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以报恩为重,
平日厚待许仙,
可以质神明,
可以对天地,
秃物蠢驴,
敢干涉我夫妻耶?”
自上次礼仪事件之后,谭果反而过得一脸轻松,按照林英的话来讲,活给自己看的,到处讨好别人,那活的又有什么意思?
她自没有林英年级第一的本钱,该讨好时就讨好。只是这欧阳玥的朋友,不要也罢。
“谭果,上次让你帮忙的事,怎么样了?”余橙趁着贾琦和林英都不在,神秘兮兮地转过头来。
不提这件事,还,真的忘了。想到谭子树一脸贱兮兮地向她和谭子林炫耀,自己也是有人追的,一定是被他的美貌与才华折服巴拉巴拉巴拉……
她觉得,很拿不上台面。
还是不要祸害良家少女,谭果清了清嗓门,却在头上挨余橙一个暴栗,“小声点。”
她立马乖乖俯首帖耳,与余橙咬起耳朵,“我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马上高三了嘛,没心思想这些。”
没想到小姑娘中毒之深,只要前头加上谭子树的名义,她深以为是地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我也会努力学习!”
余橙这个努力学习就有的讲究了,她成绩本就比谭子树好,若是努力过了……
“嗯嗯,努力学习!”谭果也郑重点点头。
“谭果,放学去我家吧,我今天生日。”
“好啊好啊,生日快乐!”她已经很久没受邀过了,有些兴奋。谁知头上突然又挨一暴栗。
你们这些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怨毒地仰望身边的林英。
“傻乐啥啊,物理课代表,下节课不去帮老师拿教具啊?”
谭果像是触电门一般跳起,手腕撞在林英的椅背上,自己椅子背校服挂倒。
这学校能不能讲点基础设施建设啊?虽说寒窗苦读,现在也是新时代嘞,领导人们,听听谭果的心声吧。
“着什么急,这节课间有二十分钟,还早呢。”
林英一把扶住谭果的手臂,弯腰扶起椅子,找到勾住衣服的那根竖起的木签,扯开。谭果便如箭一般射出。
“那么多书,她一个人拿得动吗?”林英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
她飞奔穿过人群,偶然瞥到一眼阮伟国,笨拙地抱着一堆书往教室走。哼,千万不能被他抢了先。
在老师面前多露些脸,胜过哼哧哼哧埋头傻干,谭果对自己丰富的职场投机经验感到骄傲。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楼下时,陈黎看她阵仗太大,有些茫然地说:“刚才,阮伟国已经来过了,你没看到他吗?”
岂有此理,一山更比一山高,简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还是太嫩了。
“哦,我是从操场回教室顺路来看看,他拿了就好了。”故作轻松,学会故作轻松很重要。
“你们两还是要分好工,谁收作业,谁拿教具,这样太乱了。你看,你作为我的课代表,我却很难看见你,常常是小阮来抱作业。这样我看不到你背后默默的努力,你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分工才好……”
谭果埋头一个劲儿地点头,老师竟然还幻想她在背后默默努力,好老师!
不过她感激涕零的模样不是因为自惭形秽,而是,这烟酒之徒的口气太重了吧。
作为经受过礼仪指导的新时代好青年,她也不能做出夸张的样子。于是,越是憋气,越要吸进一大口不可描述的气体。
她越发同情常年坐第一排的小阮同学了,遇到激情昂扬的老师,沐浴几口“圣水”是肉眼可见的事。只是她从没想过,这“圣水”背后,竟然暗藏杀气(毒气)。
看来好学生也挺难做的。
出了办公室门,谭果赶紧大口换掉肺里的污浊之气。远远望见对面楼层清一色出来透气的小哥哥们,正是飞机班的人。据说他们下课后都不会看书,一定要眺望远方,放松眼睛。惹得这边明里暗里多少贪图美色的恶魔为之停留。
他们身穿同一颜色的蓝白短袖,剃着寸头,像是从水泥建筑里努力向外生长的花,一边拼命追逐自己的梦想,一边时刻面临优胜略汰,担忧因为一个伤疤,和下降的视力指数而错失的机会。
卞悦然说,他们中间淘汰的人,会转入普通班级。虽然在重点中学,但是,仍然像是从云端坠落,啧啧啧,太残忍。
他们的战场,远不输于高考。
看来不论在哪里,都是要卷的,谭果看着走廊里排排站的人,他们应该在暗自较劲,谁能裸眼看的最远吧。
不知道杨跃是不是也混迹在这群,和学校埋头苦读氛围格格不入的人中。她不自觉想起军训那个落在队伍后面,面容有些忧郁,也不失礼貌的男孩。
“谭果?”一个清秀却有力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杨跃虽然整天日晒雨淋地训练,没想到皮肤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穿着白色T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让谭果有上去捏捏的冲动。
“好久不见,你在训练吗?”和他一排的男生,齐刷刷看向谭果这边,她有些羞涩,只能明知故问。
“对,快到我了,再见。”
好阳光,好青春,谭果要原地化了。
谭果却没有挪开步子,惊讶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排队进入一个镂空的圆球,手脚被绑在上面,任凭教练玩命地乱转。
这高难度的动作,看的她都有些天旋地转,直犯恶心。
“别看了,阮伟国都回教室发作业了,你还在这里偷懒。”林英想着谭果一个人抱不了那么多练习本,本想来帮忙,却活捉一个花痴。
他拎起谭果一边衣服,就往楼上拖,对她一脸崇拜的样子很不满。
“他们可太强了,为了当飞行员,这是拼命了呀。你怎么不说话,林英,你以后想干什么?哦,应该是想当医生吧。”
谭果没有对林英突然到来感到奇怪,反正她老是能遇上这个冤家,也听话地跟着他走。似乎也习惯了林英莫名而来的生气,一个人自问自答。
当两人懒懒散散回到教室的时候,阮伟国正在发作业。谭果若无其事地凑到他身边,双手负背,明知故问:“发作业啊?”
