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员外家大富豪
——猪油泡饭!”
林越书是个负责的老师,年轻,有能力,奶奶作为同事,官方地解答。
谭果却沉浸在下午的自我介绍环节,尴尬地无法自拔,这脸皮厚,果然需要修炼。
“大家好,我叫谭果,呃,罗汉果的果……”
苹果,如果,水果,鲜果,干果,有因必有果,为什么偏偏脑中只有这一个词。下面传来扑哧一声,两声,三声…..谭果立马红到了耳根。
“性别,女……”
嘴比脑子快,高考后简历写多了的后遗症,谭果想一刀捅了自己。
“兴趣爱好是画画,家庭籍贯,呃,是本地,很高兴认识大家,谢谢。”
谭果几乎眼神失焦地回到座位,十几排的座位却像走了十年那样长。林英嘴角含笑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上讲台。
“大家好,我是罗汉果的同桌,初中是本部的,我叫林英,大家口中的班主任关系户,以后多多关照。”
当他大步走向谭果时,她知道这次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了他,这个变数。
虽然有些气愤林英不要脸蹭了自己热度,但还是对他敢于将背后闲言碎语搬上台面,与嚼舌根的人对峙而感到佩服。
林越书有些汗颜,站在门口不动声色有请下一位。
之后便是军训前的动员和思想教育时间。本部的人总要占些优势,谭果在这里也像个局外人一般坐在座位上,和前排的余橙有一句没一句搭话。
林英则因为自己出众的皮相,以及吊儿郎当的秉性,吸引了一众小姑娘的目光。更有甚者直接拿出课本预习,遇到不会的,红着脸找林英解答。
谭果十分鄙夷,年轻人,啧啧。
他成绩本就好,又来者不拒。女孩书本掉在地上,还会殷勤地捡起来,温柔地问上一句,这是你的书吗?字写的很好看。
前方阵营被迷得五迷三道,谭果白眼翻上天,德行啊德行。
“愣着干什么,吃饭啊,家住得近,你军训也能回来多吃几口肉,后天军训准备好了吗?”
奶奶给谭果夹了一筷子大头菜,是她最不喜欢的,清香中带苦涩,人面蛇心一般的毒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笑了笑,吃下一大口,神清气爽。
“不是买了排骨吗?”爷爷妆还没卸,皱着眉,脸上油彩符号顿时生动了起来。
“周末人齐了再吃呗,饿不着你。”
谭果知道是买给两位哥哥的,能够有饭吃她就已经满足了,笑道:“上周子林哥就说想吃排骨,周末有口福了。”
“果果啊,这几天你姑妈忙,谭杏和你一起睡几天。”奶奶一边不停地给桌上所有人夹菜,一边说。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以?没问题?但是不像是在征求她的建议。她把笑脸僵持住,甜甜地说了声“好”。
傍晚,世界安静了许多,只剩下淙淙流水拍打黑暗的声音,还有一两只发情的猫叫。。
“姐,高一好玩吗?有帅哥吗?后天你们就要军训了,不用上课,真好……”
谭杏脱离了家长掌控,就如脱缰的野马,在床上撒欢,明明只小了她一岁,怎么差别这么大。
若是换做以前,谭果将被子一裹,两耳不闻床边事,今天却颇有兴致地与她搭起话来。
谭果躺在一旁,一面担心谭杏跳到她肚子上,将十二指肠给喷出来,一面回忆道,“还好吧,你不是初中部的吗?帅的你都见过了。对了,我同桌是一红毛,老痞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口,也许是虚荣心作祟,她也不想永远当个好孩子吧。
可是第二天从奶奶口中听到不要和林英学坏了之类的,她就后悔和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孩讲的一切。
她以为是两个女孩的闺中密聊,结果对方根本不放在眼里,拿个大喇叭恨不得天下皆知。虽不是故意针对她,遇人不淑,终究是错付了。
第二天思想教育活动,谭果穿一修身黑色吊带打底,配上牛仔短裤,外头套上白衬衫。人靠衣装马靠鞍,镜中的自己自带几分飒气,她自信地点点头。
走在短T配运动长裤的校园里,不时传来打探的目光,谭果对自己这身转变很满意。那红毛也没人说,她这样也算不得什么。
当看到林英顶着一头漆黑发亮的头发,非常诧异地看向她时,她有些后悔了。
“谭果,洋气得很嘛。”
“你,你,你染头发了?”
林英无辜地抓抓额前刘海,“这个啊,学校不让染头你不知道?”
“.…..”
