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打了半年。
大晋没了方庭来这个不怕死又有勇有谋的将领,根本不足为惧。
方庭来的副将石戎虽也是个将才,但和方庭来相比还是不够看的,何况是当年擒住方庭来的傅廷宴。
不过半年,就将大晋打退,逼得他们求和。
虞归晚原本是想直接打进大晋皇城的,但是想想又算了。
毕竟让原本高高在上的大晋皇帝对着他俯首称臣也是很不错的。
庆功宴上,傅廷宴把玩着手里的小狐狸,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忽然,他的指尖被划破,渗出丝丝鲜血。
白瓷小狐狸烧制得圆润可爱,唯一较为锋利的便是那尾巴尖。
看着手上的伤口,傅廷宴忽觉心脏钝痛难忍。
一旁的风一呈见状连忙上前,“将军,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围人被他嚎得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纷纷侧目,见状都围了上来。
傅廷宴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关心,连脑袋都开始晕乎乎起来。
心底不知名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他起身对着江旭说:“江老,剩下的事交给您了,我先走一步。”
说着,便骑上了千里骏疾驰而去。
三天,他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家里,却没看见他的小狐狸。
不安席卷他的心脏,四肢白骸渐渐冰凉。
他努力平复心情,思索着卿洛会去哪里,他想到了普陀山。
千里骏不愧是上等马驹,跑了三天还有气力将傅廷宴带到普陀山。
到了地方,傅廷宴跌跌撞撞的上山,看见了倒在血色阵法里的卿洛。
他上前将他抱进怀里,身体在颤抖,嗓音沙哑不堪,“卿洛……”
他轻声呼唤。
怀里的小狐狸虚弱不堪,粉色的衣裳沾满斑驳的血迹,看起来骇人的很。
卿洛听见傅廷宴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只一眼,就让傅廷宴如坠冰窟。
卿洛的眼睛灰扑扑的,没有一丝神采。
“卿洛,你的眼睛怎么了?”
“傅廷宴。”
“我在。”
卿洛伸出手,慢慢摸上傅廷宴的脸颊,笑了起来,他说:“傅廷宴,卿洛心悦傅廷宴,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再后来就是爱上了傅廷宴。”
傅廷宴看着他说:“我爱你。”
“我知道。”
“傅廷宴爱卿洛。”
“嗯。”
卿洛笑着却流下了眼泪。
他说:“傅廷宴,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
一人一狐狸跪坐在法阵中,重复诉说着爱意。
混乱又真挚。
“可是,傅廷宴,我看不见你的命格。”
傅廷宴一怔。
“我试了好多办法,可我还是看不见,直到,我把自己从你的命格里清除,我看见了。”
傅廷宴突然想起那天卿洛哭泣,还有后来的嗜睡,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可是我舍不得,我不想离开,我不想离开你。”
傅廷宴抱住他,用力的指节发白,“那就不离开。”
“可是不行啊,行不通的。”
卿洛揣摩着傅廷宴的脸颊,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想要将他刻在魂魄上。
傅廷宴想说些什么,却被卿洛吻住。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忽然,傅廷宴觉着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吞进肚子里。
他掐着卿洛的后脖颈,双目赤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你给我吃了什么?卿洛,你想干什么?!”
卿洛听出他嗓音中的颤抖与害怕,于是他轻轻笑了起来,说:“是我的内丹,它会消融在你的体内,流入你的魂魄,消除魂魄上的业障,只要你的魂魄不灭,它护你千生百世平安顺遂,富贵安康。”
“那你呢?你去哪里?!”
卿洛轻轻笑了起来,他说:“阿宴知道山海境吗?”
傅廷宴一愣。
“你肯定不会知道,凡人都不知道。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想起来我是山海境境主,我是一只有着十条尾巴的狐狸,三万年前,我的亲族都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我成了山海境里唯一的十尾狐狸,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境主,但是我太痛苦了。”
“真的太痛苦了,山海境平安无事,我就睡了很多年,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去凡尘境看一看,于是我走入往生道,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冥冥中有声音告诉我,我要修炼,要修炼出十条尾巴来,刚开始我很抵触,但是没用,天道推着我修炼,在我快要修炼出第九条尾巴的时候,天道突然劈了我一下。”
“第九条尾巴没了,但是现在长出来了。阿宴,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廷宴呆楞着问:“为什么?”
