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无心呆在原地,缓缓转过头看向肖歧,见他正对自己眨着眼睛。
“天极山?”小厮头头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修仙者也会下山赌钱?”
他们都这么闲的吗?
“自然是真的,天极派名门正派,又受西楚国尊崇,不会赖账的。”肖歧对他们打着包票,“来,赊账单子拿来,大师兄赶紧按个手印!”
小厮拿来账单,见肖歧硬拽着不情不愿的池无心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小厮头头还是不太信,这三个人只有一男一女拿着剑,万一是打着人家天极派名门正派的名义出来招摇撞骗的呢?
“放你们走,还须留下信物。”小厮头头收起账单,并没想就这么放他们走。
“无心,将你的入山拓印给他。”舒万云轻飘飘在旁边道。
池无心身子一滞,这入山拓印要给了,他们三人还怎么进山?没有此印可是打不开山上禁制的。
见他犹犹豫豫,舒万云直接玉指一挥,将他腰间的口袋切了个口子,勾了勾手指,口袋中掉落的玉印瞬间飞到了小厮头头手上。
小厮头头愣愣接住玉印,呆呆看了舒万云一眼。
这是法术吗?他们还真是修真者!
这回小厮不敢不信了,这紫衣女子当真是仙门中人,若是真的想找麻烦店中这几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头头恭敬的低下头,为舒万云让了路。
回程途中,池无心一直哭丧着脸,肖歧凑上前故作安慰:“大师兄,今天玩得不高兴?”
池无心白了他一眼。高兴个屁,到时候师傅知道他俩借着门派名义下山赌博,还赊了这么多账,估计要气死。
“七师姑,我的入山拓印都被押在那里了,咱们还回得去吗?”池无心见他们依旧朝着山门方向前行,不禁心生疑惑。
舒万云在前面走着,并没回头,凉凉的回了句:“就算有你那拓印,你以为我下了山,他还会让我轻易回去吗?怕是你们的禁制在我下山后便被掌门师兄给改了。”
她在这山上待了不到两天,就已经弄得鸡飞狗跳,知道她下山了,连阙不可能轻易让她回来。
舒万云早想到这层,骑着凤玦一路疾飞,三人已至山门外。站在山门入口,池无心定睛一看,发现山门外的禁制果然被改了。
池无心心里一阵问号。不是,师傅?他还在外面呢!
舒万云和肖歧对视一眼,示意他退后。她伸出手对着眼前金色透明的屏障轻轻一弹,屏障表面微微一阵波动,但下方的禁制法阵却丝毫未动。
舒万云挑了下嘴角。有意思,防御居然升级了?这新禁制比之前的要牢固很多,舒万云也是头一回见。想不到这么好的禁制居然是用来对付她的,防贼都没见连阙这么上心。
闭上双眼,舒万云脚底骤然生风,整个人瞬息间腾空而起,闪身到天极山驻地上方中央。她神色淡然睁开双眼,琥珀色眸子隐隐浅下了几分,手中乱蝶剑突然“唰”的出鞘,在她周身飞速地转了一圈,剑光停留处形成了一个金色光环。随后,乱蝶剑不再玩耍,稳稳停在了舒万云的脚下,剑尖直直指向下方的透明屏障。
下方山内聚集了些人,但见头顶的夜空之上,一人一剑,宛若登仙。那人纤细清冷的身影驻足风中,黑发飞舞,紫衣飘飘。
肖歧在下方望着天上的舒万云微微出神,脸侧不知何时飞过了一只透着淡紫色光芒的蝴蝶,蝴蝶迎着舒万云的方向展翅翩翩飞远,
天极山灵物众多,肖歧还从未见过这种紫色的蝴蝶,惊艳片刻后,下一秒,成千上万只相同模样的紫色蝴蝶从四面八方泱泱而来,遮天蔽月的汇集在了舒万云和乱蝶剑的周围,蝴蝶凝聚成云,振翅成风,群蝶齐飞,狂风乍起。肖歧望着头顶本来深蓝色的天空,此时已被上方密密麻麻的紫色光点占据,视线之内,除了流动的紫光,什么都看不太清了。
眨眼间,天上的蝶云似被一股强大力量聚拢成柱,形成了一道更为凌厉的蝶卷风,周围一些脆弱的草木瞬间折断,也被吸入了那蝴蝶旋风之中。旋风渐渐成形,包裹在尖锐的剑身周围,随着那金光四溢的乱蝶剑一齐朝着下方的金色透明屏障袭去。
剑身刺到屏障之时,法阵上的符文刹那间亮起,反射出刺眼的金光,金光和上方袭来的紫光迎面冲撞,电光火石间,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天空爆发出更加刺目的亮光。
亮光犹如四散的巨浪,朝着四面八方快速扩散开来,瞬间点亮了整片天空。
“妈耶,师妹这是正灭着门呢?”
