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哪有刀剑?她摸了个空。
萧雨歇一下子醒了,惊醒后发现世子和唐骞都在她的屋子里,一位郎中正为她把脉。胳膊上的伤口让她发热了,世子来看望她,发现她在昏睡,叫来了郎中。头还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和人却让她无比清醒。
药熬好了,萧雨歇一口气喝了药,脑子里还在思索,世子来看她做什么?唐骞送郎中出去,世子还在屋子里。或许是做贼心虚,萧雨歇心里细细地过一遍自己的言行,难道是自己不应该在茶摊前站着?显得太刻意?还是自己不应该接那碗茶水?姓名和身份都是彼此互通过的,她绝没有无故叫破。身份本就是江湖人,行为举止不会有破绽,到底是哪里惹了怀疑?
她心里惊疑不定,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因此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多谢世子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话音刚落,世子点点头,立刻起身往外走。
萧雨歇惊讶之间,一场秋雨在屋外突然地落下了。院中的树叶依旧翠绿,被秋雨打得不住地低头。
无论如何,此时是走不得了,陆云月因此止住了脚步。萧雨歇重新倚靠回床上,陆云月慢慢地走向窗边。窗户支着,雨丝滴滴答答地打在窗上,落在地上,一室的寂静里,两个人在静静地听雨。清新的微凉的空气在萧雨歇的鼻尖蔓延开来,她变得无比的清醒冷静。
陆云月站在窗前,窗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萧雨歇看着陆云月垂下的沉静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和恰到好处的嫣红的唇,他身后映衬着的,灰暗的天空,他像是在这冷雨中静静开放的一朵山茶。然而他眼下的那块小肉破坏了这美感,让他整个人变得艳丽而有毒。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比路上穿的更加华丽繁复,衣袖宽大,佩戴的一串玉佩玉质温润,衣摆上压着暗金色的绣纹,垂在地上。看起来更加的漂亮,自打见面起,萧雨歇看向他的目光时常忘记掩饰,因而每每收到带有冷意的一瞥。
沉默或许是最好倾听,陆云月难得冷淡地开口:“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京城的雨。”
这一室的寂静正适合吐露心事。
萧雨歇在这雨声中觉得这句话有些悲伤,于是她意识到这是个拉近距离,打消怀疑的最好的时候,“京城并不多雨,这样的雨我也不曾见过几次。”京城少雨,那哪里多雨?自然是江南多雨,如今她回归阔别十余年的故土,陆云月却远离家乡了。一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但陆云月却有所触动。“萧姑娘久久漂泊,如今已经在故土,不如就留在王府吧。”
这本就是已经说好了的事情,可是陆云月重复了一遍,带了些不同的意味。何况这是他见面以来说过的难得的好听话。萧雨歇又捧起笑脸:“与世子在京城看雨的日子还长着呢。”
果不其然又收获了一张冷脸。然而萧雨歇已经发觉了一些与世子的相处之道,她还是忍不住逗弄道:“檐下听雨,也是人生一大盛景,能与小世子共度,真是不胜荣幸。”
世子的脸色看起来更阴沉了,却不像是要发怒。若是旁人,她此刻必然要顺毛哄了,或许是京都的雨也勾起了她的愁思,因此她叹了口气:“我其实都算不上京城人,我家族获难,我姐姐病重,我很小就离开京城了,这里的风物,我根本不熟悉。”
一套半真半假的话。京城里的官员多如牛毛,皇城掉块砖头下来都能砸死两位大员,获罪离京,相当不错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她一向信手拈来,不同的身世她或许编过几百个了。
但情是真的,说起来,她也是真切地低落。陆云月的气好像立刻就消了,他不计较那言语的冒犯,而开始为她感到悲伤了。
不算难缠,还挺好糊弄的,萧雨歇在心中暗暗划线,卖惨特别有用。
过了一会,这场急雨停了,陆月月在窗前稍立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往出走了几步后又站住,冷冷地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才走出去,好像全了什么礼节似的。
或许他刚才在屋子里是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坐着的,萧雨歇安慰自己。
旧时旧地旧梦,来到京城,她变得脆弱许多,一点皮外伤,居然还发热了,上次在烟瘴之地采药,受了伤又淋了几日的雨,照样拿着要采的草药从在充满瘴气的林子里走出来了。连那个用毒的女人都忍不住惊叹,萧雨歇究竟有怎样一具铁打的身体。
萧雨歇哀叹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先养伤,明天再战第二天一早,萧雨歇起身活动活动,周身除了伤口处有些隐痛外,果然已经大好。
南阳王府修建得很精巧,亭台错落,树影婆娑,颇有一番意趣。但很久没有主人,只留下几个仆役打扫,因此细看之下有许多杂乱的地方。
天气晴朗,京都万里无云,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十分凉爽,绕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就到了世子的院子。
萧雨歇踏进院子,正看见小世子正穿戴整齐,踏出屋门。又换了一套青绿色的衣服,衬得他芝兰玉树,美貌异常。
萧雨歇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刚想打招呼,却看见世子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迈出门的脚收回去了?
