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
路冉明突然笑了,他最近太过脆弱了。这样卸下自己心理防备,无情点评自己的话本不该说,最起码他不会对他信不过的人这么说。然而此时,哪怕是希望对方关心他一次吧,他犹豫片刻开口道:
“就如刚刚王炳说的,我是个事业失败,没钱也没有志向的‘失败者’。”
“我那么久没找工作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上学时就成绩普通,觉得自己人缘好能混迹社会饿不死,可是工作了才发现根本没那么好混,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关系背景,引以为傲的交际能力和纸糊的一样,这几年只蹉跎了心力,尤其这一年来事很多,我太累了,什么也没做好……”
阿金觉得他的回答对他很重要,而这是个很难的问题。
“失败?我们妖只有渡劫失败,不会死掉。你快要死掉了吗?”
路冉明笑了,“赚不到钱会饿死,也算是吧。”
阿金:“你以前也是如此,对自己的处境唉声叹气,明明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你太在意外界的看法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还不满意自己,逼迫自己更好……明明在我眼中你一切都好。”
路冉明有时也会虚伪,大家都不爱听真话,但是大家又都需要真话。
他被安抚下来,心里有几分暖意,和不好意思。不过等等——
“以前是什么意思?”他终于意识到了阿金对他的不同或许是有迹可循的。
“你的前世是进京赶考的秀才,也在为银子发愁,感叹世间不公,觉得自己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才华……现在想想,还是以前更有活力。”
路冉明受到揶揄,有些尴尬。他现在冷静了下来,很快问道:“那接下来怎么了?”
阿金回想,木然道,“在科举前你死掉了。”
一人一妖皆沉默了下来。
随后阿金道:“你想和我谈谈涂磊的事吗?”
路冉明皱起眉,一片痛苦闪过,他不想谈及这个问题。
“要不聊聊我上辈子是如何死的?”
阿金轻轻摇了摇头。
他和涂磊的事情,很难评价。
当年涂磊还是个小小博主,喜欢女性化的东西,路冉明从不觉得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交集。
毕竟当时年轻,涂磊不爱打游戏,为了追他一直陪他玩,两人花了很长的时间聊天,做任务,又对他有求必应。
他是个相对保守的人,在一些事上又开放,没和男人谈恋爱过,觉得试试也没什么,谁知就这么走过好多年。
涂磊是个很有趣的人,很坦率,他们两个意外地合得来。他常常遇到很糟糕的人和事,很容易破防和崩溃,但还是那么真性情,他觉得他很可爱。
他们就像两个冰天雪地里相互搀扶的乞丐,有一种下一秒要去天桥下要饭的美。
涂磊做自由博主,作息混乱,每天被黑粉气破防。但是又真心喜欢做内容,执着用心,路冉明被他的热爱点燃过,又被无休无止的负能量拉入深渊。
他的职场上还一堆焦心事,没法说索性不说,他对涂磊哄了又哄,说的自己烦得要死,对方一点听不进去,漫无边际的负能量差点榨干了他的精神。
近一年可能也对路冉明失望了,转而攻击他的事业,他并未意识到这或许是受到了他人想法的转变。
再然后,好像是故意气他似的,他和自己最讨厌的王炳在一起了。
他就好像个笑话,于是如了他们的愿,有一天在王炳挑衅下,工作时就发作了,王炳就像狗一样,每每见到就非要拱过来恶心人。
同事们看着他们扭打到一起窃窃私语,吃瓜吃得好不开心,两人都不妥协还报了警闹到了公安局。
做了笑话后,他觉得自己好不狼狈。
那时经理还没走,看着两人叹气,一大把年纪了解是情感问题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随后他要走,两人争位置争得不可开交,四人竞选,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被其他人当了枪使,可王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都敢来试试,路冉明的贡献不是最好可也有目共睹,大家看戏之余也对公司抱有期待,可没承想高层装都懒得装,那么**裸地选了王炳。
随后才发现原来王炳这个小职员是大关系户。他原先还不相信。
涂磊曾来劝过,“这是内定的,你不要和他争,闹得那么难看影响的还是你自己。是我错了,可若不是你躲着我冷暴力我,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真的好像脑子坏掉了一样,我总是头疼……”
路冉明本就怕极了他的痛苦,在被后背捅一刀后,彻底断了和他的一切,不光是涂磊,是整个旧环境。他在家里休息了好久,刚开始是整天整天的昏昏欲睡,到后面还是懒倦不愿出门,直到阿金的到来。
