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山的清晨格外平静,昨夜的喧嚣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弟子们正整整齐齐在内庭中练着剑,胳膊缠着纱布的山月站在上面板着脸监督着。仔细一看,众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
山门禁制被破是大事,门派众人不敢怠惰,算上掌门及四位仙侍还有后院的长老们,大家整整修补了一夜,天亮了才把禁制修好。
最苦逼的是这群弟子们,昨夜忙活一夜,刚沾上枕头一会儿,又要爬起来练剑。
内庭四处墙壁的砖已经被扒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光秃秃的灰壁,看着甚是煞风景。新墙砖还未到,山月本想着昨夜赶工把这墙砖砌好,没成想晚上出了那么大的事。
这钟灵山主在山上的几日,没一天消停。
山月心中正来着火,但见旁边缓缓走来一道悠闲身影,他眼神一凛定睛望去,来人正是那麻烦钟灵山主的麻烦徒弟。
肖歧今日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看着神清气爽,他拿着一个小折凳走到了山月旁边,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
山月不快的看着他,“你来作甚?”
肖歧把小凳子展开放在地上坐了下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把瓜子皮随意的往地上撇着,懒洋洋对他道:“师傅让我来此观摩各位师兄习剑。”
山月被他气笑了,忍无可忍道:“你就这样观摩?”
这是纯来扰乱军心的吧!
正练剑的弟子们看着他这副养尊处优样子,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起早贪黑顶着烈日在这苦练,他跑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笑话?
山月这几天本就憋着一股气,见了肖歧这狗腿子更是火大,直接横剑在前,冷声对他道:“趁我还没出剑欺负你,赶紧离开。”
“你是掌习侍卫,我自然打不过,”肖歧眼皮一抬,动也没动,“只是我奉师傅之命前来,实在不敢不从,劳烦山月先生通融,让我在此安静旁观。”
肖歧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师傅说过,伤我者她会百倍奉还,山月先生手臂的伤应该还没好吧?”
这**裸的威胁讲出口,饶是山月怒不可遏,也不得不考虑下后果。昨天舒万云那一剑的场面门派上下都看见了,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该以卵击石。
肖歧没理会他的表情,磕着瓜子对下方正耍了套完整剑招的一位弟子大呼一声:“好!”
这一嚷大家吓了一跳。山月气得直冒烟,说好的安静旁观呢?
肖歧看见了他的咬牙切齿,故作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师兄剑耍的漂亮,情不自禁。”
山月:“...”
这家伙在这只会影响别人,山月心一横,索性叫停了众人的练习,让他们休息一日。昨夜弟子们本就疲惫,与其看他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在这糊弄,再加上旁边这没安好心的小子搅和,还不如让他们都回去了。
“师傅为表歉意,特意让人从钟灵山带来了灵蘑,今日午时炖汤给大家喝。”肖歧起身笑盈盈对众人道:“辛苦各位师兄了,灵蘑汤强身健体又能增益精神,师兄们日日苦练,到时多饮上几碗,修为必定一路高升!”
弟子们七嘴八舌起来,应是蝶渊法师觉得昨日做得太过,特意从山上带了特产慰劳他们,看来她人也没那么坏。
山月冷眼瞥了他一下,“虚情假意。”
肖歧将小凳子折好拎起来,笑眯眯的朝他摆了摆手,“明日见。”
苍了个天,明日这厮居然还来。山月头疼不已,掌门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这没节操的师徒俩恨不得把整个门派里里外外都搞上一遍?
今日是师徒二人在天极山上的第三天,天极山主峰高耸入云,山中空气不比钟灵山那般清新入脾,已是第三日,舒万云觉得在这山上有些待够了,霍霍了连阙几天,她估测今日他应是该到极限了。
“东西都放好了?”舒万云懒洋洋伸了个腰,瞥向一旁坐怀不乱的肖歧。
这小子总让她觉得不简单,从第一眼看到自己时,舒万云就从未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惧意。要知道她这第一剑修的威名可是远扬在外,多少人听了都闻风丧胆,就算有那么几个癞蛤蟆时不时跟她跳脚,可都也只是些嘴硬之徒,面对她的时候,舒万云能清楚的感觉出他们内心的惶恐。
只有这个肖歧,年纪不大,修为空空,可在她面前却始终自若,虽是面上恭敬,却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肖歧没注意到舒万云探询的目光,微微颔首温声道:“已经办好了,师傅。”
他面上恭敬心里腹诽,她这位师傅可谓魔鬼,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做得缺德事比比皆是,在她的面前,他还是扮演好乖巧徒弟的角色才是上策。
不过论缺德他自己也半斤八两,在和舒万云打配合的时候,他也蛮兴奋的。
片刻之后,山门内不知何处突响几声爆鸣,似是哪里炸开了。爆鸣一阵接着一阵,比过除夕还要热闹,但从满院的哀嚎声中得知,这并不是在过节。
舒万云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爆鸣声,淡漠的表情露出了一丝魇足的笑容。
院中一串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二人所在的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踹开。
“舒万云!”