小阮同学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简直,简直不把她这个课代表看在眼里嘛。
谭果趁机抢走一堆,“我帮你。”
谁知这家伙力气还挺大,谭果抽到一半,就被卡住,“不用不用,这太重了,我来就行。”
嘶,还挺有绅士风度。但是,也不能以抢她的饭碗为前提啊?两人拉扯了几个来回。
“那你去写今晚的作业吧。”
什么?这让谭果有些骑虎难下,但是不能被敌人看清己方内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自古以来,黑板被分为三块,中间大部分是老师发挥的空间,左边一溜和右边一溜,则是班委们的地盘。
每个值日生都会用自己最好的一手字,去右边抄今日的课表。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九个字,被同学们练了无数遍。
而左边的一小溜,则是课代表争抢的地盘。字号不能太大,会侵占别家的公共资源,也不能太小,要考虑高中生们的眼神。他们就是每科老师的站姐,努力公关,维持这一科在同学们心中的形象。
最要命的是,去写作业的人,会在这一刻成为班级的焦点。如果要在众目睽睽下写出“今晚之前交”……爱真的需要勇气,需要莫大的勇气。
谭果拿着粉笔站在讲台上,竟然有些瑟瑟发抖,她似乎明显感觉到自她保持这个姿势起,下面吵闹的声音小了一半。各科的作业都已经写满,谭果只有选择擦掉最上面过期的作业,或者不要命地写在界限外面,做最引人瞩目的作业布置。
她还是拿起黑板擦,努力向上够了够,好家伙,身高不够。
她在讲台边缘疯狂试探,一蹦一蹦地擦除上面的英语作业四个大字。她从没有任何时候,像今天这么恨英语。
脚下一崴,谭果明显感觉不妙,瞳孔放大,任由身子直直下坠。
她跌下了讲台。
小阮同学此时发完了作业,站在讲台上向她伸来友好的橄榄枝,“你没事吧,我来擦吧。”
下面不论有多超吵,总能精准抓住教室里的热点,然后非常适宜地发出一阵“哇哦”。
幼稚,太幼稚,谭果这样想着,还是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写个作业至于吗?还要上演偶像剧。
她余光看见最后一排,林英站在原地,似乎想上前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前面的贾琦倒是一脸坏笑坐在座位上。
果然,爱是会变的。
她将黑板擦递给阮伟国,被灼灼目光炙烤的任务还是交给他算了。
她自己狼狈地站起来,揉着屁股往座位上走,“别看了,快写吧,今晚作业这么多。”
一句话,击溃千军万马。
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和林英的椅背被胶布缠得严严实实,因为缠的人没什么耐心,奇形怪状,简直可以放在艺术展览馆,又成为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艺术品。
她扑哧一声,“你弄的?”
“上面炸起来的木头屑太多了,你这样的人,不知道要死在同一个陷阱里面多少次。”林英不声不响,仍低头写作业,另一只手却递过来一张创口贴,使劲拍了拍谭果刚才被划伤的手。
虽然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死样子,谭果心里却如春雨淋开的花,暖洋洋的。接过创口贴,小心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烂的手背。
“谢谢。”
他还是低垂着眼眸,落下一片阴影,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并非刻意礼貌,令人舒适,“不客气。”
看着课本上红灿灿的一片,谭果心里刚升起的火苗,被浇得一塌涂地。
陈黎今日进来的气场都与往常不同,他将突出的肚子抵在讲桌上,双手一撑,上半身伸出来,直接处于第一排阮伟国的正上方。
谭果倒吸一口冷气,小阮同学,你好自为之。
“昨天你们做的什么东西,不是我说,你们真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