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 第1章 第 1 章

阳春三月，桃蕊初开。

仲春的夜雨，打在青石板上，一夜之间不仅将前两天热的过快的天气杀退了，连这明艳的桃花之色都压下了，仿佛又回到了初春，清冷温和并存。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早上卯时起来，依旧丝丝凉凉的飘落。

巷口的绿柳早已长出了嫩芽，在这春雨中，越发迷蒙起来。让人不觉想到：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一句。

阳平县早起的人，感受了一下，也都不约而同的在长衫里又穿了一层。直叹天公莫测、阴晴难料。

临街的范四娘子已经熬好了要卖的豆浆，街角的书铺也拆了门板，卖书的老秀才坐在柜台后正看着书，听见隔壁每天都要唱上两嗓子的梅娘子在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春恨秋悲皆自惹……

声音隐隐约约婉转凄切，他又不禁回想起了他少时的欢乐时光……当时的老秀才还不是秀才，他还是一个富家子弟……

老来多健忘，老秀才思绪再次回到手中书上时门前的雨已经停了，范四娘子的豆浆也卖的差不多了，隔壁的梅娘子也早已不知去向，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跟范四娘子打招呼：“卖完了啊？刚下着点小雨不好卖吧？”

范四娘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啊，可不是嘛。比往常人少了些，还剩点儿。秀才爷，我也给你盛一碗儿？还热乎着呢！”

“行吧”老秀才觉得今天确实空寂寂地，未免冷了些。他也不白拿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世道，生活都是不容易的。他从浆洗的发白的长衫里摸出了一个铜钱，道一声：“财源广进。”

范四娘子笑了：“承秀才爷吉言。”

卖完豆浆，范四娘子早上的事就算做完了，夜里下了雨，今天地里也去不了了，所以她去拿了点儿针线活坐在门口，今天天阴，正好可以衲一双鞋。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范四娘子放下鞋帮子和底子，打算疏散一下筋骨，却意外地看见老秀才的门前站了一个人，老秀才入神的看着书，什么也没发觉，也不知道这人站了多大一会儿了。

“秀才爷！”范四娘子压低声音喊道，似乎怕是惊扰了什么似的。

这回老秀才听见了，一抬头就看见了离他书铺门口有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人。

此人二十多岁，长相一般，能称得上俊秀，大约是之前下雨的原因，脸色有些冷白，头上还带着一个斗笠，穿着灰色的袍子，有些旧和褶皱，像是穿很久了，但也并不见脏乱。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老秀才也是活过半百的人了，却不知怎么有些怵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抿了一下嘴，开口询问：“这位……郎君，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这才淡淡地说“你知道九门观怎么走吗？”

年轻人一开口，老秀才瞬间松了口气，此人声音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平常的很，只是冷淡了些。

然而他还没松到底，一口气卡嗓子眼里了，老秀才声音有些不稳：“九……九门观？”

范四娘子此时也围了过来想要拽着他胳膊问，却又不敢：“小伙子……你，你要找九门观？”

年轻人一颔首。

范四娘子立马后退一步：“别别别，九门观可不是个好地方，千万别去。听我的，不能去。”她一直摇头，想劝这个天真无畏的年轻人。

年轻人也不说什么，只对老秀才一点头：“烦请告知。”

范四娘子还想再说什么，老秀才一把拽住她，对她摇了摇头，有对年轻人说：“从这里往东三里，在这县城东城边上，有一个很破的道观就是了。”

年轻人再一颔首，算是道谢了。然后他将头顶上戴的斗笠拿下来，背在背上往城东走去了。

范四娘子见年轻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说：“你怎么……怎么不劝劝他，还告诉他了呢？！”

老秀才瞥了她一眼：“嘘。我刚刚观察那人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嘛？”

“什么？”范四娘子被他带的也不禁轻声轻语。

老秀才摸了摸胡子，叹道：“证明这个人很清楚哪里是什么地方。而且你没注意到，那人的衣袖边上绣着八卦符文，估计这人也是某个道观的道长，大约是有正事，我们也是白担心。”

老秀才觉得那道长虽然和常人并无不同，但流露出来的气场就很不一般，他有些形容不出来，但莫名就让人敬畏。

范四娘子闻言，觉得老秀才说的也不错。但还是免不了担心，跟老秀才说：“那妖怪现在还在那吗？这都二十多年了吧？！”

他们阳平县的人通常都不谈城东的九门观，谈到也是一句带过，言语间多有忌讳。也不去九门观那，九门观周围的人家，自从那事之后就搬空了。

“大约还在吧。前两个月城东的柳家二郎来我这买书的时候我还听他说他见到那个妖怪了。”

“又出来买东西了？”范四娘子想起了她之前听说的。

“啊？”老秀才想到这个，笑了下：“是啊，隔一个月，就会去李家食肆那儿去买果木翘羹和土罐焖鸡这两样，李佬儿都快被它吓疯了，后来不是想了个办法嘛。”

范四娘子倒是知道这些：“李佬儿每月初五就把食物准备好，挂在食肆门口的柱子上，让那妖怪自己拿了走。”

“不过我也没见那妖怪害过人呐”范四娘子是后来嫁来阳平县的，只听说过当年的事，倒是到阳平县后从没见过有人被害死。

“嗯，也不知为什么，从当年那事之后就没害过人了。”老秀才猜测到：“大概是别人都知道它是妖怪了吧，或者改过自新了吧。”

“不过”老秀才又说道：“当年那事过后，我们也请过和尚道士打算收了它，不过那物厉害的很，能迷惑人，那些和尚道士认为那是个人，有东西护着，收不了！所以后来看它不再害人，就不了了之了。”

范四娘子很少听到有人和她说这些，不免好奇：“当时到底怎么了？您一直生活在这阳平县，您亲眼见过吗？”

“……见过，我见过，当时我还不没考取秀才功名，我听说城东道观来了一个书生，那书生长得十分俊秀，有着一副好的皮囊，没人能看清他包藏祸心，也还没成为现在的观主……”老秀才也不免想到了当年的事，那时候他还年轻，那是天符十一年的事了。现在承化五年，已经二十四年过去了。

他还记得那场大火，一夜之间烧了整个道观，火光灼灼，炙热而明亮，照亮了半个阳平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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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