肖歧闻声望去,盛怒的连阙好像熟透了一般,脸上憋的发紫,鼻孔呼呼出着气,像头要冲撞过来的蛮牛。
“你非要把我的天极山搞的如此鸡飞狗跳才肯罢休吗!”连阙指着舒万云,怒目圆睁。
就在刚刚,众人喝下钟灵山送来的灵蘑汤后,纷纷闹起了肚子,好巧不巧,山门内各处茅房不知怎的,竟一一炸开,里面金黄色秽物四溅,场景蔚为壮观。在院中闲庭信步的连阙一走一过,差点被崩了一身。
用脚想都知道是他那个不成体统的小师妹的手笔。连阙这几日被她搞得不胜其烦,昨晚刚带着众人修好了山门禁制,今日她又搞了这么大动静。
“二师兄若答应把那碎片给我,我即刻就走。”舒万云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他。
又是碎片。
连阙思考片刻,神色微变。他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肖歧,突然伸出手施法将他遥遥抓了过来。
肖歧猝不及防被连阙逮了过去,挣扎未果。他看向舒万云,对方并未阻拦。
连阙用灵力在肖歧体内探了片刻,面色渐渐凝重。
半晌后他放开肖歧,轻声道:“你先出去,我同你师傅有话说。”
肖歧看了舒万云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他没有多嘴,听话的走出门外。
见肖歧退下了,连阙长长叹了口气,眼前的舒万云没留意他的目光,心无杂念的望了眼窗外。
“我听闻这少年曾被你所救,小七,你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连阙沉声问。
“嗯,知道。”舒万云懒得骗了。
“你糊涂啊!”连阙懊恼不已,当初他就应该对这少年仔细检查一番,就不该草草同意他入门,他这小师妹做事从没靠谱过。“他这顶级灵体虽罕见,可破碎成这副样子,能练什么功?你这不是收了个废物吗!”
“二师兄现在说这话毫无意义,人我已经收了,就不会轻易弃之,”舒万云冷冷说道:“二师兄现在知道了,我要那碎片确实有用,你我师出同门,手足情深,若你一开始就痛快给我了,又怎会有后续这些麻烦?”
连阙呵呵了一声她的手足情深,不把他气死都算舒万云仁慈。
“我不是非要你把那肖歧赶下山,事已至此,你就没想过再收一个徒弟?传承剑道才是要紧事,你若舍不得肖歧,大不了继续把他养在你钟灵山上也行啊,为什么非要一条路走到黑,执着于修补好他的灵体呢?”连阙不理解舒万云这么做的理由。
舒万云想都没想,直接回道:“内门我只要肖歧一人,除他之外,谁都不行。”
门外偷听许久的肖歧身子顿时一滞。他没看到舒万云说此话的表情,这么久以来,他竟不知她心中竟是这样想的。
房内沉寂了片刻,只听连阙又说。
“我懂了,你是真的看上那个小子了,竟能为了他如此无怨无悔。我就说嘛,为何那天你如此坚持收他为徒,你啊,都一百多岁了居然还能铁树开花,我真是服了你...”
肖歧眼皮一跳,脑子在那一刻好像空了。
舒万云她居然...
里面舒万云冷冷的声音响起:“二师兄莫要胡言乱语。”
连阙也没理由管舒万云的感情生活,只是无论如何,这碎片都不可能给她。
“碎片你就休要再想了,我不能给你,也给不了你。”
“哦,”舒万云无所谓,“你给不给不重要了,我已经知道那东西在哪了。”
连阙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她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她这两天表面四处捣乱,实则一直在暗中调查?
舒万云笑了笑,没再说话。
回了紫潋阁,连阙一直惴惴不安,反复回忆着小师妹最后那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她到底怎么知道的碎片的下落?不应该啊。
这两天的事门派长老也都清楚了,知道舒万云是为了要区区一块秘法碎片才搞得这几出,长老们纷纷劝连阙,赶紧把碎片给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门派能安生才是最重要的。
“这碎片不能给,我也给不了。”连阙还是那句话。
心里一直揣着这件事,连阙直到晚上都有些睡不好。入夜后,他躺在床上许久反反复复睡不着,想起白日里小师妹的那句“我已经知道那东西在哪了”,他更加不安,索性直接起身穿好了衣服,提了盏灯走出门外。
上胥秘法碎片的事是他做了掌门后才知道的,这碎片消失了千年,天极山有一块,剩下几块的下落他并不知晓。但他知道一件事,此物邪门。
一路提灯来到山门前庭,连阙望了眼四周,漆黑一片并无人。他心神稍安,打开了眼前大门。
小师妹狡诈无比,她既已发现,必须把那东西及时转移才行。
楼阁内空无一人,连阙蹑手蹑脚地走上了楼,到最顶一层时,他拧开了墙上的机关,面前墙体分开,缓缓露出了里面一处隐藏的空间。
里面是一处方方正正的暗格,连阙定睛一看,所幸东西还在,他取出暗格中央那个方正的盒子打开,看到了里面的物什后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刚松下来,房中突然吹起一道细细的凉风,身后的窗口处蓦地响起一声清冷慵懒的女声。
“原来在这里啊,二师兄,你藏的够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