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没错。”裴喆尾音都带着点飘,她这个双非且一无是处的大学生此时莫名心虚,和这种大学霸待在一起有时候也是倍感压力,真的是降维打击。
服务员端着饭菜稳稳当当走上来,口中念念有词:“法式鹅肝酱,焗蜗牛,红酒炖牛肉,香煎鸭胸肉……”裴喆打眼望去西装制服上没有一丝褶皱的服务员,又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瘪了瘪嘴,她以后还是不搞这种乞丐风穿搭了,一件大衣外套一件裤子竟然可以穿整个冬天这么久,她一直以为只要穿黑色就看不出来,现在看上去也是好脏了。
看着被精心装盘但少得可怜的菜,裴喆安慰咕咕叫的肚子起码肯定是色香味俱全的。
裴喆等菜上完,对服务员道过谢便忍不住要开动,看到桌子上的刀叉勺却犯难了,拿在手里比划了下忍不住撇嘴:“好难用。”
林疏立即找服务员上了两双筷子,裴喆忍不住倾身小声吐槽:“讲真的,还是筷子好用,可夹万物。”
眼看着筷子就要夹到菜了却发现林疏还坐着不动,她手悬在半空,兴奋地看着对方:“快开动吧”。
“你先吃,我还不太饿。”林疏托腮摇头。
“好吧。”裴喆就不在犹豫,夹起一口菜放进嘴巴里,咀嚼了几下就皱了眉,心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抬眼看了林疏一眼,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我还在年龄比较小的时候总是抱怨这个世界上有多么不公,多么人心险恶。”似乎脑子里已经构建出了那时候自己愤世嫉俗的画像,林疏眼里有了丝笑意,“但是很快也意识到,这样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那个时候,老师点拨了我,我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个世界上让人厌恶的事情多如牛毛,让人流泪的事情同样多,除非我能站得更高,否则无论是对自己的怜悯还是对别人的怜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我越往高处走,就有了更多的选择,我就可以给予那些我想要帮助的人实质性的东西,无论物质还是机会。改变不了世界,起码可以改变我,改变身边随时会遇到的人,帮助她们解决一时的困难。这些想法也汇集成了推动我前进的正诱因。”
“不公是真的,人心险恶是真的,可是你给予大家的温暖也是真实的。”裴喆被这番话有些打动,趴在餐桌上枕着手臂看她。
“遇到你的人会觉得很幸福。”裴喆双眸里蓄满认真。从裴喆的视角看过去,餐厅里暖色调的灯光衬得林疏像是在温暖里浸泡过,连带着她也被这股暖意烘烤着,心里却没来由多了分落寞。
“谢谢。”林疏眉眼弯弯。“我觉得人还是很需要这样的机会的,温饱之上,人还有被需要的需要。大家相互搀扶,生活会变好的。”
“被需要的需要?”裴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心里默默连读了两遍也没有明白,太高深,她决定还是不想了,装作了然的模样糊弄过去。
“跟你聊天很愉快,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说过话了。”林疏眼神传递出很愉悦的信号。
“怎么会?”裴喆觉得不可置信,“你这么优秀的人。”
“谁管你啊,现在这生活节奏这么快,大家都很忙,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没人听我瞎咧咧。”林疏摊手,一只手里还攥着勺子,“也就是今天凑巧遇到了你。不过吧,我觉得根本还是在于这些话是面对你我才有**说出来,就,很自然的吐露心声。”
“真的假的,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裴喆忽然羞涩。
“嗯……”林疏蹙眉皱起下巴呈思考状,时间每次流逝一秒就让裴喆多一秒紧张,让裴喆不得不怀疑她问的是诸如‘世界的本原是什么’这种世纪大难题,回答这种问题需要这么谨慎吗,很多人随口一敷衍也就过去了。
“……”正当沉默时。
“算!”林疏斩钉截铁的回答她。
“……哇塞!”裴喆捂嘴,“那也太荣幸了。”
“放心吧。”裴喆拍拍胸脯,“跟我交朋友你算是交对人了,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林疏神色十分奇妙,“快呸呸呸,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避谶,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了,我应该也没什么能让你两肋插刀的吧。而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词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林疏很执著地非得让裴喆把刚才说的话呸出来,裴喆没招,只得顺从:“你还信这个啊,不是我说,你一个高知分子还搞这种封建迷信啊。”
“有些东西还是有点敬畏之心的好。”林疏说道。
“那好吧,我听你的。”裴喆想了想,总得让林疏觉得跟她交朋友是有价值的,“那你以后无聊啊烦闷啊食欲不振啊都可以找我,我闲得很,待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干,我把课表发你,你可以在我没课的时候找我,我们可以促膝长谈。”
“好的呀。”
裴喆水到渠成加到正儿八经的联系方式。
她没敢告诉林疏,其实她一直在脑子里模拟某种壮烈宏大凄美的死法,这种话说出来肯定又得挨一顿说。
林疏见她出神,以为她还在担心手环的事情,话到嘴边的安慰却打住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很不放心的问询:“你确定没有带那个手环吧?”