鹿栖山上,喝了点小酒正倚栏作画的月照眠听见了远方天极山传来的那声巨响,噌地坐了起来。她遥遥看到了那座最高山顶上方爆发的闪光,视若无睹,笑着抬手随意几笔,在面前画卷上本是不起眼的山峰顶处添上了刚才乍现的白光,一幅别致的夜景图跃然纸上。
月照眠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作,感叹道:“妙笔。”
闪光所波及处同样照亮了不归山,正在打坐的兰景容听到了那声轰隆巨响,微微睁开眼,面前白浪看着他惊惧不已。
“师傅,是天极山的方向!”白浪再次凝神,望向远方沉声对他说道。
远处白光闪如白昼,天上响声如雷,饶是身在此处,依旧觉得耳中似有一阵长鸣。
“与你我无关。”兰景容淡道一声,再次阖上双眼。
门派驻地炸了,师傅说没他们的事?白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敢忤逆师命,继续陪在一旁打坐了。
亮光消散后,但见空中群蝶和那屏障一同灰飞烟灭,紫光和金光一并化作乌有,唯有屹立于半空中的紫色身影依旧遗世而独立,稳如泰山。
门派众人齐齐傻眼的望着上空,囊括全山的高级禁制就这样被轻松击破了,这就是合道剑修的一剑。当时在试此禁制强度时,掌门和全派长老齐齐出手,耗费了十二时辰都没能将此禁制破除,看来在钟灵山主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人的那点能耐都只是蚍蜉撼树。
翩然身影落下,舒万云轻轻将长发拂到身后,微微侧过头看向肖歧和久未出神的池无心。
“走了。”
轻飘飘一句话,紫色身影转身入山门,潇洒的好似一切都未发生。
肖歧神色淡然的跟了上去,池无心惊魂未定,从一棵粗壮巨树后闪身而出,老老实实跟在了二人后方。
受到重创的符阵泛着不稳定的光芒,护卫们焦头烂额,匆匆忙忙的施法修补着。门口处的门派总护卫山雪站在路中央,眉头紧蹙的望着周遭的一切。见舒万云此时已经款款迎面走来,她神色迟疑片刻,并未敢多说什么,身子侧开微微颔首为舒万云让开了路。
“你是个聪明人。”舒万云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山雪没有吭声,谨慎的低下头。肖歧并未留意他,池无心跟在舒万云身后,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山门内一片骚乱,众人忙手忙脚的在禁制法阵周围修修补补,舒万云旁若无人的从他们身边经过,面无表情,径直朝着住处方向走去。
肖歧感受着周围或忌惮或惧怕的目光,心中微叹。他师傅对自己门派出手都能这么狠,对外人岂不更加无情?
送二人回了房中,池无心在门前止步告辞。
肖歧对舒万云道了声“师傅夜安”,正欲回屋,舒万云叫住了他。
肖歧身子一顿,果然,该来的躲不过。
“徒儿,今日的聚灵丹未见你服啊。”淡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得人后背隐隐生寒。
舒万云揉了揉太阳穴,狭长的双眼微眯,清冷的目光扫向了他。
肖歧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下来,走到舒万云身旁坐下,从怀中拿出那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他盯着那药丸片刻,目光有些闪烁。
“怎么不吃?”舒万云看着他,声音愈加发冷。
肖歧静静看向她微微不满挑起的细眉,感受着面前无形的压力。没多说话,他将手中聚灵丹送到嘴里咽下,不动声色的看了舒万云一眼。
女魔头...
拜入山门后的每一日,肖歧都要在舒万云的眼皮子下服下一粒聚灵丹,这成了他最重要的任务。聚灵丹入体内不出一刻,周身气血翻涌,体内灼热如爆炸,骨肉磋磨钝痛无比,肖歧每每都要吐上好几口血,那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他曾想过逃下山,但他现在体内只有靠聚灵丹堆起来的一点微弱灵力,根本跑不远,就算逃了也很快就会被舒万云发现。
可若不早些逃离,这每日聚灵丹的折磨真的让他吃不消。肖歧静静等着即将到来的新的一番凌迟,心里有些绝望。
舒万云并不理会他的绝望,“衣服脱了。”
肖歧背过身将衣服解下,忍无可忍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去床上坐着。”舒万云又说。
肖歧听话地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等着体内那股剧痛来临。在每天服下聚灵丹后,舒万云都会及时在一旁运功护着,避免他筋脉尽断而亡。
“师傅,这聚灵丹还要吃多久?”肖歧斗胆问了句。
舒万云走到他身边坐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探了探,另一只手正掐算着什么。
“这才吃了没几天,运气好的话,搭配上那完整的上胥秘法,再吃上半年就能筑基。”
肖歧面色平静,心中如五雷轰顶。
虽然半年筑基这件事让他非常惊讶,可想到这该死的东西居然还要吃半年,他免不了一阵绝望惆怅。
肖歧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日日如此,过上个半年,他可能就疯了,不用舒万云蓄意谋杀。
舒万云盯着他看了半晌,不知是不是良心有了一点发现,贴心的问了句:“徒儿近日可是吃不消了?”
肖歧没心情装蒜,“确实吃不消,师傅,这药劲有些太猛了。”
只听“扑哧”一声轻笑,肖歧静静看向眼前人。那眼里哪有半分良心有愧,分明满满的幸灾乐祸。
“乖徒儿,为了师傅,也为了自己,只能委屈你忍忍了。”舒万云笑了笑,淡色眸子深了几许,“毕竟你是我唯一称心如意的徒弟啊,别人可没这福气。”
肖歧面无表情看着她,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下一秒,他瞬间变色,体内那股灼热涌了上来。肖歧强忍着疼痛,咬着牙闷哼一声,舒万云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
虚掩的窗外,池无心听到了屋内的谈话内容,不可置信般捂着嘴靠在墙边,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