卿洛与他额头相抵,“因为我爱上你了,狐狸的第九条尾巴是爱意。”
“你的第十条尾巴呢?”
卿洛暗暗感叹傅廷宴的敏锐。
“我是山海境境主,我要保护山海境,我也想保护你。”
傅廷宴抓住卿洛的手臂,他想说话,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前人的模样渐渐模糊,记忆也在慢慢消散,关于卿洛存在过的所有都在消失。
傅廷宴不甘心,他愤恨的看着卿洛,无声哭喊:别让我忘记你,求你了,别让我忘记你。
可是卿洛看不见了,最后,傅廷宴也看不见了。
此后数年间,他没有记忆,只有怀里的白瓷小狐狸,还有脑海中那抹粉色的身影。
傅廷宴睁开眼眸,看着房间里的白芷,问:“那只,狡猾又可恶的狐狸呢?”
卿洛一直在傅廷宴的床边蹲着,看见他醒来,嘴角还没提起,就僵在了嘴边,看起来有些滑稽。
白芷消化掉那浓重的情绪之后,指着他的床边说:“在这儿蹲着。”
傅廷宴看向他手指的地方,扯起嘴角,笑了笑。
“吃干抹净就想跑?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卿洛很想说他没有吃干抹净就跑的意思,但是傅廷宴现在看不见他。
白芷想了想,问:“你爱他?”
“是。”
傅廷宴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白芷看着卿洛,问:“那你爱他吗?”
卿洛点头,“很爱。”
那白芷就有些奇怪了,问:“你既然爱他,也把内丹给了他,为什么要抹掉他的记忆?你不在了,记忆也不会影响他的命格。”
卿洛一愣,他说:“我不想他难过。”
“那你为什么又要同那人交易?”
“因为我想看看他。”
白芷叹了口气,说:“你的残魂被束缚在你给他的内丹里,你与他就变成了同生共死的联系,他不记得你,来世你却要看着他爱上旁人,你的心不会痛吗?”
卿洛愣住,看着傅廷宴,淡淡的说:“来生的他,不是他。”
傅廷宴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来生的他拥有一样的魂魄,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他。
“今世的他不记得你,或许有朝一日,你要看着他娶妻生子,你怎么办?”
卿洛怔然。
是啊,他知道转世的傅廷宴不是原来的傅廷宴了,今世的傅廷宴不记得他了,也会不属于他了。
想到这里,卿洛突然有些后悔了。
傅廷宴是他的,他怎么能让他喜欢上别人!
他不该抹去傅廷宴的记忆,即便是痛苦,也不应该让他忘记!
“我不想的,一点都不想让他爱上别人,他和该是我的,就得一直是我的。”
“对,是你的。”
卿洛一愣,抬眼和傅廷宴对视。
“你…看见我了?”
“嗯。”
傅廷宴伸手碰了碰卿洛,是温热的触感。
“也能碰我了?!”
白芷看着他们,说:“交易完成了,这是给你的补偿,一世凡人,一世相守。”
“多谢。”
白芷摇头,“你该谢山海境奇珍异兽。”
卿洛笑道:“我知道。”
白芷离开了。
傅廷宴摸着卿洛黑色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卿洛凑近他,想亲吻,却被对方抵着额头拦住,傅廷宴问:“爱我吗?”
卿洛握住他的手腕,在上面落下一吻说:“最爱你了。”
“那就不许再离开。”
“好。”
归化十一年,定安侯辞官,携爱侣畅游山水。
风一呈握住手里的酒壶问:“那我还需要去酒楼吗 ?”
闻凛看着他说:“想去就去。”
顿了顿又说:“记得别喝太多。”
风一呈满不在乎道:“这不是有你吗?”
但是闻凛没接话,风一呈怔愣,问:“你也要走?”
“嗯。”
闻凛移开目光,看着远方说:“当年参军也就是为了一口饭吃,现在不打仗了,将军也离开了,我想去远方看看。”
风一呈举起酒壶说:“那我在此祝你一帆风顺。”
闻凛笑着看他,目光沉静,他说:“此去经年,相忘江湖,安好。”
风一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见闻凛拿过他手中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