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阵阵发疼,我抬手摸了一把,摸到的却不是头发或皮肤的触感,而是甲虫类发硬质感的外壳,再往下探探,分明是节肢动物的腿部构造。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拽头顶上的东西,那东西发出“咔吱咔吱”的叫声,鲜血随我的力气加大而汩汩涌出,它的几条腿在我的头皮上留下了深深的血印。
这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型虱子。
把它生生从头皮上拽下来弄死后,我用大白狗腿照了一下自己的脸,所幸没破相、头皮也没被扯下来,只是伤口很深,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面前的石碑上不知什么时候汇集了密密麻麻的小黑虫,在那只虱子死的那一刻,它们竟瞬间逃散地无影无踪了。
喉头一阵痉挛,我呕出一大滩东西,红的、白的、黑的掺杂在一起,呼吸有些困难。
太阳很大,而我已经至少滴水未进地在烈日下曝晒超过二十个小时了。我急需补充水分,但是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
最后的意识里,我矇朦眬眠间看了眼手表,距信息规定时间还剩一天四小时。闷油瓶他们应该快来了吧,十二个小时,我应该能等得到。
………………
我做了个梦,梦见了三叔,梦见了阿宁,梦见了闷油瓶、胖子、小花、黑眼镜、秀秀,还梦见了潘子。没有利益熏心的明争暗斗,没有光怪陆离的鬼神奇说,也没有诡谲云涌的人心浮动。
三叔和潘子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闲聊着年轻时的腥风血雨;阿宁把玩着腕上的当十铜钱;闷油瓶、胖子、黑眼镜在厨房里捣鼓着午饭,我仿佛能闻见扑鼻的香气;小花和秀秀坐在桑树下的桌边下着围棋,一片岁月静好。
………………
耳边传来炭火燃烧的声音,我猛然惊醒。睁眼时,已身处一片营地。头上的伤虽然还是疼得厉害,但显然被包扎得很好。
看了眼手表,还剩十七个小时,我还有机会。
走出方才待的帐篷,外头才刚蒙蒙亮,周围至少十几号人正整着装备。
“天真!唉嘛无真,你醒得还真快。”胖子本来蹲在一边当监工,见到我就立马奔了过来,七手八脚地上下检查了我一番,“还有哪儿不舒服没?刚刚找到你的时候你都快成小鱼干了,可给胖妈妈吓坏了,下次我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当先行队了。”
我摇了摇头,把胖子乱摸的手给一把拍掉:“这是哪?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这哪是你一个老弱病残该操心的,放心,接下来的线路都给找好了。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你三叔的营地,他们走得好像挺急,留下了不少装备。”胖子回着我的话,“前面有一道大裂谷,左边,也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半边地势较高,地表还有倾斜,雨水都往那块儿流。我用之前买来玩的无人机下去探了一番,下头是片雨林。”
雨林?不会错了,应该就是老牧民说的那片地。
正说着,闷油瓶从左侧的主帐走了出来。
“你三叔给你的。”只见闷油瓶随手向我抛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我伸手接住,分量还不小,乍一看像一块饱经风霜的抹布,估摸着有两个苹果那么重。
我把这块“抹布”放在地上铺平展开:一面上用炭灰写着“给吴邪 ”,另一面上头则是一张地图,同样用炭灰标出了我们的所在地。这是一张人皮地图。
人皮地图制作的手段相当残忍,奴隶社会下通常会挑出一个背部皮肤光洁无痕的奴隶,用烧红的刀刃生割下奴隶的整块背部皮肤,运用特殊的工艺将之保存。一块优质的人皮地图往往能够保存几百年,甚至有的留存上千年也不为过。
我对比了一下手里现有的内蒙地形区划图和这块人皮地图,经过千年的风雕雨蚀,周遭的海子基本已经消失殆尽了,但那块石碑与营地的位置仍能为我们找到大致的方向。
古地图我研究的不在少数,这幅图上的多数地标我也都能明白,只是地图终点所绘瀑布旁的图案我没太看懂——上面画着四五个同心圆。难不成终点处有个龙卷风?但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人马也不少,花的时间只会更多,只能赶快上路,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起来,四五辆越野车在荒无人烟的盐碱地上驰骋还是挺壮观的,话又说回来,我们仨个穷逼,哪来的钱搞这么多车马装备的?难不成胖子真把小哥逼下海了?不过说实话,小哥那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怎么说挂牌起价也得一个晚上两千吧!
“你想得美,咱小哥儿一晚八千起步。”我把想法和胖子说了,马上否定了我的天马行空。也是,我自己都没用上,还能租出去?
