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震派出部将,与寿谦的部下一起带着两千马兵南下,十天后顺利抵达小许。
王闯早已经接到季震的授意,提前一天便与韩露从炎城的辖县赶来,撤去城门楼上的韶阳旗帜,只留盛字大旗,拉起欢迎盛军的横幅,指挥一众锣鼓手,从盛军进入视线就开始狂敲,一副不把城楼掀翻誓不罢休的架势。
深秋的大风天,锣鼓手累的汗流浃背,王闯回头望一眼城下,见盛军已经近在眼前,膝盖弯下,两个掌心拼命上下煽动,给锣鼓手们鼓劲儿,韩露捂紧耳朵,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顾去病板着脸站在城楼边上,面色铁青。
他奉了姚华音之命驻守小许,城内的韶阳军不愿听他调遣,大事小情都赶去辖县请示王闯,令他举步维艰,又担不起丢了小许的责任,不敢撒手不管,再说他因为小许一战惹恼了寿雍,即便盛军入城,以后的处境依然堪忧。
张勇鄙视顾去病优柔寡断,恨被他拖累,可惜两人已经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得不一致对外,怒瞪着王闯,拳头重重砸在城墙上,关节上晕开血迹。
盛军抵达城下,王闯下令锣鼓声不要停,先顾去病一步出城相迎,表面功夫做足,与寿谦的部下称兄道弟,贴在耳边高喊着幸会、辛苦。
顾去病是尊姚华音之命驻守小许,在盛军的心中与叛将无异,寿谦的部下与他寒暄了几句,便跟随王闯将两千兵马迎入城中,安顿到营房。
折腾完这一遭,天已经撒黑,王闯及一众部将把寿谦的部下送到军驿歇息,出来时累的懒腰一抻,笑嘻嘻地拍拍顾去病的肩膀,“顾右将军,这回你可不是光杆儿将军了,手底下有兵了!”
张勇斜他一眼,气的脖颈上青筋崩起。
韩露早就注意到这个戾气重到像是随时要爆炸的盛军都尉,来回打量他脖颈的疤痕,看出是被姚华音的铁鞭所伤,故意讥笑道:“呦,这脖子怪个性的,像盘着条蛇似的!”
张勇的疮疤被揭,也不管男女,攥紧拳头便要扑上去。
王闯登时变了脸色,一把将韩露拽到身后,拎起张勇的衣领瞪着他,“你想干啥?老子他妈好几年没打过仗了!手正痒痒呢,来啊!”
张勇目眦欲裂,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寿雍派军到韶阳来,王闯心里本来就憋了口恶气,嬉皮笑脸了一整天,仅剩的一点忍耐力也消耗完了,正愁没机会发泄。
韩露不急不气,站在他身后抱着肩膀看热闹,韶阳军中除了季震,没有人打的过他,若真发起疯来,这个脖子上盘蛇的少说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了。
季震派来的两个部将见状赶忙拉住王闯,劝他说盛军刚到,别在这个时候给城主和大将军闯祸,顾去病就势上前拉住张勇。
这两千盛军名义上与顾张二人同一战壕,但寿雍不想这个时候与姚华音动手,下令不得擅自出兵,何况驻守在城内的韶阳军还没撤走,张勇知道这个时候跟这个疯子动手占不到一点便宜,狠狠剜一眼顾去病,忍着怒气先松开手。
王闯用力甩开他的衣领,在肋下抹了抹手,龇着牙警告他,转身拽着韩露离开。
次日一早,寿谦的部下启程回盛国,城楼上的锣鼓声再一次响彻天际。
王闯让韩露先返回炎城,自己留下来安顿好一切,又让锣鼓手猛敲猛打了两天两夜,才率领驻守在小许的韶阳军退回辖县,写下军报,派人快马加鞭送往韶阳。
弘文堂里,姚华音翻看过炎城送来的军报,命人立刻去文绪阁请吴绍渊过来,小许驻扎着盛军无异于卧榻旁睡着他人,就算还远不成气候,也难免让人心中不安。
“我打算找人假扮南陵军进攻小许,借机出兵,反正折腾这一遭,寿雍也知道是我在捣鬼。”
吴绍渊抬手阻止,“不可,王叔一党近日在朝堂上与南陵王争执不断,吵嚷着要尽快出兵夺回小许,眼看着祸起萧墙,之前又得寿雍授意,南陵王近期必会有所行动,主君不妨再等等。”
姚华音有些失望,“这种事如何可控?论实力,南陵王叔还远不足以与南陵王抗衡,若他们一日不出兵,我们岂不是要多等一日?小许如今被寿雍占着,夜长梦多,我不想再等了。”
吴绍渊向前倾身,和声劝道:“紧要关头,主君且莫沉不住气。南陵王与盛王之间虽说生了嫌隙,但若此战丢了北城,南陵王为求自保,说不定会继续倒向盛王,一口咬定从未出兵挑衅,到时候盛王派人详查,我们岂不被动?”