“……”裴喆强行摁下心中的忐忑,故作镇定,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怎么会!”
“真的没有?”林疏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裴喆,目光锐利。
“真的没有。”压迫感好强,裴喆如芒刺背,好像被钉在柱子上严刑拷打,恍然有了被逼供的感觉。
“那就好。”林疏将犀利的目光收了回去,“我相信你。”
“……”裴喆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试探性的问,“那个,带了会怎么样啊?”
“老师她总喜欢制造一些电子恶魔,这个手环的内侧有108根神经探针,在首次佩戴的时候会产生好比蚊子叮咬这种感觉,以达到完成无痛植入的目的,实则已刺入桡神经末梢,所以即便只是带上试一试什么也没做,也会被影响。 ”
“那具体会产生什么影响?”裴喆“咕咚”咽了口唾沫。
“性格上的变化最显著吧,老师对于她最初的作品方向和定义总是避而不谈,但是我听她提到过关于这个产品的一些相关信息,她说,手环会通过量子爬虫采集目标对象,也就是使用用户过去10年在社交平台、购物记录、定位数据中的行为指纹,构建出无限趋近本人的‘网络镜像人格’。 ”
“听不太明白。”裴喆一听到这种东西眼神都变清澈了,她晃着脑袋试图把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嗯……”林疏想了想,说,“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使用过手环的人,他们的性格会逐渐趋近于网络上的那个自己,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怎么听起来有点恐怖,类似于寄生这种……”裴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其实还好。我现在不能确定佩戴过手环的具体人数,等我回到研究院了去查查能不能检测到,想来应该是可以的,排除那个盗走手环的人,倘若只经过你们父母的手的话,应该会比较好解决一些。”
“啊——”裴喆惊呼,“这个还能查到佩戴过的人啊……”
“或许可以,我现在还不能打包票。”林疏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对这件事这么胜券在握我就放宽心了啊。”裴喆眯眯眼露出漏洞百出的标志性假笑。
“……”
林疏眸光闪烁,哼笑了声没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裴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步调散漫地走,脑子里还在回顾林疏说的话,循环播放反复品味。
无知无觉就这么走到家门口,她禁不住叹了口陈年老气刚想伸手摁门铃,却很意外地发现门是开的,刚打开门走进去,裴喆就敏锐察觉到家里的氛围不对劲。
她隐隐约约听到家里有隐忍的啜泣,裴喆放轻脚步循着啜泣声找到那源头,却发现是里面正是温姚姚。裴喆莫名烦躁,她压制住自己没来由的烦躁躲在门外拐角处偷看她。
正踌躇要不要进去安慰,毕竟她实在不擅长这种事,做起这种安慰别人的事时她总是很僵硬,关键也在于她并不清楚她难过的原因,不过她猜测又是和裴梁之间的事。
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来。
在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家里响起的那一瞬间,裴喆两眼一闭有了点离世的冲动。
她手忙脚乱,第一反应就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接着若无其事地接起电话:“喂?”
“裴喆,我放在家里的电子手环怎么找不到了?”
裴喆听到嗓音才反应出这是裴梁,她烦躁地闭上双眼:“啊,我不知道啊,放在家里好好的怎么会丢呢。”
“不是你拿走的吗??”电话那头,裴梁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语气也不算好。
“我没拿。”裴喆敛眉。“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呗,那个不是你捡到的客人的东西吗?”
怎么什么东西丢了第一反应都是她拿走的,虽然确实是她拿走的。
“我那个是花了好多钱买的,很贵的。说捡的出租车上客人的是骗你妈的,不然她那个抠搜的铁公鸡能让我买吗?”裴梁忿忿地说。
“什么?”裴喆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