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古阵应声而转,将阵中人的灵力封锁压制。
季听弈被自己设下的阵法禁锢,神志徘徊在蛊虫影响中,将前人的诸般痛苦和灼热一一体会。
他眼中红光微亮,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妖族的本性暴露无遗。
目光专注中,他低声问身下的人。
“方归赈,你怕不怕?”
方归赈望着他眼底异色,声音急切混乱:“能不能吐出来?你不要咽、吐出来。”
季听弈:“你傻不傻啊?这是能吐出来的东西吗。”
他将头低下,抵在方归赈胸前。
季听弈轻声问:“我不碰你,你能不能,让我抱一会?”
方归赈双手紧握。
季听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双臂环过方归赈腰侧,微微用力。
古老阵法与血液甜气一并盘桓,合着方归赈身上的淡淡冷香,催生出诸多旧时情愫来。
可季听弈一动不动,只死死闭着眼,沉浸在一片黑暗当中。
无法绕过的难捱时光,犹如永夜一般。
直到阵法从内里被人解除时,血风自季听弈房间涌出,仡沙感应到异常,走到主屋中查看情况。
方归赈脖颈伤口被人简单处理,但因失血失去意识,倒在床榻正中。
季听弈站在大厅里,周身气息可怖至极,让人不敢接近。
季听弈对紧跟其后走进主屋的钟暮遥吩咐道:“你,送方归赈去医院。”
钟暮遥愣了片刻,连忙道;“好、好。”
他跑进房间,被床上血迹吓了一跳,而后扛起方归赈,朝外面跑去。
钟暮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心里有点急,临出门前,他朝季听弈快速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我先带他看医生,来日必定登门致谢!”
季听弈没说话,只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走吧”。
随着钟暮遥带人离开,房间内除了季听弈,只剩仡沙一人留在门口。
她面色复杂,朝季听弈迈出两步,边走边道:“……您还好吗?”
季听弈轻道:“别过来。”
仡沙停在原地,看着季听弈的背影:“药已经配好了,要我现在动手,把蛊虫取出来吗?”
“等一等吧。”季听弈声音喑哑:“要是现在取出蛊虫,我就没办法赶去拯救恋爱脑神女了。”
仡沙不解:“什么恋爱脑神女?”
季听弈没答,只抬脚向地下密室入口走去,他道:“等会王霖曦回来,让他准备几张乾坤护身符,休息一下,等着随时和我一起出门。”
仡沙:“您这个样子,还要出门?”
季听弈站在库房门口,关门前,他耐心解释道:“纪明秋昨天给了我一块昆仑寒玉,我没事,能压住。”
他稍停片刻,像是在踌躇中僵持了几个呼吸,而后问道:“你有烟吗?”
仡沙看他身影,只觉出一股忍到极处的苍凉。
她如实说:“……我不抽烟。”
季听弈想来也是:“嗯,小姑娘,不抽烟好。”
他手上轻动,将门关上,身影隐于幽暗。
-
王霖曦绕远去了一趟池南点心铺,给季听弈等人买了解辣最好的奶酪卷和蜜三刀。
待他回到听尘阁时,只见仡沙一个人坐在院里长吁短叹。
王霖曦将东西放下,一边吃饭,一边从仡沙那里得知了上午发生的事。
两人还未吃完,见纪明秋走进院子。
纪明秋越过两人,无声走入主屋,朝地下走去。
密室房门紧闭,纪明秋下到底处,推门走入。
季听弈坐在房间角落,躲在一片连绵交错、用来封印的红线另一侧。
纪明秋从兜里掏出烟盒,朝红线那头扔了过去。
季听弈头未抬起,只抬手将烟盒接住。
季听弈嗓音哑极,问道。
“这事,你要一起报给蓬莱吗?”
纪明秋口吻冷漠:“我没看见、不清楚、不知道。”
季听弈诚恳道:“谢谢上仙。”
纪明秋:“张天戌没理陈延安的拜帖,陈延安刚刚已经出发去张家了。”
“那……现在文华殿的万仙阵是谁在主持?”
“陈延安的亲传弟子,不知道叫什么,他虽然道行不高,可万仙阵品级在那,你还是进不去。”
季听弈将烟盒拆开:“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去?”
纪明秋一本正经反问:“我让你别插手的事,你听过一次吗?”
“王霖曦回来了吗?”季听弈问道:“我需要他帮忙。”
纪明秋:“回来了,正吃饭呢。”
季听弈“嗯”了一下,他搓出一小簇橘火,将烟点上,慢悠悠道:“等忙完这段,咱们去团建吧?”
纪明秋问:“去哪?”
“都行。”季听弈想了想:“去蓬莱?正好带王霖曦见见世面。”
纪明秋:“……”
季听弈:“或者归墟、泰山、羲和,都行。”
纪明秋听出季听弈精神不错,款款往门外走去。
“等你回来,我们再和王霖曦一起商议吧。”
-
方归赈在淡淡消毒水味中醒来,初时视线十分模糊,而后慢慢聚焦,看见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他颈间缠着一圈纱布,喉结一侧的伤口上,贴着一块厚重的消毒棉。
钟暮遥见人醒来,连忙朝护士招了招手。
护士走过来,进行过基础检查后,对两人道:“没什么事了,就是你昏迷时间比较长,刚医生说就算今天能醒,也不能出院,要再观察一下,血包还剩一点,输完叫我……”
钟暮遥连忙道:“好的,我们不着急出院。”
护士抬手调了调输液速度,又嘱咐:“躺着别乱动,我现在去找医生安排检查。”
钟暮遥一步一点头,把护士送出急诊留观室。
方归赈待护士走远,看向回来的钟暮遥。
他问:“是你把我送到医院的?”
