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秋慢慢走到黑瞎子的床头,他猛地睁开眼睛,光线明明很强,他却已经不受影响。
“老齐,是我。”柳吟秋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柳吟秋注意到那些捆绑他的铁索跟着抽动了一下,黑瞎子在用力绷紧全身肌肉,如果不是因为被锁在这里,他已经朝靠近自己的人发动攻击了。
黑瞎子无法得知来的人是谁,他只能靠着多年来的经验,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空气流动,判断有东西在接近自己,他大概都无法确定接近他的究竟是人,还是别的活物。
黑瞎子一定遭遇了非常可怕的事,才会让他的情绪如此强烈。
柳吟秋没有犹豫,将他两条胳膊和双脚上的束缚给取了,因为绑的很紧,她废了不少时间。
卸掉锁链,黑瞎子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他躺在床上,朝柳吟秋的方向看。但那可能不是在看,毕竟他也看不到,而只是凭着本能,在尽全力的感知站在那里的人,对他到底是否存在威胁。
“你不要怕。”柳吟秋道,尽管知道语言在这一刻显得很苍白,“我是你的妻子。”
黑瞎子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柳吟秋发现他的虹膜比之前的颜色更浅了,接近白色,眼球无意识的闪烁,但默然的目光却透着不变的邪戾。
柳吟秋忍不住想去安抚他,刚抬手,黑瞎子便赫然起身,拽着柳吟秋的胳膊将她翻过来压在床上,用膝盖顶着她的后腰,紧接着,黑瞎子的另一只手扣住柳吟秋的喉咙。
那一瞬间,她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黑瞎子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因为手里没了武器,所以整个人都是戒备的,他刚才不动只是在试探而已。
到底是黑瞎子啊,再恶劣的条件,也不影响行动力和判断力。
柳吟秋就这么被他掐着脖子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一旦自己有多余的动作,黑瞎子就会拧断她的脖子,柳吟秋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无论有多难受,她都必须维持“无害”的形象。
黑瞎子不会滥杀无辜,只要自己不反抗,他顶多就是让人受伤,而不会要了对方的命。
至少,黑瞎子是这么说的,他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
约莫三分钟过去,黑瞎子似乎扑捉到了身下的人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的信息,手稍微松了松。随即,他似乎又意识到对方没有穿衣服,一个没穿衣服的人,总不该是来袭击他的,黑瞎子松开了锁喉的那只手,朝柳吟秋脸上摸索。
当粗粝的指腹划过她嘴唇的时候,柳吟秋鼓起勇气亲了一下。
黑瞎子的手顿了顿。
下一秒,他就把柳吟秋抱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柳吟秋知道,她成功了,她让黑瞎子知道,他现在是安全的。
黑瞎子抱着她,非常用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不间断的气声打在柳吟秋的耳膜,沉重而急切。
黑瞎子不停的抚摸着那个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人,从脸,到头发,再到脖子,锁骨,所有柳吟秋裸露在外的地方,他都摸了一遍又一遍。黑瞎子摸够了,又开始亲吻那些被他摸过的地方,直到他发现柳吟秋在哭,才慢慢停下来,将小姑娘的眼泪都舔舐进了嘴里。
可是,他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
黑瞎子抹掉那些泪水,对着柳吟秋摇头。
柳吟秋知道,他要她别哭,但她实在忍不住,看到黑瞎子现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无比难受。
窗外的天色渐暗,黑瞎子抱着柳吟秋,他们在床上待了将近两个小时,黑瞎子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柳吟秋想,他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赶紧起床,给他纸和笔。
黑瞎子突然一把将柳吟秋又抱回去。
“我去拿纸和笔,马上就回来。”柳吟秋安慰他,但是起不到作用,毕竟黑瞎子什么都听不见。
这个时候,黑瞎子唯一信任的人只有柳吟秋了,小姑娘的离开会让他再次陷入绝望之中。在他的意识里,离开能感知到的范围,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黑瞎子把手放在柳吟秋喉部的软骨位置,他示意她继续说话。
“我去拿纸和笔,要不了太久。”柳吟秋说,不是很明白黑瞎子想干什么。
没想到这次,他顿了几秒,居然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柳吟秋很惊喜。
黑瞎子再次点头,轻轻推了她一下,提醒她快去快回。
柳吟秋半信半疑地从床上下来,黑瞎子对着她的屁股拍了一下,柳吟秋惊呼一声,埋怨地回头看他。