眼下南陵不足为惧,但寿雍的确是个不得不顾忌的对手,小许的事已经惹怒了他,万一真的翻了脸,对韶阳没有好处。
姚华音勉强道:“好吧,那就再等等。”
文绪阁的桌案边笼着火盆,木炭烧的正烈,噼啪作响。
案上的鱼头汤已经放凉,袁衡从汤碗里捞出鱼头,把去弘文堂前已经刮去字迹的鱼面骨折碎,收进食盒下层的青瓷盘里,用布巾擦了擦手指,小声道:”公子,方才为何不把他的事告诉主君?”
吴绍渊双手摊开在火盆上烤着,苍白的脸被炭火映的多了分血色。
“她若知道我已经在南陵王叔身边布好暗线,难免会更心急,还是等收到确切的消息再说吧。”
他瞳仁动了下,抬头问:“槐安那边如何了?”
适才姚华音急着召见,袁衡忘了同吴绍渊说起,此时忙道:“来送鱼汤的家丁说,槐安让手下扮成药商,在咱们铺子里打听从南陵囤积药材的事。”
吴绍渊默然搓热双手,看来槐安一计不成,想给吴家扣上勾结南陵的帽子,逼他背叛姚华音。吴家从南陵购进的每一批药材都有城主府的通关印鉴,任谁来查都抓不到把柄。
“既然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幅画像上,是时候出手了。”
袁衡下意识瞟一眼门口,“可要属下夜里潜入驿馆搜寻?”
吴绍渊略一思量,“不必,他不会把那幅画像藏在身上带来韶阳,更不会放在驿馆里等着你去搜,先派人去查他手下出入过的地方,尤其是镖局、客栈,等有了消息,你再亲自去。”
袁衡颔首,“属下明白。”
窗外映入一抹青灰,吴绍渊从抽屉取出行军图摊开来看,袁衡点亮一盏灯烛给他照亮,默默把食盒收走,看着那碗白花花的鱼汤犯了难。
他平素最不爱吃鱼,这些日子吴绍渊正服药,忌口荤腥,他勉强替他喝了几碗鱼汤。
热的时候还好,放凉后那股鱼腥味实在是难以下咽,光闻着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为难地看一眼吴绍渊,又不敢打扰他,端着汤碗出门。
暮色四合,西花园里人迹罕至,只有几个仆从在忙着掌灯。
谢宴午后又与几个同住的面首大吵了一架,气的胸口怦怦乱跳,不甘地躲进西花园,蹲在干枯的灌木从边。
他被姚华音鞭笞,成了众面首围攻的对象,好在背上的伤差不多痊愈了,只是还有些痒。
这些日子他苦思冥想,唯一能扭转困局的机会,就是等着槐安问起吴绍渊的事,随便编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搪塞过去,再试着问出他的意图,报告给姚华音,请她看在他一片忠心,又已经受过责罚的的份上原谅他一回。
只可惜槐安自从上次见面后就一直没再进府来,他后悔不如当日就去求见姚华音告发此事,这会儿再去跟她说起更不足为信,这样的苦日子也不知道要熬到哪一天了。
天色暗下来,冷风刮的寒毛直竖,他搓热双手,磨磨蹭蹭起身,一眼瞧见有人从文绪阁里出来,手里像是端着什么,正朝左右张望着。
他忙又扶着灌木蹲下,见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走到的树下,手上一倾,把水倒掉。
“倒水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谢宴嘴里念叨着,等袁衡回了文绪阁,悄声走到树下,拨开浸湿的黄叶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他听说过吴绍渊时常喝鱼汤补身,而且这些鱼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捕捞,再快马加鞭运回韶阳,价值不菲,看着窗子里映出的光亮,哼一声道:喝不了就倒掉,浪费东西,这年头不知道多少人饭都吃不上,真是有钱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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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