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走进了那间被柳吟秋视为禁区的浴室,门没有关,一如当初那样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柳吟秋清楚的知道在她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还在下意识地拍打衣服,被虫爬过之后,她浑身不舒服。柳吟秋明白这是心理作用,但长久以来对于昆虫的恐惧,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的。
她迟迟不敢走进浴室,尽管知道就算直接进去,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东西,包括黑瞎子,都是她脑子里的内容。但一想到自己可能还要遭遇大量的虫子,就非常的抗拒。
为什么自己会怕虫呢,她要是不怕这种东西该多好。
柳吟秋难过的想。
黑瞎子开始唱歌了,还是那首她熟悉的,青椒肉丝炒饭歌,声音依然动听得可以让人忽略歌词的沙雕。
柳吟秋觉得很悲伤,现在的黑瞎子,已经没办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这个百岁老人其实有很多钟爱的喜好,黑瞎子喜欢听戏,书房里有很多戏曲方面的老唱片,以及一台留声机,他还喜欢音乐,喜欢逗鸟养鱼,喜欢古玩,而这些,都将离他而去。
柳吟秋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一直以来,都是黑瞎子在照顾她,帮助她,替她着想,现在,该自己为黑瞎子付出了。
浴室的歌声停止了,这仿佛是一种信号,柳吟秋吞了一口唾沫,朝着那个房间走出。
黑瞎子不在浴缸里,柳吟秋探头往里面看,很快被拖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果然,跟那天的场景一模一样。
“小东西,偷看什么呢?”黑瞎子把她抱起来,“我是你男人,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明知道是幻觉,柳吟秋却还是忍不住喜欢被他这样强势的对待,于是,她抱着他的脖子,说:“一起洗吧。”
两人泡在浴缸里,真实的水温一度让柳吟秋恍惚,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
没多久,蠕虫开始在黑瞎子的皮肤底下爬行,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难免惧怕,柳吟秋呼吸变得很快,黑瞎子像不知道似得,还在与她**。
“停下来,你看看你自己。”柳吟秋推开他。
黑瞎子低头看了看,然后又看着柳吟秋,带着笑意说:“害怕吗?”
“嗯。”柳吟秋道。
“没关系,你出去,这里交给我。”黑瞎子道,声音无比温柔。
柳吟秋笑着说:“可是,我更怕你死。”
“我不会死,我活了很久了。”黑瞎子说着,拿出匕首,“乖乖等着,我很快就能处理完。”他走出浴缸,就像当时那样。
柳吟秋跟着出去,深呼吸了几下,然后靠近他说:“我来吧,上次,就是我救的你。”
黑瞎子对她笑了笑:“好。”
“你都不跟我客气一下吗……”柳吟秋无奈,对着一个幻觉埋怨显然是没有意义的,他只是自己脑海里的一个影像。
“怕?”黑瞎子握住她的手,“不怕,我在呢。”
“你在个屁。”柳吟秋道,“你都要不行了,我不想守寡。”
“乖,抓住一只虫,割一刀,就行了,很容易。”黑瞎子答非所问。
柳吟秋叹了一口气,历史重演,她当然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虫子给弄出来。黑瞎子一直鼓励她下手,但柳吟秋却觉得,那是她脑子里自己的想法,而不是黑瞎子本人的真情实感。
柳吟秋熟练地对着手背划了一道,也不知是因为她太清楚这里是幻觉,还是在幻境中受伤对本体不会造成影响,这一刀并没有让柳吟秋感到疼痛。
血流了出来,黑瞎子没有反应,如果是他本人的话,肯定会心疼的。接着,柳吟秋又在他的皮肤上割开一道口子,将他们的血混合到了一起。
没多久,那些花花虫子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伤口爬了出来。
柳吟秋强迫自己去想它们都是假的,这一刻,她竟然没那么害怕了。
黑瞎子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整个人化成数不尽的黑色飞蛾朝柳吟秋扑过去,她再一次被虫子包围了。飞蛾煽动翅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听上去十分诡异。
柳吟秋这次有了屏蔽经验,他捂着脸闭上眼睛,开始默念飞蛾都是假的,心中的恐惧,终于不再是能够打垮她的程度。
等周围慢慢安静下来,柳吟秋才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她又回到了原本属于张家人的屋子,张起灵和所有人都看着她。
张海楼惊喜地拍了拍手:“小球儿不错啊,30秒不到就醒了,你过关了。”
柳吟秋喘了几口气,倏地朝张起灵的脸挥去一拳,后者早就预判到了她的动作,轻易地将人制伏。
“你这丫头干什么,族长怎么你了就招呼一拳。”张海客很是不满。
柳吟秋想也没想,对着张起灵的胳膊就咬,后者似乎也看穿了她的意图,把小姑娘的手拽过去,柳吟秋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疼得她赶紧松开。
几次失利,柳吟秋赶紧远离了餐桌:“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她嘀嘀咕咕地捂着眼睛不看不听。
张海楼笑了一声:“球儿以为自己还在青铜铃制造的幻境里呢。”
“你已经醒过来了。”张起灵对柳吟秋道。
幻境太过真实,柳吟秋刚刚清醒,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她退到门口,然后看见黎簇。
“姐,你真醒过来了,也太厉害了吧,我第一次进入幻境的时候在里面困了半个多小时,差点就废了。”黎簇想到他在汪家时的特训,“你见着什么东西了?”
