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废弃的观音庙,很多年没人来了。”烛任双手交叉抱胸,靠着大门,似笑非笑望着众人。
古庙里外的墙壁发霉坍颓,斑驳尽显。木牌掉地,字迹早已模糊,隐没在深长杂草中,苔藓长上台阶。
一间古庙,一口枯井。
香烟不闻,一片荒凉。
六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并未发现异常。
烛任站在屋外阳光底下,惬意地晒着太阳,眯了眯眼说:“这回信了吧,什么也没有。”
他旁边站着江潋和奚谷,不远处还有四人组,虽不知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但他们已经率先一步检查完。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有空在这里等新来的六个人。
临近中午,太阳冒出了点头绪,赐了些暖意,但还是无法跟晚秋瑟瑟的冷风作对,气温依旧偏低。
奚谷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轻阖双目,站在阳光底下也透露出一股体弱将倾的苍白感。
方信停在门口:“他是不是冷?”
祈夜正想接话,一人出来时不小心蹭到他肩,抬手下意识扶住木门边框。
触碰到门的瞬间,像接到热窝头,弹的一下收回手。
方信注意到他的异常反应,“怎么了?”
虽然方信知道祈夜有一点洁癖,但不至于这么夸张。
祈夜望了一眼屋外,烛任正在单方面跟奚谷聊天,江潋一人自言自语。
他又看向方信,朝他摇了摇头。
拿出一张纸巾擦拭手心,“回去再说。”
离开时,他侧头凝视庙里的神像半分钟,屋梁坍塌,一束阳光照在观音脸上,一派安宁祥和。
※※※
旅店,午餐时间。
“搞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陈玉香低头叹气道,“要不要下午再去看看。”
姚何摇了摇头,“我想没必要,去了也不会有新的头绪,倒不如问问店里的人。”
方信点头,“这也行。但我们下午还是要出门。”
陈玉香点开地图,现在显示两个地点,一个是旅店的,一个是寺庙的,“保险起见,要不咱们下午兵分两路,一路再去庙里探一眼,一路探索新地图。我总觉得观音庙还有什么是我们没发现的。”
方信问祈夜:“你是不是在那发现了什么?”
祈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我碰到门框的感觉就像是……人皮。”
佟家勖打了个激灵,颤颤微微地说:“真的假的?”
陈玉香脸色一沉,“门框我也摸过,和普通的也没什么区别,你确定吗?”
祈夜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不想提,但还是招架不住众人毒辣的眼神,“以前一些圈里人喜欢这种东西,见得多。后来,抓得抓,赔得赔,也就不常见了。”
方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包,衣服,鞋,鼓,垫子……什么用都有,看人心情吧。”
姚何咽了口口水,“我还曾听室友说,他们家乡古时专门有习俗是剥人皮祭拜神灵。我听的时候就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有必要再去确认一下,”陈玉香又想了想,看了眼柜台处正在摸鱼的店员,“他们这老板晚上才能回来,到时再去问问。”
现下偌大的旅店,这么多客人,只有一个店员和一个耳聋的女孩子看着,老板还不知道在哪。
这店员还是刚从外地招来的,日日窝在店里,怕是懂的还没他们这群游客多。
至于小姑娘,内向怕生,要不是佟家勖的妹妹佟罗莎跟她玩到一块去了,众人还以为小姑娘连话都不会说。
罗莎玩够了回到哥哥身边。
陈玉香笑着问罗莎,“莎莎,你们玩了这么久,知道小朋友的名字吗?”
罗莎歪了歪脑袋,也笑着问:“姐姐想知道情报鸭,你要用什么交换呢?”
佟家勖敲了敲妹妹的头,满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以前给她看多了谍战片,一下子又管不住嘴。”
罗莎略了略舌头,整理了下裙子,正正经经说:“她叫张小洁,是老板的外孙女。她没见过爸爸妈妈,喜欢蓝色,讨厌红色。喜欢画画,想去海边玩。”
佟家勖:“没了吗?”