房门关上了?
看来世子有事要忙,萧雨歇点点头,决定在院中的石桌上等一等。等了半晌,屋里人还是没出来,萧雨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子上的茶杯。她伸手将摆好的茶杯一个个倒扣,又一个个翻过来,几个来回之后,听到“砰”的一身门响。
陆云月正站在门外。
萧雨歇立马站起来:“殿下早!”
世子冷淡着脸色点点头,步履匆匆地走了,腰上的节步因为匆忙的步伐发出了叮当的声响。
萧雨歇点点头,世子果然有事要忙,那她过一阵再来吧。萧雨歇一天跑了五次世子的院子,没搭上一句话,世子也没问一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情。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萧雨歇一起来就奔着世子的院子去。没想到世子出门比昨天早了许多,并且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萧雨歇问了门房,世子并没有出府。
连续三天,萧雨歇终于明白世子在躲着自己。她不由得暗暗觉得好笑,真是奇怪的别扭性子,不知道又因为什么不高兴了。
萧雨歇决定把世子逮个正着,因此不再一早上等在院子里,反而做起了梁上君子,蹲守世子的行动。
没想到今日世子并没有出去躲她,只是在书房与唐骞几个议事。
“秋猎危险,世子一定要小心,把护卫全都带上吧。”
““萧雨歇踏入书房时,正听到这一句,她转头看向唐骞:“什么秋猎?”
“陛下主持的秋猎,文武百官都要参加,世子自然也不例外。”
“什么陛下?”萧雨歇心里一惊,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为什么陛下要世子参加秋猎呢,世子不是才回京不久吗?”
“陛下召世子回京,至今仍未召见,传旨让世子参加秋猎,或许是为了在秋猎时召见。”
宛兜头一盆冷水泼下,萧雨歇的血液好像凝住了一般,她心里狂跳,面上却还要假装一片茫然。原来世子不是无故回京,而是皇帝召见,自己探听到的消息里居然没有这一条,而奉旨回京的世子,居然在京城门口遭到截杀?
这里面的斗争让她觉得发冷。到底是怎样权势滔天之人想要陆云月的性命,而她又在与什么人相斗?
京城的这摊浑水她到底还是搅进来了。而这一切,会与玉符骨有关吗?对高位之人来说,她能拿到的消息不算是秘密,那么陆云月与玉符骨有关几乎是一张明牌。
回京,截杀,或许玉符骨就在京城!
所以陆云月远离京都多年可保平安,而来到京都就遭到了截杀。
萧雨歇心中笃定陆云月与玉符骨之间的关系,顿觉明朗,她面上带着笑,问了个蠢问题:“秋猎要出城吗?”
没想到这次是世子冷冷地回答她:“当然。”
那个敢于在城郊刺杀的幕后黑手,会放过秋猎这样的好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