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镜辞赶到擎苍缚崖时,白芷他们已经伤痕累累,连被白芷护在怀中的池暄的脸上身上也有不少血痕。
明镜辞心中暴戾突生,挥剑,只一招就将那只大鸟斩杀。
尸首分离,碎成渣渣。
他想伸手接过白芷手里的池暄,但却被白芷躲过。
手就那么顿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白芷没有去看他 ,径直走过他身边。
明镜辞怔然立在原地,脸上的落寞连一旁的谢灵都看不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师尊,您……”
明镜辞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淡淡的说了句:“将那几只妖兽处理掉。”
至于怎么处理,谢灵觉得自己不用多问。
拱手称是,目送着他离开。
一名小弟子上前来问怎么处理,谢灵简单说:“剁碎了喂其他妖兽。”
小弟子点头离开。
谢灵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将那几只伤害过池暄的妖兽处理掉,其实是在走神。
她在想,池暄他们是怎么到的擎苍缚崖。
这里是禁地,位置也是被阵法隐藏的,要到这里,除非是修为高深,又或者是活腻了来找死的。
但显然池暄他们都不符合。
那就是有人把他们送到这里的。
能在万度门偷偷转移这么多人,又能准确无误的转移到禁地,除了掌门,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办到了。
谢灵撑着下巴思考,觉得越想越迷惑,她看见掌门那担心的模样不似作假,那肯定不是他干的。
想不出来她索性就不想了。
白芷看着床上的池暄,又看了看花满衣,心中有些惆怅。
他想,他应该帮着花满衣劝池暄离开的。
这里确实是很危险。
明镜辞的做法很古怪,看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现下只等着池暄醒来,或者抬着他离开。
白芷想了想,又和花满衣说了想法,对方欣然同意。
景云泽在一旁见缝插针道:“我去说。”
白芷皱眉,看着他的肩膀,问:“你还受着伤,我去吧。”
景云泽朝他笑笑,示意不用担心。
白芷转头看着他离开,又看向花满衣,她眼中苍凉遍布,一双丹凤眼此刻显得有些无神。
池暄的状态很不好,虽然没有像那时候浑身发热,但是现在却是被梦魇困住,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他嘴唇翕动,不断吐出模糊的字眼,有上次说的“花花”“云边高楼”,而现在他不断重复着“别走”“是他杀了我”“好疼”……
可池暄明明好好的活着,怎么能说杀了他呢?
除非是他作为凤时被人杀害强行涅槃!
凤,千年涅槃一次,可活上万年,此生会经历至少十次涅槃。
可现在池暄变成了山雀,那就说明,他在不在涅槃期间强行涅槃了至少两次,其中一次被邪物侵袭。
那在当时,花满衣在哪?
池暄的族亲在哪?
与他有过婚约的凰族在哪?
他们难道会眼睁睁看着池暄妖魔化而不出手吗?
或许当时发生了让他们都始料未及的灾祸,让他们无力去帮助池暄;又或者是有人蒙骗了他们。
更甚着,两者皆有。
白芷在崇明殿周围设下屏障,确保在此期间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偷听。
“花姑娘,您应该跟我说实话,这样我才能帮你们。”
花满衣沉默不语,这是看着池暄,双手紧紧握住池暄的手。
白芷并不催促,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待。
良久,他听见她说:“我不知道具体过程,我只知道,那个凡人蒙骗了凤,他引诱了凤,是他骗走的凤的凤翎,害得凤变成如今孱弱不堪的模样!”
花满衣的眼中蓄满泪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池暄的手背上,让他在梦魇的折磨中还能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如果我当初早一点找到他,或者是早在开始就加强无尽海渊的屏障,不让他出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白芷神色一滞,总算明白为什么池暄会偷跑出来。
无尽海渊,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且从花满衣的话语中来看,这个地方显然就她一个成年的,剩下的或许就是池暄和他的未婚妻凰了。
就他们三个人生活在无尽海渊,是个活物都会厌烦,因为实在是太枯燥乏味。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涅槃了,从远处看去,一片黑色灰烬中的鲜红,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将凤蛋抱在怀中的,我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搅碎,疼得喘不上气。”
“我带着凤去到了一处小山村修养,我知道他不喜欢无尽海渊,,其实我也不喜欢。”
无尽海渊只有中间有一座小城大小,可容纳一千名住户的小岛,岛上四季如春,也有未开智的飞禽走兽,可屏障之外却是黑漆漆的汪洋大海,看不到头,凝视久了会感受到油然而生的恐惧与寒意。
花满衣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在颤抖,白芷适时递上一杯热茶。
她嗓音变得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样,“凤不见了,那时他才17岁,记忆都没恢复,只记得我,我不知道他能跑去哪里,顺着心中感应,我到了万度门,在那直耸入云的宫殿之上,你们口中的明掌门将凤一剑穿心!”
说到这儿,花满衣双目赤红,眼看就要误入歧途,白芷立马按住她的灵台,将温和的灵力送入她的体内。
“…多谢。”
“不用。”
白芷看着池暄,轻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带着凤迅速离开,回到无尽海渊,等待他百年之内第二次涅槃。”
白芷心中一颤,百年两次涅槃,闻所未闻。
“自那之后,凤的身体变得孱弱不堪,原本一天都上蹿下跳,闲不下来,却变成了走两步都要咳嗽的样子。”
白芷递上手帕,却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这位【母亲】。
对凤凰花灵来说,凤和凰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可凤在她的眼前接二连三的出事,她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是相当残忍的。
花满衣看着白芷,哭着笑起来,她眼神中有着令人心碎的哀伤,“公子,您可以帮帮凤吗?”
