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送来了两床软乎乎的被子,它们被卿洛垫在身下,躺上去不是那么硬邦邦的了。
他想,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卿洛迷迷糊糊睡着,闻到一抹奇怪的味道,然后听见了开门声。
门外的几人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
风一呈上前抓住方庭来的手腕细细探查,发现对方真的没有脉搏,但是身体却还是温热的。
他轻轻把手腕放下,瞬间一蹦三尺高的回到阳气足的人群,对着傅廷宴说:“真的没有脉搏。”
几人对视一眼。
闻凛忽然说:“那他有呼吸吗?”
风一呈顶着几人的视线又重新回到床边,将手指放在方庭来的鼻子下方。
他说:“没有。”
闻凛眨眨眼,说:“你回来。”
“哦。”
傅廷宴闻言说:“没有呼吸的话,怎么会陷入沉睡?”
风一呈闻言一愣,然后快步走到他们的身旁问:“他到底是谁啊?!”
“是狐狸。”
卿洛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顺便回答他的问题。
风一呈听见他的回答,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苍天在上,他只是喜欢看一些异谈怪志,但并不想真的遇到。
“狐狸精大仙,请你从哪来回哪去吧,人肉不好吃的。”
卿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纠正他,“是狐狸,不是狐狸精,狐狸不吃人肉。”
“哦。”
卿洛看着他们,犹豫着问:“你们想把我迷晕是想吃我吗?”
傅廷宴:“没有,只是怀疑你。”
“哦,狐狸不好吃的。”
“嗯,没说要吃你。”
“那你为什么会在薛庭来的身体里?他去哪了?”
风一呈问。
卿洛想了想说:“我那天渡劫失败,肉身被毁,只能找个濒死的活物附生,正好他出现在破庙里,我就附身他了。”
“渡劫?!”
几人都被卿洛说的话震惊到了,尤其是风一呈,他兴奋的看着卿洛问:“那你渡劫成功了是不是会变成…变成狐狸仙啊?”
卿洛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你渡劫干什么?”
“我看他们都渡劫了,自己不渡好像不太好。”
风一呈一噎,干巴巴的说了句:“随大流啊?”
“差不多吧。”
傅廷宴看着他,说:“你知道方庭来是怎么死的吗?”
“被大晋皇帝暗杀的。”
几人又是一愣。
众所周知,方庭来被大晋百姓奉为战神,是大晋武将的顶梁柱,也是替大晋皇帝平定天下的大功臣,怎么可能说杀就杀呢?
就算功高震主,没有一锤定死刑的证据直接暗杀,那皇帝也是个昏庸无道的。
若是此时进攻大晋胜算或许能提高不少。
“为什么要杀他?”
卿洛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他说:“皇帝看上了他的男媳妇。”
众人:……
风一呈震惊出声:“就因为这个?!”
“嗯…还有他想谋反把他媳妇从皇帝手上抢回来。”
风一呈:“已经抢了?”
“嗯,趁着方庭来在外打仗早就抢进宫里了。”
“你怎么知道的?”
风一呈怀疑的看着他。
“方庭来的记忆里有,他们三个人还在一起过。”
众人:……
风一呈:“…啥意思?”
卿洛想了想,分析了一下当时方庭来的心情,不确定的说:“捉奸之后的恼羞成怒和破罐子破摔?好像是这样。”
傅廷宴有些听不下去了,抬手制止他们,“行了,可以了,不用说了。”
风一呈八卦的心还在蠢蠢欲动,但是被他家将军死死按住。
傅廷宴问:“你叫什么?”
卿洛笑了笑说:“我叫卿洛,卿本佳人的卿,洛神的洛。”
“卿洛。”
“嗯~”
风一呈说:“我叫风一呈,大风的风,一生的一,口王呈。”
闻凛说:“我叫闻凛。”
“江旭,江水的江,旭日的旭。”
“李立泊,叫李伯就好。”
傅廷宴刚要说话,卿洛就说:“我知道你,方庭来的记忆里有你,而且很深刻。”
“呵。”
傅廷宴轻笑道:“打了三年的仗,能不记忆深刻吗?”
卿洛看着他,忽然说:“其实我长得很好看的。”
“嗯?”
傅廷宴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卿洛。
卿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说:“我长得比一般狐狸都好看,是狐狸中长得最好看的。”
风一呈开口犹豫着说:“你是在炫耀吗?”
“不是啊,就是……”
他苦恼的缩在床上的样子有些好笑,风一呈忍不住笑出了声。
卿洛看着他,问:“笑什么?”