“虫啊,不然还能是什么,青铜铃的幻觉只会制造当事人害怕的场景。”张海楼笑呵呵地对黎簇说,“怎么样,要不要感受一下呀小朋友。”
“我才不要。”黎簇见他又要摇晃青铜铃,赶紧捂住耳朵,想必也是知道它的威力的。
“我真醒过来了?”柳吟秋不敢置信,掐了一把黎簇的屁股,“疼不疼啊?”
“你干嘛呢!”黎簇打掉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柳吟秋揉了揉被黎簇打过的手,如果对方是假的,反应不会那么大,想到幻觉里的黑瞎子一直答非所问,柳吟秋基本确定是真的回到了现实。
张日山关心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柳吟秋想了想:“头有点疼……”
张日山和张海客面面相觑,然后道:“只是头疼?”
柳吟秋这次非常认真的思考了半天:“腰疼算吗,他白天的时候掐我了。”柳吟秋指了指张海客。
张海客露出好玩儿的表情:“那你白天也咬我了。”
张日山清了清喉咙,打断了这两个一老一少的掰头:“小柳,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脱困的吗?”
柳吟秋道:“我一直告诉自己是假的,莫名其妙就醒了,我以为还有第三集。”
“什么第三集?”张日山道。
柳吟秋将自己在幻境里的两段经历告诉了众人。
这次,就连喜欢跟柳吟秋抬杠的张海客也收敛起玩笑:“所以,你一直知道,自己处于幻觉之中?”
柳吟秋觉得他很奇怪:“现实中怎么可能棒棒糖变成蜈蚣,老齐也能说话了……啊!”她像是想起什么,头也没回跑了出去。
“这丫头,怎么野成这样。”张海客对小姑娘意见好像很大,“以后入了张家可得好好教育。”却又像是很期待新鲜血液的加入。
“这孩子不一般啊。”张海客拿着青铜铃观察了一会儿,“第一次进去就有这样的表现,还能全程保持清醒,人面鸟纹身的张家人都这么神奇吗?”他看向张起灵,后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青铜铃所制造的幻境不是简单的场景,而是当事人潜意识里的内容,它能让几乎所有中招的人彻底沦陷在幻觉中难以自拔。即便顺利脱离出来,轻则昏迷,重则疯狂,即便是张家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柳吟秋绝对是个例外了,她刚才轻描淡写地讲述着幻境中的经历,仿佛那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只有在形容虫子恐怖时,她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完全没受到精神方面的影响,说明她天生对青铜铃的伤害有一定的免疫力。
黎簇道:“你是张家人都不知道这些吗?”
“我是外家的,对本家的事不了解。”张海楼道。
黎簇不屑:“那就是地位低呗。”一枚刀片险些划过他的脖子,黎簇注意到张海楼舔舐着嘴角,刀片是从这家伙嘴里射出来的,黎簇赶忙退出了屋子。
柳吟秋来到黑瞎子床前,他还在昏迷之中,发烧的症状没有褪去,皮肤还是很烫。柳吟秋蹲在床前,喊着黑瞎子的名字,他没有回应,她握紧他的手,黑瞎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稍微紧了紧拳头,但他真的太虚弱了,根本无法使力。
“姐。”黎簇敲了敲门走进来。
“别打扰我,谢谢。”柳吟秋道。
黎簇欲言又止,他本来想告诉柳吟秋有关她与青铜铃之间的好消息,可是,最终,还是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柳吟秋陪了黑瞎子一会儿,然后再次回到张起灵的房间,他们还在那里,似乎知道,她会回来的。
“后天一早出发,没有问题吧?”张海楼问道。
“现在也可以出发,早去早回。”柳吟秋道。
张日山说:“你刚刚恢复清醒,先休息,两天之后,如果你没有其他不良反应,才能跟他们走。”
“你总要给自己的父母打个电话说几句吧。”张海楼看出柳吟秋在纠结,“最坏的结果,你想过没有?”
“死。”柳吟秋强装镇定。
张海楼摇摇头:“是你变成瞎子那样,而我们,才有可能死在里面。”
“那你们还去。”柳吟秋道。
张海楼笑了笑:“总要有人去,我们不去,瞎子连最后希望都没有了。”
柳吟秋站在走廊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字里行间透着哽咽与不舍,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与他们最后的联系,可黑瞎子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柳吟秋有任何犹豫的时间。
她陪了黑瞎子整整两天,高烧已经让他神志不清。
吴邪终于看不下去:“秋秋老师,你去睡一觉吧,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休息不好,路上怎么熬得住呢。”
“我睡不着……”柳吟秋道。
吴邪思索一会儿,对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杭州有个叫吴山居的地方?”
