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太阳的光热降下,城市带有自己特有的回响呼吸,窗外时不时传来鸟鸣和钢筋水泥的碰撞。
室内拉着窗帘,昏暗一片,空气中残留着外卖的味道,房间中东西不多,可见主人物欲不高,随手摆放着,说不上邋遢也算不得整洁。
床上,高大的男子呼吸均匀,睡得正熟,也许他醒来天已经黑了,这一天便又荒废下来。
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男子皱了皱眉,在长时间的呼叫下艰难睁开眼,摸向了手机。
他被吵醒并没有多生气,毕竟很久都没人联系他了,他在几个月前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缘很好的人,可最近又不这么认为了。
熟悉的男声传来:“兄弟,我掐指一算你近期有点倒霉,给你找点事干?”
是找他帮忙的,如果是同事这么开场,可能许多人不那么乐意,但赵文远是他的大学同学,多年的情谊,他不问什么事就能答应下来。
“好啊,什么事?”
他一点也不怀疑赵文远怎么知道自己最近倒霉的,就像他说的,掐指一算算出来的,这小子是个真道士,大学时他还跟他回过山上的庙里。
“我记得你不怕蛇,当年还帮室友照顾过他养的黑王,我最近任务出得紧急,家里有条小蛇没人管,你帮我照看一阵子吧。”
路冉明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应下来了,随后才想到,“你不是不爱这种爬宠吗?怎么养蛇了?”
赵文远那边信号好像不大好,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这、哪是……什么爬宠,那、我……”
“你出什么任务啊?在深山老林里吗?”
信号烂成这样的也不多见。
“……”
过了一会,他把手机拿开,皱眉,又贴上,“你找个信号好点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清晰了下来,但那边的环境音有些难以忽视了,风声的呼啸覆盖而来。
赵文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呃,不是兄弟不告诉你,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否则说了也白搭,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啊。”
嘟嘟的忙音传来。
路冉明沉默了,大学后室友情况他或多或少都了解,赵文远的最奇怪。
因为他出生在道庙,往日就会占算,相熟后处于神神叨叨的的领域,现而他提到自己的任务,可问的话对方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真的很容易被人当骗子。
同寝的室友就有非常反感他这般说辞的人,他们两人久不联系,偶尔聚会还是他拉起来的局。
并非他容易相信别人,他当年人缘好也是很挑朋友的,别人觉得赵文远的古怪,装神弄鬼,可他相信赵文远不会害自己,并且他的建议也给自己带来了好的回馈。
上学时赵文远比较孤僻,同寝的人除了上课,也不知道他平日做什么,他忽视室友了,室友忽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看着也不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人,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路冉明这人就是有点在意和气,还有点少年义气,他虽然看着大方开朗,也是有点细腻心思的。
觉得赵文远只是略有戒备而不是故意疏离,于是找了个机会开了个头和他聊两句,随后众人发觉他也不是古怪孤僻的人,纷纷过来聊天。
这可能是开学以来半个月他第一次在寝室当众发言,大家年轻单纯,很快熟络起来。气氛好了路冉明心里也觉得舒服多了,开始和约定好的人组队开黑。
在寝室中赵文远和他的关系最好,有时一起出门。还记得有一次,他们路过天桥,下面人造河流水潺潺,他在打电话。
室友说他带女朋友去看医生,她总是头疼,可查了好几个科室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总说自己头疼,该拍片拍了,抽血抽了,没问题怎么还说难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会不会最近压力大了?她是不是要参加舞蹈比赛了?”
“我也问她最近是不是有点焦虑,结果她恼了,说我不相信她。我真服了。”
他和电话里的室友一起沉默。
赵文远突然开口道:“你们是不是上上周去了湖心池?”
电话中的室友听到了,又问道:“对啊,你怎么知道?”