风一呈捂住嘴说:“你现在用的是方庭来这个彪形大汉的身体,做出这种动作,真的是…哈哈哈哈。”
卿洛看着他,说:“滚蛋。”
然后又重新坐直。
傅廷宴说:“你好好休息。”
结果风一呈又问:“你真的没呼吸啊?还有,你的身体怎么还是热的?”
卿洛看着傅廷宴没理他。
然后听见风一呈那家伙说:“你怎么老是盯着我们将军看啊?莫不是折服于我们将军的英勇身姿了?”
卿洛转头恶狠狠的看着他,说:“我逗你玩的。”
“啥?”
“我有呼吸,也有脉搏,只不过情绪激动的时候脉搏会没有,刚刚在逗你玩呢。”
风一呈:“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呵,愚蠢的凡人。”
傅廷宴阻止两个人对骂,让闻凛把他拖出去,自己则留在房间里。
“卿洛?”
“嗯~在。”
“好好休息。”
“傅廷宴将军也是。”
傅廷宴离开回到书房,李伯站在她的面前说:“将军,是否派人去大晋打探一下?”
“派薛冲去。”
“是。”
卿洛这么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
这次没人来打扰他,那就说明他贴的纸条这次没有掉!
等卿洛神清气爽的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风一呈。
“早好。”
卿洛看着他,回道:“早好。”
“你睡了两天,可真能睡,差点以为你一睡不起了。”
“那是你没见过世面,要是从前,我可以睡个两三年的。”
“两三年?!”
“嗯。”
卿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么吃惊干什么?”
“因为没见过世面。”风一呈懒洋洋的回答他。
“那你今年贵庚啊?”
卿洛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对了,找我干什么?”
“将军找你。”
卿洛停了下来,问:“傅廷宴将军找我?”
“是啊。”
“干什么?”
“不知道。”
卿洛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风一呈走到书房,风一呈推开门,卿洛犹豫两秒也跟着进去了。
傅廷宴一身黑衣,端坐在书桌后面,正看着一封信。
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看着,“坐。”
然后把手里的信递给卿洛说:“看看。”
卿洛上前接过看了看,信上写道:周舒双腿被废困于皇宫,不知方庭来已死,笙歌不断,颓靡不堪,与皇帝,太子,瑞王,太守之子暧昧不清。
卿洛看了看傅廷宴,又看了看信,说:“我都知道啊。”
傅廷宴说:“嗯。”
风一呈凑上来问:“什么啊?给我看看。”
卿洛把信递给他,风一呈刚看了第一句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全部看完,他说:“额,这上面写的怎么这么不堪入目呢?”
“他们还一起玩过。”
“嗯???”
“嗯。”
风一呈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男人之间怎么弄啊?”
闻言,卿洛呵傅廷宴同时看向他。
风一呈反应过来连忙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就是好奇而已,而且这白舒长得得有多好看啊,能让这么多男人愿意…那什么。”
卿洛看着他,说:“你真想知道?”
风一呈看着他的眼睛,刚一点头,就看见他看着自己的屁股。
风一呈:……
“咦~这不得疼死?这个叫周舒的真是个勇士,他应该上战场,忍痛能力真让人钦佩!”
卿洛赞同的点头。
“方庭来原来是绿帽子成堆啊,难怪他打仗的时候那么疯,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风一呈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都有点同情他了,男媳妇没了,命也没了,媳妇还跟杀自己的凶手睡一张床。”
卿洛赞同的点头。
然后他听见风一呈问:“他有啥遗言不?”
“想和周舒在一起。”
“啊?”
这下不仅是风一呈噎住,连傅廷宴都有些惊讶。
“这哥们还想着和他媳妇在一起啊?这心里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嗯。”
“他不是死了吗?”
“嗯。”
“那他怎么和周舒在一起啊?”
“大概是想让白舒带着他的骨灰回乡守寡吧。”
卿洛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方庭来的遗愿是真的有点难办,但是他又不可能用他的身体和周舒过一辈子。
狐狸一生就只有一个伴侣,不会让伴侣受到任何伤害。
卿洛不会喜欢脏掉的凡人。
所以他只能想到把周舒救出来,让他带着方庭来的骨灰回乡守寡,这也算在一起了吧?
只不过卿洛并不知道周舒的想法,也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的选择。
卿洛长叹一口气,觉得这个活儿实在是艰难。
“你想帮他完成遗愿?”
傅廷宴问。
“不想,但这是附身的条件。”
“嗯。”
傅廷宴看着他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疼了,好得差不多了。”
“出去走走吗?”