罗莎点点头,开始玩起了胸针。
下午,陈玉香、方信、祈夜三人又去了一趟庙。
依旧静谧荒败。
他们本就是冲着门去的,此刻都蹲在门口,一个比一个认真仔细。
祈夜:“确认了应该是。”
方信摸了摸门,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摸起来也不像啊。”
祈夜:“这皮跟活人身上的皮还是又区别,剥下来后应该经过了处理。而且不同的皮因最后不同的用途所经历的程序也各异。”
陈玉香面带微笑,眼神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审视,“祈夜先生,你为什么对这些这么了解呢?”
祈夜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讲,“实不相瞒,以前我有一个朋友,跟我同校同学。虽然长辈们不怎么来往,但好歹也是从小称兄道弟出生入死一起走过来的。他在圈里玩的开,几乎什么怪人都结交。初中就开了家不正经的公司,想拉我也入股。”
方信听到这时神经更集中,也跟着故事情节紧张起来。
祈夜的语气渐由抗拒到感叹,苦笑起来。
“不过,当时正值叛逆期,跟家里人闹得很凶。父亲和哥哥断了我所有的开销,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要不是当初妹妹用零花钱偷偷救济,我可能在离家出走的路上就被饿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错过了兄弟的开张期。后来,他又邀了我去。”
方信:“你去了吗?”
祈夜闭了闭眼,吐出口气:“嗯。去了,很难受。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我试着阻止,没什么效果,他像是走火入魔般疯狂。之后就没什么交集了,听说被捉了吧。”
陈玉香拍了拍他肩膀,“抱歉,触及到你伤心事了。”
祈夜摆了摆手,又笑出声:“都是吃了饭没事干。结果如何都是他咎由自取。我知道怎么多,还不是在哪多待了一两天,挺记忆犹新的。”
方信听着,这笑声多少有点强颜欢笑。
陈玉香也难受了起来,本以为人家干了什么龌龊事,原来是自己多了心思,还揭了别人伤疤。听到他说他还在那里呆过几天,就更觉得对不起他了。
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后藏了自己不知道的一面,不知是好是坏,想想就很沮丧。
方信忽地想起这个副本祈夜的原主,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被最信任的人伤害。
陈玉香下定决心,“好了,我决定从今我后你就是我老弟,以后姐发达了一定罩着你们。”
祈夜:“啊?”
方信:“发生了什么?”
陈玉香装作有些恼怒的样子:“怎么你们不相信我!”
二人惊得同时答,“谢谢姐,姐威武。”
方信率先脱离话题:“所以这人皮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呢?”
祈夜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看色泽和触感应该是女人的。”一道懒散低哑的声音回答道。
三人都是一惊,回首一瞧,果真是烛任。
身后是奚谷。
陈玉香警惕道:“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烛任浅浅一笑:“那你可问对人了。这种皮我见多了,基本一碰就可以确定。怎么你也要可怜可怜我。”
陈玉香暗骂有病,面上却顶着压力道:“说笑了。敢问你是怎么看得出这皮用了几年?”
烛任:“十年左右吧,质量倒挺好,就是旧了。”
陈玉香谢过他后,就见烛任兀自离开。
烛任与奚谷擦肩而过时,朝他耳边小声说话。
“我提的交易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应该也很想看看你的过去吧。”
“……”
他们离得很近,看样子颇为暧昧。
烛任顿了顿,瞟了一眼他胸前的长命锁,笑盈盈道:“而且他恨你,把他留在你身边是个祸害。很不如交给我。”
奚谷垂眸,羽睫微颤,声音也颤微:“我……考虑一下。”
望着烛任的背影,方信蹲门前小声逼逼道:“他算不算性骚扰。”
陈玉香也不喜欢他:“就是个变态。”
奚谷看着这蹲一团的三人组,索性也蹲了下来。
方信发现他蹲下时喜欢缩成一团,以为他冷,想了想道:“你不跟他一起走吗?”