他俩约会多了,在寝室几乎不会提这种事,路冉明也好奇赵文远为何知道。
“上上周湖心池有个女孩跳湖自杀了,你们又刚好过去,买张符纸烧了泡水喝吧。”
学生自杀的传言从小到大几乎不缺,消息传来传去的,爱八卦的人有,碰巧他们寝室都不爱八卦,几乎没人知道这事。
他当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续大概是室友查到了新闻,发现确有其事,将信将疑地问赵文远该怎么办后,有过一段时间后好一通感谢。
他的记忆很清晰。
随后大家总让他算考试挂不挂科,老师查不查课,赵文远大抵是不厌其烦了,开始收费了,随后闹剧渐渐淡了。
毕业时,大家都不清楚未来方向时,赵文远突然对他说,“就选这个offer吧。”
一个中小型公司,一点也不符合志气满满大学生的雄心壮志,可谁知往后几年大家工作换了又换,只有他最稳定,公司也做大做强了。
只是近一年来恐怕是流年不利,他本想竞选升职,可成了个笑话。
大家进职场后都渐渐学会了冷漠,可他运气太好,一直被好领导护着,好领导走了他也想对大家好,可是已经不符合公司现状了。
说白了他是好心热情,大学这样做是好事,但是到了职场再这么做就是多管闲事了。好心的人一般说着不大在意回报,可是收回来的是冷漠和索取,没满足对方需求后他又生怨怼,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也算吃过苦头了。
最近他也在想会不会是自己的问题,爱操别人的闲心,刚刚又想问他做什么任务,在哪儿,有没有什么危险。
可赵文远一向就是这样,他不是藏在掖着的人,可能有的话真的不能讲。
他终究和同事是不一样的啊,他把同事当朋友,人家不和你交心,又想让你多帮忙,帮了一次两次不学会自己解决,以后不管还怪你……
不知道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以至于他彻底摆脱职场后,长达几个月没有和人类接触。
他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各类资讯,赵文远的消息突然弹跳出来,“我前一段住小姑家了,她平时不在,地址~~~304~钥匙放在门卫大爷那儿。”
手机时间17:13。
他把手机扣下,看了看房间摆放的垃圾,嗯,收拾一下下楼扔垃圾,正好过去带回来了。
他快速整理桌子,外卖和垃圾袋捆好放在门口打算丢出去,开窗通了通风,想着把爬宠箱放在哪里。
他的房子是两室一厅,贷款买的房车,还没还完,最近不工作了坐吃山空却一点也不想再找工作。
以前抱怨没时间去玩,现在有时间了也没人和他去玩了,男朋友和人跑了,还是和他最讨厌的人。
好像几年没吃的苦突然爆发在这几个月,他人都麻了,作息不规律,变成了夜猫子,白天睡,晚上就上上网或打打游戏。
他清理完到了六点,出门在附近随便吃了点就开车导航去赵文远留得地址了。
赵文远虽然是山里的孩子,但不愁吃穿,还是个有证书有编制的道士。
小姑似乎也是公职人员,住的是集体宿舍,环境不好不差。
他取完钥匙后,找到车位就上了三楼。
天色暗了下来,室内常亮着一盏小夜灯,一米长的塑料箱中,搭着一条两米长的黄金蟒。
白色和金黄的蛇鳞错落有致,轻轻滑行时舌信悠闲探出,红色的信子在大门打开后也许应当紧张些,可它好像呆住了似的,就好像它像人一样可以用眼睛看到。
塑料箱就好像鱼缸一样隔离入口和客厅,但显然不是太好看的景观,还会给每个来人一些小小的大震撼。
连盖子也没有的箱子它正在半越狱,头已经搭在沙发扶手上了,就好像这是它家一样,没人管从窝里出来舒展一番。
路冉明沉默了,他的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还记得赵文远怎么和他讲的吗?“家里小蛇没人管。”
“小蛇?”
“爬宠?”
这可是黄金蟒啊,是什么牢底坐穿兽?
他关上门开始呼赵文远,一个个电话怎么也没人接。
也许黄金蟒吃饱了,也许本就性情温顺,也许被人自小养大一点不怕人,有礼且温顺的把头收了回来,盘起来形态优雅漂亮,甚至用蛇尾晃了晃,打招呼一般。
他真的不知自己该动还是不该动。
不然报警,来个大义灭亲?
下一秒消息及时赶到。
“兄弟,我这边真的不好联络,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蛇可是有编制的,手续完整的,不伤人也不吃人。”
嗡嗡震动响起,赵文远发来一堆待接收的附件。
他点开其中一张地铁老人问号脸查看,“青山妖管局认证JPG”。
“……”
弄得好像和真的似的,他何其心大,觉得这事自己不报警也没人知道,犹豫半晌,黄金蟒好像都有些萎靡不振,就好像看了半天想被领养的狗,狗尾巴都摇累了对方也不开口,沮丧了下来。
他看了看紧闭的门窗,不管也爬不出去。可没人照看,万一死了……
终于,路冉明下定了决心,把沙发长毯展开一搭,盖住箱子,连箱带蛇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