余橙闻声凑上来,像个卫星一般绕谭果一圈,顺手拍了拍她屁股,“果子,好看啊,不过,有些招摇,老林那保守劲,你还是扣上,扣上。”
底气没了,面子还是要撑。谭果拦住余橙在自己胸前蠢蠢欲动的手,瞥见不远处一身襦裙的女孩,头发用一根簪子精致地挽在脑后,衣袂飘飘,似在发光,恍若不属于这个浮躁的时代。
她向那人努努嘴,“那位姐妹穿的也十分脱俗,无妨无妨。”
老林进门后,身形一滞,目光在她们俩之间游移,面色稍显僵硬,谭果直叹不好。
一张纸条从林英胳膊底下传过来,这家伙字如其人,张狂得很,果然是学医的好苗子:
傻了吧,老林肯定会让你们回去换衣服的。唉,不解风情。
谭果扯过纸条,写上几个字传给半躺在椅子上的林英:我这叫,敢冒天下之大不违。
林英的点赞的大拇指配着和老林的点名的BGM一同出现。
果然。两人被勒令换衣服。
“你家住哪儿啊?住得远的话,可以先去我家,不嫌弃可以穿我的衣服。”谭果认识这个女孩,叫卞悦然,她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打扮,倒是很容易记住。
那时缩在角落的谭果总觉得这个女孩真酷,四周流言并起,她自岿然不动,横刀在握,有一种俾睨天下的勇气。
女孩眼睛闪过一丝光芒,配上天青色襦裙,天真烂漫,“真的吗?太谢谢了,我家住的确实比较远。”
“你打扮成这样,爸妈不会说你吗?我,我不是说穿成这样不好,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谭果越讲越心虚,带着不好意思冒犯到你的歉意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孩。她却投来灿烂的笑容,比身后的阳光下的银杏树叶更加明媚。
“我爸妈挺支持我的爱好,学校有规定就算了。你不也有自己的喜好嘛?”
是啊,喜欢就可以,不杀人不犯法的,管那么多别人的想法作甚。
卞悦然看见谭果书柜上密密麻麻的养生海报时,她仿佛看见卞悦然眼睛里面天雷勾地火,热切地握住她的手:“你也喜欢中医吗?”
当谭果不好意思地表示这是自己哥哥的杰作后,她还是非常激动地帮谭果把了一下脉,看了一眼舌苔啊,眼睛啊。
所谓医者当怀仁者之心,谭果想必是这位仁者的第一位顾客,望闻问切,全套流程都在她这儿过了一遍。
“果真是好医术,同学有心了。”谭果拱拱手。
“非也非也,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道行略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随即卞悦然又大刀阔斧地将自己腹中的中医理论倾囊相授,兄台真是慷慨啊。
一个简单的问句“要不去我家吧?”将两个女孩关系迅速拉近。先伸出橄榄枝原来如此容易,谭果露出久违的笑容。
却回到教室后,被林英一盆洗脚水给浇得稀碎。
“刚选班委了,我替你报名物理课代表,好巧不巧,就两人,省的竞选了。”
林英揣着一副天生你才必有用的欣慰笑容,拍了拍谭果的桌子。
“你有病吧?”
“你不是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嘛?我看没人愿意当,我就替你自告奋勇了。”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靠在桌上,“这下,我同桌是班委,翻身农奴把歌唱,咱也是有权有势的人了。”
好损,阴毒的诡计。不过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有了猪油泡饭以为就是富豪了呗。
这班委可不是随便能当的。自古平民一条心,谭果从来都是混在人群中的水滴,和着潮流将不得“民心”的班委(比如提前收作业,经常提醒老师布置作业),给拍死在沙滩上,今后可如何是好。
她不想看见沙滩上印下,自己面目狰狞的表情。
上辈子的谭果就是一副拿不出台面的傻样,今天被林英推到人前示众,她竟也没有很生气。
原来她只是害怕失败,害怕看见别人鄙夷的眼光,缺一个人推她一把吗?
另一位课代表是个男生,叫阮伟国,人如其名,五官长得很大气,却不失精致,性格则软软的。
开家长会的时候,奶奶第一次见到他,留了一头狼尾发,浓密的睫毛低垂,肤如凝脂,还问谭果另一个课代表小姑娘长得真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小姑娘”给叫到了老师办公室。
谭果从前几乎没踏进过老师办公室,看见门口几个闪耀的大字“物理办公室”,心中不免一肃,恨不得沐浴更衣,昂首挺胸,让老师挑不出半点错处。
物理老师叫陈黎,和大伯差不多岁数,啤酒肚却可以装下六月的胎儿。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打量着眼前两个人。
“嗯,你们为什么想当物理课代表?”
谭果正想说什么为人民服务,勇于奉献自己,热爱班级等等套话,却听见旁边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喜欢物理,以后上大学也想学物理,探究物理的本质我觉得很有趣。”
高人呐,原来真的有热爱学习,不是为了考试而考试的人,谭果不免自惭形秽。
陈黎有些欣慰地点点头,说自己之前就是个修电器的,以为学物理就是要化为实用,后来发现当个物理老师,教书育人,体验也不错。
谭果腹诽,折磨我们单纯的灵魂确实挺不错的。
“你呢?”
“我,我同桌帮我报的。”
“……”
陈黎倒也爽朗,对这个回答并无不满的,“听说了听说了,你的同桌也不错。”
下课铃响起,走廊上瞬时人声鼎沸,从办公室虚掩着的门缝里刚好看见林英伸长脖子往里望,朝谭果比了个鬼脸。
奈何老师当前,不能不乖,你奶奶的,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