奚谷搓了搓手臂,摇头说:“不熟。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陈玉香来劲了:“对,他一看就有问题。你怎么跟他一起来的?”
奚谷:“顺路。”
方信:“那,我们也要走了,你一起吗?”
这里该找的也找了,连那口井都查不出异样,没什么好看的了。
陈玉香思索烛任提供的信息,决定以人皮为突破口,看一看能不能得到新线索。
奚谷:“不了,等黄昏后再走。”
方信刚想提醒,晚上不能出去。转念想起,是晚上七点后不能出门。现在是晚秋时期,太阳落山早。
祈夜皱了皱眉,“为什么要等到那时?”
奚谷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黄昏后,他们才会出来。”
方信有种预感,奚谷所说的“他们”很可能不是人。
离开时,方信问了他一句,“你真的是‘赶尸人’吗?”
奚谷未说是或不是,只是伤感的回答,“我不记得了。”
方信看着他手中的桃木剑,最后说:“你小心点。”
到了旅馆,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神气十足的插着腰,训斥自己的员工,顺带还将这群未经她允许上次搬进来的旅客也骂了一遍。
玩家们面面相觑,如果他们真是来旅游的旅客可能会无论如何也连夜搬出去,可惜他们是玩家。
被她这么一骂,大家的计划又得重新调整。
姚何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怎么从老板娘口中套出话来啊?”
佟家勖:“是啊,哪家旅店老板会嫌自己的客人多呀?”
陈玉香摩搓手掌,思索道:“她会不会不缺钱?要不要试试□□?”
“……”
祈夜:“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方信:“只有你够帅。”
罗莎打探情报回来,激动道:“哥哥,漂亮哥哥们、寸头组的和大眼睛都从老板娘那里翘出了信息,只有咱们落后了!”
陈玉香一脸严肃:“不管啦,死马当活马医,弟你上!”
※※※
老板娘高抬着头:“就这些了?”
方信胳膊肘戳了戳祈夜,祈夜又从包里一踏红票。
老板娘神情有些松动,祈夜趁机有拿出两叠,堆成了座小山。
老板娘笑了笑,抛了记媚眼道:“姐姐我今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便问吧。”
祈夜:“观音庙……”
老板娘瞬间像见了死敌一样,“怎么又是这个?有完没完了?” 骂归骂,给了这么多钱,故事还是得讲。
那得从更久讲起,十几年前,观音庙还没荒废,山下城镇里的人还没搬走,日日有人来烧香拜佛,隔三差五来旅馆饮一杯,外头来的旅客也多,旅游业倒是发展的不错。
老板娘抽了口烟,叹气道:“后来年年发洪水,这里的人该搬的都搬了。不想搬的,也被这庙吓跑了。”
方信问:“庙里闹鬼吗?”
老板娘呵呵道:“哪里是鬼?分明是那庙成精了。知道这林子里为什么大都是枯树,没人做养料,只能掺和点别的。”
祈夜:“那庙里的人皮是?”
老板娘笑眯眯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一会儿,老板娘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金子银子笑开了花,连神态都更加年轻,“人皮当然是从人身上剥下来,这呀每年都要一对男女皮,女人皮贴门上,男人皮贴神相上。为的就是满足了庙里的妖精。后来呢?那庙开始肆意吃人了,就没人敢再动它了。”
他们又问了老板娘一些问题,得到回复后,又反过来跟其他人说了一遍。
思来想去,那观音庙还是个突破口,不能轻易放过。
姚何:“但它听上去蛮危险的。”
陈玉香:“至少白天没事。”
方信又想到奚谷,他是不是已经探出玄机,知道那庙晚上才会出来作怪。
说起他,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祈夜看他又发呆,问道:“想什么?”