柳吟秋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突然觉得“吴山居”三个字很耳熟。
吴邪见柳吟秋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反应,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吴邪继续道:“我10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小女孩儿,她咬了我家的一条狗,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柳吟秋看向吴邪,有些惊讶:“你就是那个吴家小哥哥?”
“其实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就在想,你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小女孩儿。”吴邪微微笑了一下,“直到看见你咬张海客,我就确定,你应该是她了。”
在柳吟秋五岁那年,父母带她去杭州一位吴姓人家做客,当时的柳吟秋还很小,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时,弄丢了手里的玩具球。
一只小狼狗过来叼走了球,大概是以为这个孩子要跟自己玩儿,迟迟没有将小球归还。
柳吟秋便把那只小狼狗给咬了。
小狼狗吃痛,叫声引来了附近的大狗,那些狗训练有素,没有立刻咬柳吟秋,只是对着这个孩子狂吠,犬吠声引来了大人,这才免于柳吟秋被狗咬的命运。
柳吟秋因此对“吴山居”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她上大学,都没有再去过那里,但柳吟秋知道那里有个小哥哥,帮她从狗嘴里拿回了那个小球。
在柳吟秋22岁大学毕业的那年,父母曾经安排女儿跟吴山居的“小哥哥”相亲,那时的吴邪27岁,正处于了解汪家人的初期,哪有心思成家立业。
柳吟秋更是无心恋爱,更何况那人还是“吴山居”的,她连见面的想法都没有。
没想到时隔20多年,他们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认了。
柳吟秋从吴邪口中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关系很好的合作伙伴,曾经在一个单位共事,后来柳父认识了柳母,为爱辞职,随着母亲来了重庆发展,但彼此都没断了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黑瞎子,柳吟秋一定会很兴奋,自己和九门的吴家有缘分,那她与黑瞎子的距离就更近一步了:“被我咬的那只狗还在吗?”但她还是很感谢吴邪在这个时候找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缓解了自己的压力。
“你说小满哥?”吴邪道,“还在,小时候因为跟你抢球被你咬了,到现在看到圆形的东西都绕道走,想不到你牙口从小就好啊。”他笑着调侃。
柳吟秋也笑了一下,给一只狗取名叫“哥”,它的家庭地位一定很高,可惜自己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去想狗的事。
“没事的,秋秋老师。”吴邪安慰道,“瞎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离开客栈的时候,柳吟秋最后一次给父母通了电话,她说,自己要去一个信号不好的小村子,如果他们给她打电话一直不通,就别打了。
黑瞎子仿佛感应到柳吟秋即将离开,又或者,他只是太需要她了,当柳吟秋与黑瞎子道别时,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直到吴邪捏着黑瞎子的后颈使他入睡,柳吟秋才把手抽离出来。
她拿走了黑瞎子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铭牌,算是一种念想。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黑瞎子一直很珍惜,他在国外当过兵,一直有戴铭牌的习惯。以前,柳吟秋对于军旅的东西不感兴趣,认识黑瞎子以后,也开始去关注枪支弹药方面的知识了。
人总是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改变,有些朝好的方面改变,有些朝坏的方面改变。
柳吟秋不知道自己正在朝着什么方向在变化,对于父母来说,肯定是最坏的,或许对黑瞎子而言也是,他要是知道心上人即将去他走过的地方,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但柳吟秋却觉得,这一刻,自己是那么的不平凡,她终于可以像黑瞎子那样,去做一些普通人不能做,也做不了的事了。
出发前,张海楼检查着柳吟秋携带的物资,他把一些没用的挑出来,塞了不少食物进去,张海客也给了柳吟秋求生用品,反复叮嘱她必须听他们的话,不可以擅作主张。
吴邪和张日山负责黑瞎子的安全,有任何变化,他们都有经验应对。
刚离开客栈没多久,黎簇竟然也追了上来,他能摆脱张日山的控制,肯定玩儿了点心机。
“我要跟你们一起。”他态度坚决,“我不相信你们能保护好秋秋姐,张家人我最了解了,一个个都没有感情。”
张海客很不客气:“能跟就跟着吧,死了可不管你。”
柳吟秋无法对黎簇说出,“太危险了,你别跟着”这种话,比起他,自己显然才是最不适合出现在这个队伍中的菜鸡,但她还是说:“黎簇,我保护不了你,这些人,他们可能也不会保护你,你跟着我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内疚的。”
“不用内疚。”黎簇朝柳吟秋眨了眨眼,“回去我再对着你的脖子扎一针就行了,好啦姐,弟弟会罩着你的,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不中用。”
柳吟秋对他展露笑容:“虽然你没过老齐那关,但我这关你是过了,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来,你就当我的弟弟吧。”她不知道接下来将面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这次,依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女主要打副本了,不留个言鼓励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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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冲破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