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第11章 第十一章

苏禾满再次收到家里的电话，时间只过了一天，这次是苏明豪打来的电话，说她回菖坪了至少也要回家吃顿饭，要不然邻里邻居的怎么想。

印象里，苏禾满其实和父亲的交流更少，并非因为苏明豪工作真的很忙，而是他永远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是苏明豪给自己找的副业，多年来也无人知道是否赚了钱，反正就这样一直排在所有家人的前面。

交流的少，以至于根本连发生口角的机会也没有，彼此疏远的可怕，都不知道如何去拒绝这种要求。

苏禾满上大学时才发现自己生长在传统的中国家庭里，不问世事的爸，啰唆自苦的妈，调皮捣蛋的弟弟，还有喜欢装乖却向往叛逆沉默寡言的她。

这种家庭注定父母给孩子的台阶是隐秘又日常化的，习惯于在每一顿看似毫不温馨的餐桌上解决掉所有问题。

苏禾满在小区楼下徘徊，看着天色尚早准备再晚一点上去，一路晃到了上次的公共游乐设施区，现在是下午，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在这里玩，虽然在这个小区并未住很久，但也不是没有熟人，她找个稍隐秘的角落坐下。

这里大概是小区的八卦集中营，苏禾满坐下没十分钟就听别人一路从五单元说到了八单元，什么她爸爸的哥哥的儿子去年考上了博士，什么她叔叔的老婆的妹妹家的儿子分数太低，当年差点大学都上不了，现在在哪里哪里工作。

该轮到九单元了吧，苏禾满压低帽子，想知道自己家那栋有什么八卦，她脑海里第一反应出现的是林淮煦的名字，毕竟他那年上清华可是出了名的，小区里好多家长还特意带孩子去他家里拜访，说蹭蹭‘学气’，那她们聊到林淮煦会说啥呢？

“我上次本来是想给九栋那小林介绍我家那外侄女的。”苏禾满认得这说话的人，小区里最爱乱拉红线的赵大妈。

“你那外侄女我看过长的蛮漂亮的，性子也温温柔柔，可以啊，怎么没成。”

“唉～要不说呢，没办法，也是没缘分的事，他妈说小林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我们小区的吗？”一头细卷的大妈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是不是他家对门那个小姑娘，他们读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说青春期的男孩子女孩子，天天放学上学走在一起，能不出整点啥。”

“你是没看那个小林的眼神，平时冷冷静静的，一看到那小姑娘就笑的不行。”

得，是感情问题。

苏禾满是真没想到这八卦还能有自己的一份，帽子压的更低了，可这也太扯了吧，她印象里林淮煦怎么不是这样，天天就喜欢装酷哥、冷脸学霸，回家的路上都还要抽她昨天背的单词和公式，说错了就让自己罚抄，严格的很。

“怎么可能是那小姑娘，如果是那小姑娘小林怎么还会从北京回来，摆明了他心里那个人在菖坪啊。”

“也是，那小姑娘好几年都没看到了，听说是留在北京那了，其实他们两个也蛮配的，你说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怎么就没擦出点火花。”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越是这种才越没可能啊，太熟的产生不了感情，不过我也没看到小林带女朋友回来啊。”

开口那大姨又叹了口气：“说是那姑娘有男朋友，小林没来得及说就失恋了，一直没走出来。”

这也太惨了吧。

苏禾满听完忍不住摇头，她怎么以前从来没察觉过林淮煦喜欢谁，没想到他性子这么冷竟然还玩暗恋这一套，她脑海里忍不住回想从前，可始终没在记忆里找出那个人来。

大妈们简单同情了两句，又说到别的八卦上去。

苏禾满站起来朝自家单元楼走去，怪不得林淮煦会主动回来，这下就完全说的通了，人家喜欢的人在这里，可不总想着回来嘛。

可怜的林淮煦，好不容易回来，结果喜欢的人却有了男朋友，真是太惨了。

苏禾满没有家里的钥匙，只能按响旁边的门铃，苏禾泽一打开门就做了张苦脸，还以为苏禾满是特意过来检查他分手的没有，抱怨说：“这一周才刚开始呢。”