方信:“没什么。你是怎么变出那么多钱的?包里装不下那么多吧。”
祈夜:“你不是知道我代号吗,我的伴身道具类似于钱。”
方信张了张口:“想要多少就多少!?”
祈夜不太确定:“应该有限制吧。”
方信垂头思考,隐隐有些期待道:“积分呢?”
祈夜这回斩钉截铁:“这不可能,除非系统出现bug。”
方信祈祷,BUG请赶紧出现吧!
※※※
奚谷洗完澡出来,只看见桌上多了一大堆番茄酱、辣椒酱,还有一双绣花鞋,一件红嫁衣。
“这是什么?”
江潋拿着一包番茄酱涂在面包吐司上,说:“包里的东西,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奚谷想了想,“灵异爱好者,或者扮演者。”
江潋将一块土司递给他,“很有可能。但没这么简单,我干嘛要千里迢迢跑到大山里面,难道只是为了找感觉?”
奚谷咬了一口,苦恼道:“我也不知道,这说不通吗?”
江潋又换成辣椒酱涂吐司,“当然可以。但这样就太简单了。别忘了,你在这部剧,真的是一个道士。一个普通的灵异爱好者跟着一位货真价实的道士,来山里只为了一场扮演游戏。这也太闲了吧?”
奚谷吃认真,随口道:“也许你不知道我是个道士。”
江潋眼神露出赞赏,将新涂好的吐司递给奚谷,“尝尝这个。”
奚谷接过就咬,下一秒眼睛瞪大。
[哈哈哈,江江酱怎么欺负新人啊?]
[奚谷:哥把你放心里,你往哥碗里放辣椒]
[江江酱刚才那是什么眼神,是不是love,我要cp]
[江江还照顾奚谷刚回来没吃饭,主动给小奚开小炉,这不是love不是什么?!]
奚谷一口咽了进去,“味道不错,还有吗?”
江潋本想捉弄他一下,没想到还真有人喜欢辣椒酱配吐司,清了清嗓子道:“桌上都是,喜欢随便配。”
[意想不到的结局。]
[奚是湘西人,湖南人吃辣。刻板印象 1]
[是吗?那咱们北方人是不是吐司加大蒜?]
※※※
方信一碰床就粘了上去,心无旁骛地玩手机。
辛苦了一天,该犒劳犒劳自己了。
新手机里没下载游戏,也没下载其他的娱乐APP。
方信只能点开浏览器,找小说看。
还好他就只有那点爱好,不然有手机也得孤独死。
-无痕模式。
方信蹙了蹙眉,这是点搜索键时发现。毕竟这对于经常要看自己浏览记录的人来讲,太显眼了。
又是线索!
不过哪怕恢复有痕浏览模式,也不会有之前他浏览过的记录。
怎么办?
主线任务一没点头绪。
小说也懒得看了。
方信点开照片,全都是两人亲密照,谁和谁就不必多说。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又从尾到头翻了一遍。
祈夜:“我发现新东西。”
方信看着他的背包,伸脖子说:“什么?”
祈夜像变魔术一样,抱出来一大堆零食。
方信喜出望外,连忙接过来。
他喜滋滋地撕开一包辣条,说:“你昨天没发现吗?”
祈夜倒是没想到他喜欢吃零食,“昨天?看见了。不过我说的发现不是指这个。”
他从里面又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
方信觉得世界有点疯:“这是?戒指?”
祈夜:“嗯。”
他打开盒子,两枚银色戒指各自镶着一颗宝石。一个是蓝色系宝石,闪耀时水波荡漾纯净似大海;一个是紫色系宝石,璀璨时浩渺无垠深邃似星空。两枚戒指里面都刻了不同的字。
-Per Aspera Ad Astra
-Good night ,good morning
方信深呼一口气,“放心,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你这原主付出太多了,要是对方真的是个感情骗子,还存害人之心,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祈夜笑了笑,不知他听没听懂方信下了一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