卿洛看着外面冉冉升起的太阳,违心的说:“好啊。”
风一呈说:“我也想去。”
“闻凛找你。”
“哦。”
等风一呈到了闻凛的房间,看见他对方放下手里的信件,问:“你来干什么?”
风一呈闻言疑惑道:“将军说你找我。”
闻凛沉默一会儿,说:“坐下和我一起整理信件,将军今晚上就要。”
“啊?要不我让江老先生来帮你?这个我是真不擅长。”
“就你来。”
“我觉得还是让……”
“滚过来。”
“得勒。”
傅廷宴带着卿洛一起出了城,到了跑马场,说:“会骑马吗?”
卿洛无言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现在瘦得皮包骨头还带着伤的身体,然后把视线对准长得膘肥体壮的骏马,咽了咽口水,说:”傅廷宴将军,我觉得你想弄死我。”
傅廷宴挑眉,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卿洛看着傅廷宴嘴角的笑,觉得他才是狡猾又可恶的凡人。
卿洛转身就要走,被傅廷宴拦住。
然后他听见傅廷宴说:“生气啦?”
卿洛看着他,眼睛有些泛红,说:“凡人真是十分可恶的物种!”
卿洛的声音不大,但是他们周围还是有着一些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目光里透着疑惑和探究。
傅廷宴拉着卿洛离开。
“别在人群里说这些奇怪的话。”
拉着走了一会儿,傅廷宴才慢慢停下脚步,但是身后的人没什么动静,他转身回望,刹那间顿住。
卿洛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
眼睛变成了粉红色,没被遮住的半张脸的眼尾泛红。
那双眼睛跟整张脸不相符,像被拼凑上去的一样,漂亮得勾人。
卿洛挣开傅廷宴的手,慢慢走到树荫底下缩成一团。
傅廷宴觉得要是卿洛用的是自己的身体,现在恐怕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整只狐狸显得没精打采的。
卿洛想,凡尘境一点都不好,看上的凡人总想着弄死他,附身的凡人遗愿还那么难完成。
真是愁死狐狸了。
还不如直接回普陀山再被雷劈一遍算了。
傅廷宴看着这只装鹌鹑的狐狸,蹲下来推了推他,欠揍的说:“真哭了?你顶着这张脸哭实在是有点额…恐怖。”
卿洛抬眼看他,“你其实是想说恶心的吧?”
“啊,被你看出来了。”
卿洛:……
“我原本的样子可好看了。”
“我又没见过你原来的样子。”
卿洛:“你这个凡人真讨厌,除了长得好看,其余的真是很讨厌。”
“好,我很讨厌,先起来吧,一个彪形大汉做出这种动作真的很让眼睛受伤。”
卿洛:“…刚想原谅你,想想还是算了。”
然后他自己起来,头也不回的回了定安侯府,回到了房间,把被子盖好,睡觉了。
傅廷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回了房间,也就不去吃闭门羹了。
他走到闻凛的院子里看看,发现那两人正在焦头烂额的整理信件后,迈出去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
江旭倒是没什么事,坐在院子里喝茶。
傅廷宴走进去说:“江老先生真是风雅,大热天的坐在庭院里喝茶。”
“这不是做做样子嘛。”
江旭见此,挥挥衣袖站了起来,带着傅廷宴走进房间。
“出什么事了?”
江旭正在找东西,闻言笑了一下,“还以为你不务正业了。”
“哪有?我很爱正业的。”
江旭:“将军,你面无表情的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不能让人接受。”
“是吗?”
“逗那个叫卿洛的小狐狸上瘾了?”
江旭拿着一封密函递给他,摇了摇头说:“难为你看着那张脸还能有此兴趣。”
不提还好,一提傅廷宴就想起了那双粉色的眼睛,虽然一闪而逝,但是绚烂的很。
“怎么了?”
江旭问。
傅廷宴说:“没事。”
然后拆开密函看了起来,轻轻一挑眉。
江旭看着他的表情,说:“是好消息了。”
傅廷宴将密函烧掉,说:“摄政王近几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现在在秘密搜寻方士炼丹,想多活几年。”
江旭:“送几个人过去?”
“当然,务必要让他认为自己可以,多活几年。”
江旭轻叹,“我一介两袖清风的风雅之士,现在居然要去坑蒙拐骗?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话是这么说的,脸上可没有一丝抗拒的神色。
傅廷宴:“呵,没让你去。”
“那将军想让谁去?”
傅廷宴留下一句:“谁不介意谁去。”
然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