“什么刚开始，苏禾泽你站在门口干嘛，当门神？”夏玫不悦的语气从厨房传来，“还不让别人进来。”

苏禾泽‘哦’了声移开，‘别人’自己从鞋柜里找了双棉拖鞋。

苏明豪听到声响，从主卧的电脑前起身到门前尴尬的搓搓手：“小满。”

“爸。”

……

“坐吧，你妈马上就快煮好了，她今天特意去菜市场给买了好多菜。”

苏禾满嗯了声，不知作何回答。

“吃饭了，还在说什么。”夏玫端着一碗汤走出来，又朝苏禾泽叫道：“苏禾泽，吃饭了，还在那里看电视。”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情不愿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跑到餐桌前经常坐地方移开椅子。

苏禾满坐在旁边，夏玫陆陆续续的把菜端了上来，竟摆了一大桌，饭菜熟悉的香味勾的她心里有些发酸。

“小满吃饭啊，你在外面吃的肯定没你妈做的好。”苏明豪说。

“知道了爸。”

夏玫自嘲：“别人在外面吃的可好了，哪还记得我这点东西。”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这些做什么。”

夏玫不情不愿的打了一碗汤，慢慢喝着，又看苏禾泽在那里挑食，专门只捡自己爱吃的，说了他几句。

整个餐桌陷入无声的寂静里，只有电视机还在放着幼稚的卡通片。

夏玫不满里面冒着傻气的声音，换成了新闻联播。

苏明豪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是时候开口：“小满，听你妈说你辞职了，是怎么打算的。”

苏禾满停下筷子：“先看看吧，等乔乔结完婚会重新找工作的。”

“那就好，不过你平时也要注意看看招聘信息，在菖坪有合适的也可以去试试。”

“菖坪那么多工作，难道还没有适合她的，我看以前那老李的女儿还不是也回来了，现在在小学当老师，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去北京。”夏玫对她去北京读书这件事一直颇有微词，常说她当初在家里那么乖，以前也不这样的，怎么去北京就像变了个人，既不主动给家里打电话，平时放假也不舍得回。

苏禾泽在旁边插嘴：“姐，你是不是在北京谈男朋友了。”

话毕，另外两双眼神猛地惊醒盯过来。

如果这句话早一个多月问，苏禾满也许还要纠结下，撒个谎说自己没有，但现在她可以直接否认掉，“没有。”

肉眼可见的，苏明豪和夏玫松了口气。

苏明豪说：“不过小满也是可以谈谈恋爱了，年纪到了，找个男朋友没关系。”

“太远了可不行，找了一定要带回家给我看看。”夏玫急忙补充道。

“......知道了。”苏禾满先应了下来，刚经历过一段失败恋爱，这件事对于她而言还太过遥远。

夏玫面色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中途一度见苏禾泽抱着那盘油焖大虾吃，还呵斥了几句，换到了苏禾满的面前。

苏禾泽年纪小藏不住情绪，嘴巴嘟的老长，苏禾满又给他换了回去。

苏明豪自是满意这平和融洽的家庭氛围，高兴的喝了两杯小酒。

苏禾满回家后的第一顿饭便在这样和平的氛围里度过，她房间的门一直大敞着，似乎是有意让她看到里面的改变，饭后她识时务的走进去。

里面被有意的收拾过，小小的书桌上只放了一个小摆件，还是沈慕乔高中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其余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就还有那个作为墙体分隔的衣柜，整体像是一个样板间一样干净。

苏禾满拉开抽屉，里面的东西倒是没动，虽然有些凌乱但还是保持着她熟悉的乱中有序的风格，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高中的，像是被时间封存在这，只期望主人有一天会想起他们。

学生证上的女孩保留着稚气的模样，惘然间好像过去了很多年。

她的第一本三好学生证书，苏禾满起初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那个机会，她并非是多出众的学生，主要是从小就在重点班的缘故，同学们太过优秀，显得她的成绩很平平无奇，直到高三最后一学期冲进全校前五十，老师才像终于发现了她。