钟暮遥:“季听弈让我送你来的。”
“他人呢?”方归赈问。
“应该还在听尘阁。”钟暮遥道:“我宣布,我对妖族改观了。”
邻床的老夫妻闻言,非常隐蔽地转过头,看了眼钟暮遥。
钟暮遥没发觉,仍然侃侃而谈:“他居然真的救了你,而且什么都没收。”
方归赈面色苍白,唇色极淡。
他没理会钟暮遥的诸多感想,只看了看窗外天色,问道:“现在几点了?”
钟暮遥看过手机:“五点多、快六点了。”
方归赈双手用力,从床上撑起身子。
一旁的钟暮遥见状连忙阻拦:“诶你别动啊,护士刚说完让你好好待着。”
方归赈扶着钟暮遥的胳膊,虚弱地喘了口气:“我嘴里发苦,想吃点甜的。”
钟暮遥:“我去给你买个汽水?”
方归赈:“能顺便把从我家取的青铜壶一起拿过来吗?”
钟暮遥不解:“你要那个干嘛?”
方归赈:“那里面有我妈给我求的平安符。”
钟暮遥没多想,心道反正顺路:“行,那小长颈壶是挺好看的。”
晚霞中,钟暮遥帮好兄弟跑腿,顺便也给自己买了个冰可乐。
他回来时,方归赈正看着窗外的天空,像是在静静发呆。
钟暮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窗外空中那团怨气。
钟暮遥虽为钟家人,可在这种大事上,他自认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走回方归赈床边:“给你买了个零蔗糖的,你偷偷喝两口,别让护士发现,也别多喝。”
方归赈接过饮料瓶,却随手放在一旁。
他另外拿过青铜壶,握了握,放在床边的小柜上,对钟暮遥又道:“我想去个洗手间,你扶我一下。”
钟暮遥十分尽责,一手扶着方归赈胳膊,一手推着血包和点滴的架杆,搀着方归赈往洗手间走去。
门诊时间已经结束,整个医院大厅显得十分安静。
白炽灯照在器械推车上,泛着一条条寒凉的白色光带。
钟暮遥与方归赈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洗手间。
洗手间内空无一人,灯泡看上去有些接触不良,正在不停闪烁。
两人前脚走进洗手间大门,钟暮遥就觉得有些不对。
方归赈原本靠在他的身上,身体十分无力,此时不光站直了,那只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还从身后绕过,抚在了他的额前。
一段不能抵抗的低语,随着额间相接皮肤,传入钟暮遥脑中。
方归赈:“我心中难平,无法好好休息,趁你不注意跑了出去。十分钟后,你见在医院内找不到我,便和医生说明情况,离开医院,转而到附近街上继续寻找。”
那道声音带着无可抵抗的力量,从手掌对应的眉心正中,直入钟暮遥从不曾勤加修炼的紫府。
长颈壶浮在空中,于方归赈身后高处自转,壶中黑雾翻涌而出,犹如一条气龙,缠绕在那只抚在好友紫府之外的手臂上。
钟暮遥眼中只摇摆一瞬,就变得十分顺从。
他完全接受了方归赈的话,回道:“好。”
方归赈想了想,看着镜子中钟暮遥的傻脸,补充道:“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坐着等我自己出现。”
钟暮遥:“知道了。”
方归赈自觉没有遗漏,诸如此类的控制法术,指令越详细,反而越会出问题,他道:“现在,把车钥匙给我。”
钟暮遥右手插兜,把车钥匙大大方方掏了出来。
方归赈接过钥匙,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点滴,抬起手来,干脆地将针头拔出身体。
两人身下干净的浅灰地砖,霎时溅上几滴暗红。
方归赈最后站在洗手间门口,回身看了一眼自觉等待十分钟倒计时的钟暮遥。
随后他面色自然,独自离开了急诊中心。
方归赈走到医院停车场外,用心中所想数字、配合五行金属,在偌大的停车场中,找到了钟暮遥的车。
钟暮遥先前十分着急,将人直接送到就近医院,所以这里离听尘阁,只有短短几分钟车程。
方归赈径自开车回到胡同中,敲开了听尘阁的院门。
门内仡沙捧着点心盒,正在往嘴里送奶酪卷,脸上十分惊讶。
她问:“你这么快就醒了?”
方归赈:“季听弈呢?”
仡沙指着他颈上纱布:“你不是去医院了吗?你失血昏迷,不需要住院吗?”
方归赈又问了一遍:“季听弈呢。”
仡沙从来者的面色中,看出不难察觉的担忧,咽下嘴里的甜品,回道:“他出门了。”
方归赈:“那只蛊虫,你从他体内取出来了?”
仡沙老实道:“没有,季前辈说此等解法,就算是他,解完也要躺半年,所以得等他忙完回来,再让我取出。”
方归赈唇线紧绷,问道:“他到底去哪了?”
“我不太清楚。”仡沙道:“他带着王霖曦一起出门了,说是要去……拯救恋爱脑神女。”
住院是不可能住院的,要去找阿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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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青铜古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