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三年,我终于回到了家,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那个我熟悉,却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
母亲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抽出门栓,推开焦黄暗沉的木质大门,大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似乎是在欢迎我回家。
大门打开,屋内的所有映入我的眼帘,一切是那么熟悉,平房由于漏水,后面墙壁发霉发黑,像是患了严重皮肤病的病人,显得房子老旧,空气里似乎都布满了灰尘,气味那么的熟悉,是灰尘里掺杂着粮食以及奇奇怪怪霉菌的味道,嗯,是穷困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堂屋杂乱的摆放着各种东西,两侧的小房子也差不多同样杂乱,一切都不曾变化,都是那样熟悉。
走进家门,我原本郁闷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这毕竟是自己的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回到自己家,我心情还是很轻松愉快的,不过这种轻松愉快之下隐藏了一种压抑,无奈,苦涩的情感。
回到家的心情终归是喜悦的,毕竟与部队约束枯燥的生活,以及精神病院的囚禁生活相比,家里的自由是千金不换。
从部队退伍,邻居亲戚都逐渐知道,不过没有几个知道我在部队的经历,那段灰暗,苦难,羞于启齿的生病经历,只有自己知道。
虽然我没说,家人也保守着秘密,可我每天还要坚持服药,精神药物没停,我浑身散发出的抑郁病态,瞒不过众亲邻高朋的眼睛,他们能看出我的异常,觉得一个退伍的年轻军人,怎么会无精打采,畏畏缩缩,像只怕光的老鼠呢,他们心里充满疑惑,不明缘由,但也不好意思多问,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
回到家没几天,大舅、舅娘、姨夫、姨得知我退伍回来,专门聚到一块,吃了一顿饭,算是为我接风洗尘。
亲人的欢聚,让我觉得生活还有那么一丝乐趣。
亲人的欢聚毕竟是短暂的,人各有各的生活,不可能天天相聚言欢,我也从短暂的快乐中抽离出来,回归到孤寂孤独的生活里。
回归现实,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我猛然感觉到冥冥之中,命运似乎在玩弄嘲笑着我,嘲笑我不知天高地厚,嘲笑我认不清现实,嘲笑我心比天高,嘲笑的我心生悔恨,悔恨自己不该入伍,悔恨自己不该入了伍却没好好干,悔恨自己为啥受不了气,悔恨自己不该动感情,可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孤寂冷清的生活让我总感觉一切像是一场梦,一种厌腻感开始折磨我,像置身在一场噩梦中,似乎我随时可以醒来,摆脱这一切痛苦,可以拥抱曾经的生活,重新和所有的朋友们在一起,可令人害怕的是,一切并不是噩梦。
此刻,我的身边没有兄弟、近邻、朋友、没有社交,只有我自己,整个世界联合起来,把我这样一个曾经如此随和、充满深情、充满理想、善良的人无情的放逐了,孤立、留下孤零零的我,似乎我得罪开罪了这个世界,它与我有仇恨。
偶有熟人见我在家,源于长时间没见过面,他们先是兴奋,惊奇,大声的向我打招呼,疑问我不是在部队当兵么,怎么回来了。当得知我退伍,又见我和母亲在地里劳作,赋闲无所事事的在家,他门似乎瞬间又明白了一切似的,见面时他们的兴奋,惊奇,又转变为笑,一种带有世俗意味,令我内心羞愧脸颊发红的笑,不过我并不感到意外,也不生气,只有短暂的尴尬与无语。
我深刻的理解明白他们,他们的一问一笑,似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士兵走入雷区,每一步的摇摇晃晃看似无意,却都准确无误的踩在地雷上,地雷炸的粉身碎骨,而他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皮糙肉厚,竟然能一口气踩完所有的雷,最后竟心满意足,毫发无伤的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觉得他们聪明可爱,又庸俗的愚蠢,觉得他们好笑,可实际他们却在笑我,我感觉到一种孤独。
当我陷在这种孤独、孤立的奇怪处境之中,我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恶意,人性的恶,世界的恶,不过我依然热爱人类,热爱世界,只要他们不对我施加那种恶待我,我仍会报之以挚爱。
如果他们执意这般,那么任谁对我也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