苏禾满最后拿起那张塑封的毕业照，所有人都定格在那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她指尖不自觉落在最后一排那张熟悉的脸上，乖悖的少年眉眼格外深邃，他笑起来总是带着一点不羁的气息，曾经那是苏禾满最爱的一张脸，贯穿了整个青春。

她和沈慕乔站在合照的第二排，两个人的手在下面偷偷握在一起。

林淮煦站在最后一排靠右的位置，他和沈辞清是两类人，他更像山涧冷月下的清泉，看似温良俊逸的外表下是清冷的性子，无声无息之间浸润人心。

那他喜欢的人也在这里吗？苏禾满想起前面听到的话陷入沉思。

其实按照外表条件，林淮煦那种男孩在高中会更受欢迎，他干净纯粹，待人有礼，连最喜欢挑刺的物理老师也总是会格外偏爱他一些，可记忆里，苏禾满从未见过有女孩去向他表白，因为他实在太正直了，就像林间翠绿的楠竹一样，是一个彻头彻尾标准的五好少年，以至于显得他很不近人情，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要顺着规章制度去执行，从不留情面。

是谁呢？

苏禾满视线从班上的女孩一一掠过，是常跟他一起参加物理竞赛的副班长？是走艺考路线的漂亮文艺委员？还是——

苏禾满视线落在沈慕乔的脸上，黛目褐眉，怜惜动人的像朵沾了雨露的小白花，尽管什么修饰都没有，依旧美的触目惊心。

苏禾满懵怔了一瞬，这也太扯了吧，吓的她赶紧把照片塞了回去，心中觉得过于离谱，感觉还是同样刚正不阿的副班长比较可靠，他们俩简直是一类人。

夏玫在客厅咳嗽两声，苏禾满赶紧走出去坐在一旁。

苏禾泽凑过去小声问：“姐，你是不是要回家住了？”

这话显然不是苏禾泽想问的，苏禾满朝夏玫看去，夏玫眼神闪躲了下，假装被电视上的狗血连续剧入了迷，苏明豪早就又回了主卧在电脑前看股市走向，没有再出来。

苏禾满也不想打破这短暂的平和，可按照她和夏玫的性子，回来后估计没两天又会争辩着吵起来，她退一步主动站起来说：“妈，我东西还都在乔乔那，就先回去了。”

夏玫没说话，直到苏禾满走到门口她才不情不愿出声道：“桌上有点东西，你带给乔乔让她有空来吃饭，住在别人家里要记得注意卫生，别总是乱丢乱扔。”

苏禾泽这次还算是有眼力见，拿着桌上的便当袋塞到她手里，讨好的说：“姐，多吃点，妈妈做了好久呢。”

夏玫看了眼，又立马把头偏过去。

“谢谢妈。”苏禾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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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当袋里是夏玫做的红烧肉和几样小菜。

沈慕乔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说最喜欢吃这些东西。

夏玫与她的和好永远是充满别扭的，那些考虑和好意，总是爱转个弯来到她的身边。

苏禾满下车后拿出手机给沈慕乔发信息，问明天是自己来拿，还是她送过去，沈慕乔回马上就来。

她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总算她回来这件事在夏玫那里算是过去了，可以安心在菖坪待到五月初，脚步不由自主变得轻快往家里赶。

可没到楼下，她就听到了沈慕乔的声音。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先放我那吧。”

“真不知道她在北京是怎么过的。”

她和林淮煦讨论的人不会是自己吧，苏禾满脚步一缓，抄小路绕到了灌木丛的另一边。

但林淮煦实在太高，挡的只能看见沈慕乔一点身影，完美的身高差，其实他们两个也挺合适的，一个冷脸学霸，一个娇俏美人，放在言情文够写八百章了。

苏禾满惋惜，可惜这是现实世界，比起沈慕乔，她希望林淮煦还是喜欢那个刚正不阿的副班长比较好，实在不行，喜欢造作的文艺委员也行。

不管喜欢谁，林淮煦都肯定还会有希望。

唯有沈慕乔。

是绝不可能选择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