“阿花借的钱。我跟他说你一个人先出发了,下一秒他就给我账上汇了一百万。哎哟呵,那叫一个财大气粗……”我听着胖子在耳边赞叹连连,再看这些人马,一点也不觉得霸气了。妈的,又欠了小花一笔钱,新月饭店账目我还没还上零头 ,如今可谓是雪上加霜了。
算了,债多不压身,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自在嘛!
车行至胖子所说的裂谷处,我才知道地形图上为什么没有显示这片雨林:裂隙左右两边有不小的高差,我们所处的地方比另一半边高出了许多,可能是某次地面断层导致的,高出的部分覆盖在另一边之上,只有侧面可以看见这道缝隙,也因为这样,底下的空间每天的日照量要地盐碱地处小得多。
等到我们的大部队全都下到底处,距信息约定的时间仅剩不到十四小时了。
因为常年光照较少,这片雨林里的树木都拼了命向上探头,但就算这样,叶片还是微微发着黄。
这里的植被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泛黄的宽大树叶遮天蔽日,几乎挡住了整个穹顶。光影捡着叶缝星星点点洒下,很快又被新生的小叶给挡住了空缺。
很快,我就发现,这片雨林处处是诡异的寂静。照理说雨林处应是生物多样性最繁盛的地方之一,但这里却连一声虫鸣都没有,能听到的只有微弱的流水声。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在雨林里大白天竟需要打着手电筒看地图,幸亏多带了不少狼眼手电,轮换着用也足以把四周照得通亮。
照人皮地图上所画,沿着裂隙中央的季节性河流顺流而下,最终会来到一处瀑布,瀑布的图例边就画着那几个我没看懂的同心圆。那条河离我们并不算远,但路途上荆丛横生,我叫了三个看着比较壮的伙计拿着砍刀上前开路,不过十分钟就将这三位累得大汗淋漓。
越靠近河流的位置,下脚处变得越泥泞 ,不知为什么还渗着其他颜色,腐血败骨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两批人轮翻上阵开了二十来分钟路我们才到达河岸——当然,还发现了那股令人反胃的尸臭的来源。
先前向河岸行进只能看见前方小块的土地,如今,岸边开阔,手电筒一照,我身后的伙计们十个有九个都吐了出来:我们所踏足的“淤泥地”全然由黑红的腐肉、腊黄的油脂和刚开始分解的花白碎肉构成,不知道这里的雨水还是树木有什么特殊功效,将这股恶臭已经冲淡了很多。
“靠,天真,这是人还是什么啊?碎成这样,我榨豆浆也不到这种程度啊。”胖子拿膀子遮着鼻子向我问。
我拿刀翻了翻更深层的肉沫,根本见不到底,可想而知是积年累月层叠下来的,“大多是马和骆驼,也有人的尸体,很新鲜。当然,这些只是我能看出来的。底下的尸层很厚,有很长的年代了。”
我用刀尖挑开了一点能辨认出的人肉碎片,再次补充:“这些碎肉有生有熟,这附近很可能有什么高温的机关,大家注意警戒”。为了防止自己也承受不住长时间的视觉加嗅觉攻击,我最终选择用无纺布给自己做了个简易口罩(毕竟对同类尸体反应剧烈世算一种本能)。胖子在后头给几个反应特别大的伙计灌自制的醒神汤,剩下的大部队跟着我和闷油瓶先一步到了岸边,正准备观察水的流向。
水面表层浮了一层滑腻腻的油脂,虽然恶心了点,但也方便了我观察水流方向。
不过几秒时间,我就确定了接下来跋涉的方向。正准备接着赶行程,就听见身后的一个小个子拿手电照着水里喊道:“看,那是什么!”众人顺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油脂之下的水底满是细密的金光,那毫无疑问是嶙峋石缝间夹攒的金砂。
那个小个子的一声惊呼就像学生时代运动会上的发令枪响,至少四五个不要命的一下就忘了方才的恶心,毫不犹豫冲进了河水中。
当然,那几位自然也没有听见闷油瓶同一时间发出的那一句“不要动”的警告。
“金子!真的是金子!”络腮胡的一位大个儿欣喜地捧着一小把金粒叫道。
见下水捞了金子也没发生什么事,本老实待在岸边的另外几个伙计也跃跃欲试想去捞一笔横财,我连忙给拦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但闷油瓶突然发话绝不是空穴来风。我往闷油瓶那边凑了一点,想问问他碰了那些碎金会发生什么,却见他眉头微皱:“没用了。”
我一头雾水,给闷油瓶抛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再度开口:“水有问题,截肢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闷油瓶已经这么说,那么这几个人是必死无疑了。
刚开工就折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