白芷抬头看她,发现了此时的花满衣对池暄的称呼都是凤,干干净净的一个凤字。
他想,花满衣应该是不喜欢池暄这个名字的,于是被他挑破后一直都以凤来称呼他。
“您说。”
“凤,经历过两次涅槃,那时他不足百岁有过一次,最后一次是在他三百岁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原因,您可以帮凤摆脱梦魇吗?”
白芷愣住,有些疑惑的问:“我吗?”
花满衣点头,温和的看着他说:“您可以帮到凤,您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凤的……”
白芷觉得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凤的伴生灵在请求他这条小蛇妖帮忙?!
白芷有些难以理解,“您是凤的伴生灵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花满衣陡然有些惊慌,在白芷不解的目光中开口:“您不用称呼我为‘您’,直接说你就好。”
“那你也直接说‘你’就好了。”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花满衣本来就被白芷对她的称呼‘您’吓到了,现在白芷还让她直接称呼‘你’,花满衣有些不知所措的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毕竟她不知道抚养白芷的人的想法,只能尽量不说话,为了避免白芷再问,直接说:“凤快坚持不住了,求您帮帮他。”
白芷看向池暄,发现他现在的脸色确实是不太好。
“那我该怎么做?”
花满衣见他答应下来,不再啰嗦,直接说:“进入凤的识海,他不会排斥您的。”
白芷闻言直接躺在池暄的身旁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金色的丝线裹挟着他的神识进入池暄的识海。
池暄的识海是如死水般平静无波。
白芷踏上去并朝前走的时候,脚下并没有出现水波纹。
白芷走了一会儿,在那棵与识海格格不入的生长旺盛的灵树下找到了池暄。
池暄还是如他所认识的那般模样,只是稍微长大了一点,脸部轮廓有些硬朗,不像小一点时候那般柔和。
察觉到有人来了,池暄慢慢睁开眼睛。
白芷一愣。
那不是一双如黑曜石般净透的眼睛,而是一双像是在火焰中,从鲜血里淬炼而出的赤金瞳。
没有白芷熟悉的灵动生气,反而死气沉沉,像是没有生机一般。
可在看清他时,对方愣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他所熟悉的神采。
“你来啦~”
像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一直等在这里的样子。
白芷笑了笑,走近他说:“嗯,我来带你离开。”
可池暄却摇摇头说:“我不想离开。”
“为什么?”
池暄,不,应该是凤,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凤。
鲜红衣袍,发梢微带点红色的长发被一顶金色凤冠高高束起,发冠后的金色流苏有几条跑到前面的头发上,耳朵上挂着红羽流苏的耳饰,只挂了一只在左耳上,腰上是一条由许多金色小铃铛组成的腰带,身上挂着许多凤形垂着红羽流苏的饰品。
一眼看过去,金闪闪的,像个漂亮的金衣架。
凤没有说话,白芷就站在他前方不远处静静等着他。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出去。”
白芷也不强求他,点点头说:“那好吧。”
然后掀开衣袍直接坐下。
凤有些疑惑,问:“你怎么坐下来,不出去吗?”
白芷没有回他,但显然凤没有白芷那么好的耐心,直接凑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不出去?”
白芷看了他一眼,说:“你这里风景好,还安静,我想不如我也待在这里不出去。”
反正饿不死。
白芷不想看凤,索性就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凤一听见白芷的话就慌了,想拉着他起来,但对方纹丝不动,“不行的,你得出去,你快出去啊……”
拉不动白芷,凤都快哭了,配上那张漂亮的耀眼的脸蛋,分外楚楚可怜,但白芷不为所动。
看着白芷还是这样,凤败下阵来,说:“太痛苦了,我不想回去。”
白芷睁开眼睛,看着他说:“当时我问忘记一切的你一定要恢复记忆吗?又说那些丢失的记忆可能很痛苦,可你说好比什么都不记得要好,你那时很坚定,很勇敢,为什么现在变得那么怯懦?”
凤呆愣的看着他,“我……”
“想起来了也有办法再忘记,可不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外面还有花满衣姑娘等你。”
凤沉默了,白芷看着他说:“花满衣姑娘想知道你两次涅槃的起因经过,既然你想起来了,就亲自去和她说。”
凤摇头,神色落寞又痛苦,“太痛苦了,不想让花花和我一起痛苦。”
“她很爱你。”
凤抬眼看着他,“凤,你要知道花满衣很爱你,她也不希望你痛苦,但她同样也想知道你为什么痛苦。“
“她是你的伴生灵,你所有的情绪她都能感知一点,你不希望她痛苦,可不经意间她和你一起承担了痛苦。”
凤眨眨眼,眼泪流了下来,“我忘记把共感切断了,我忘记了……”
白芷犹豫着将凤揽入怀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的,她爱你,不会怪你的,只是在心疼你,乖,没事的……”
白芷的嗓音很温和有力,凤慢慢止住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