、张家村,不过王家村之前被匪劫过,也没啥人了。”
听罢,梁桢把钱往小二怀里一丢,“行了,没事了,你走吧,再叫些饭菜上来。”
小二接了银钱欢天喜地的走了,梁桢回过头刚想跟江傅之商量商量,却见他脸色微白,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