阿金从见到涂磊第一面就察觉到了,他们上辈子也有恩怨。
阿金与路冉明前世相遇,一人一妖相伴相知,他为报恩而来,两人很快在路冉明单方面的认识下结缘。
阿金犹记当年,他询问在京城混迹的妖族同类如何向人类报恩,虎妖懵懂无知,平日里净寻欢作乐了,含含糊糊说不出所以然。又劝他放宽心,说你只管去吧,那些书生爱看妖怪报恩的话本,还自己写嘞,他们巴不得成就一段佳话。
阿金便去了。
路冉明上辈子名叫陆冉,一袭长衫,长相白净俊朗,宽肩高个,人高马大,脸又看着嫩生生的乖,街坊的各年龄女子都喜欢他。
他帮婆婆卖花,牡丹富丽堂皇,开的繁华花苞也喜人,他沾了满身花香。
婆婆病了,他平日受人照顾,往日既帮叫卖,卖的总比寻常快,也常帮邻里做些活计,赚的碎银几两。
半下午落了雨,杜丹剩下几朵,他索性去买了酒吃,晕乎乎地在酒馆的木凳上歪着坐着。阿金一身白衣笼着纱,衣襟用金线绣着蛇纹。
这是虎妖给他的衣裳,虎妖在烟花地寻乐多了,品味被带跑偏了,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又像女子又像艺伎。
可偏偏阿金穿出一股出尘仙气,正派的不能再正派。
陆冉看呆了,眼看着阿金走来道:“公子,若有人要报恩,该当如何?”
他愣住了,他有些醉,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带着点轻佻散漫,“女子?就像京中流传的那些话本,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望以身相许。”
“好,那便如此。”阿金应道。
陆冉话没说完,“简直白日作梦。”
“……”
“……”
陆冉又愣:“你说什么?”
他看着阿金金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凑近了些,纵然失礼也还是好奇贴近。
“你的眼睛……真美。”
酒馆大婶干练直爽,嗓门很大,刚进屋就吆喝道:“陆冉来了?哟,剩下的花就卖我吧,外边日头都出来了。”
安静暧昧的气氛被冲刷的一干二净,陆冉向门外望去,水缸碧波粼粼,灿灿如金箔,乌云间漏下的日光轻如薄纱,温润的金如阿金的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妖,我没有名字。”
陆冉可能是醉了,都没缓过来他说了自己是妖,甚至觉得不愧是妖,明媚又干净。
“叫阿金吧?公子。”
阿金如今迟钝,上辈子更加迟钝,脾气很好,可是情感上实在跟不上。
三个月内两人发展迅速,他一直淡漠,没想到后面他在陆冉身上闻到了兔子精的味道,同是妖精,竟敢在他的人身上留下气味简直就是不知死活的挑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如此凶残。
他去活吞了兔妖。
甚至不知缘由。
他冲动了,只觉愤怒,自己的东西被人抢去了。
路冉明种下的缘,今生还债,天命何其公平……
“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
路冉明纳闷了,怎么突然这么说?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不怕。”他不明白,但是看在阿金恍惚的模样,好好回答了。
“你和涂磊,上辈子有恩怨,因为我没有搞清楚状况……我曾告诉过你,我吞过讨厌的妖,是一只兔子精。”
“是涂磊?”路冉明诧异,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嗯。”阿金垂下头,十分沮丧。
路冉明刚刚接受世界上有妖,这个妖还无限包容适应人类生活,他都快忘记阿金是妖了。就算这么说,前世没有记忆,没有实感,没有多余的心情。
他想问事情缘由,阿金为何要吃掉他,可惜阿金没有给他机会。
“你不必再被他所扰,此生还此报,你俩恩怨两清,往后皆顺遂。”
阿金点在他额前,银色的小蛇发出光亮,他好像通体舒畅,收到了大妖的祝福,他不合适再回头追问下去。
就好像赵文远说的,时机未到,若真有机缘,他也许会知道前世所发生的事。
他看向外面的太阳,抱着大包小包去摆放好,蔬菜分类放在了冰箱,零食拿出来摆在了客厅,还有那个拔丝红薯查过以后发现自己的水平还难以驾驭。
时间已经很晚了,可能阿金没感觉,他大早上情绪起伏跌宕,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饿得要死。
“出去吃吧,点几道菜。”
楼下餐厅人来人往,居民区里的口碑点,还上过电视里探店推荐的名单,经营多年。
路冉明拿着菜单对服务员道:“拔丝红薯……”他看到麻辣兔肉沉默犹豫。
原来涂磊上辈子是兔子精啊,怪不得带他来吃这道菜他那么生气。
他说:“我小时候养过兔子,你以后也不准吃了,兔子那么可爱你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