黑瞎子终于露出那副她熟悉的,笑起来很坏的表情。
是柳吟秋喜欢的表情。
他一点儿也不像失去四感的人,黑瞎子还是那个黑瞎子,一个可以在任何绝境之中,都能保持笑容的人。
柳吟秋拿来了纸和笔,递到他手里,黑瞎子再次拥她入怀,在字上一笔一划的写字。
一个看不见的人,却写得一手好字。
【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
黑瞎子写道。
那一瞬间,柳吟秋的眼泪夺眶而出,看似毫无意义的一句话,却透着浓浓的爱意。
柳吟秋明白,他不想自己伤心,也不想自己担心,黑瞎子是有大男子主义的人,认为凡事都得由他这个男人顶着,作为妻子,只要开心地跟着他过日子就好。
这样的念头,在他如此不堪而脆弱时刻,也要贯彻到底。
【不许哭。】
他继续写。
黑瞎子可以通过触碰柳吟秋的脖子,根据声带震动理解她讲话的内容,这是黑瞎子练过的技能,柳吟秋一点儿也不惊奇他有这样的本事。
只要说话的语速不要太快,基本上他都能明白。
而黑瞎子就用写字的方式跟她对话,他让柳吟秋不要担心,他会尽快习惯这种状态,并保证不会影响到夫妻生活。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吟秋总算开口问了。
黑瞎子顿了顿,在字上写道: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我不明白。”柳吟秋道。
黑瞎子放下笔,捏了捏她的脸,却是无可奉告的意思。
“要还什么,还给谁?”柳吟秋问他。
显然,黑瞎子不愿意透露他在墓下的经历,他突然笑起来,像小猫一样的用脸蹭了蹭柳吟秋,接着将她拉到了床上。
“不行,你有病在身,不能做。”柳吟秋半推半就。
黑瞎子似乎迫切地想要证明他虽然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依然能确保夫妻生活正常,而毫无疑问,他在这方面的优势确实保持良好。
事后,他习惯性地柳吟秋抱起来去浴室清洁,却不慎撞到桌角,柳吟秋赶紧从他身上下来。
柳吟秋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她很确定,哪怕黑瞎子一辈子都需要自己的照料才能生活,她也愿意。
两人睡在一起,柳吟秋抚摸着黑瞎子的脸:“你的眼睛比以前浅,有点偏银白色,很好看。”
黑瞎子笑了笑,拍拍她的胳膊,叫她赶紧睡觉。
“我也许可以帮你,如果你告诉我你遭遇了什么。”柳吟秋继续对他说。
他摇了摇头,假装很困倦的样子,到头就睡了。
柳吟秋道:“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忙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也想帮你。”
黑瞎子索性把头埋进小姑娘的发间,他什么话也没说,很快,柳吟秋就听到他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像是睡着了。
柳吟秋不确定黑瞎子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逃避问题,但有些事情,她也不想这时候逼他。柳吟秋只能去找那些张家人,他们一定会告诉自己,她该怎么做。
“我爱你。”柳吟秋小声说,他的指腹还贴着她的脖子。
黑瞎子抱着了柳吟秋的胳膊收紧了。
果然,这货在装睡。
“离婚。”柳吟秋故意道。
屁股被黑瞎子拍了一下,柳吟秋笑了一声。
等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后,柳吟秋便趁着黑瞎子睡着,和张家人见了一面。
其实,要把黑瞎子哄睡真的很困难。
他那样的人,本来就不易入眠,任何动静都能使他惊醒,只是现在,黑瞎子听不到声音了,一些平日里能够使他警觉的响声已经无法再引起他的注意。也正因如此,他一开始才像受惊的猎豹那样对谁都伸出利爪,一旦黑瞎子确定了安全,便开始迅速适应起身体的变化。
柳吟秋真的很佩服他,如果是自己变成这幅样子,除了惊慌失措,每天哭鼻子以外,根本干不了别的。
柳吟秋来到张家人的房间,他们不习惯分开居住,即使屋内面积不大,他们也会选择在一起,毕竟,这些人也不用正式睡觉。
张家人,包括吴邪都在餐桌前,他们看着柳吟秋,每个人都欲言又止。
黎簇不太想跟这些张家人接触,在厨房帮张日山张罗晚饭,虽然都是张家人,但张日山到底已经脱离张家很久了。
“你的脖子。”吴邪看着柳吟秋脖子上两处明显的红印道,“黑眼镜打你了?”
柳吟秋摸了摸脖子,那里没有任何不适,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吴家小三爷,你没谈过恋爱吧?”张海楼替柳吟秋回答他,“种草莓知道是什么不?”
吴邪显然不知道,他30年来确实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也没遇到过能够跟对方肌肤相亲的对象。他当然有动过心的姑娘,但遗憾的是,吴邪那10年间的处境,不允许他去思考别的事情。
恋爱,更不可能。
张起灵没有给吴邪得到答案的时间,他看着柳吟秋,说:“你的血混合药物点燃后的烟,能让我们进入盲冢后拥有短暂的视觉。”
柳吟秋有点不在状态,而张起灵的单刀直入使她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柳吟秋看着他,他也看着柳吟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然后呢?”柳吟秋皱着眉头问。
“我们会再去一次。”张起灵说,“替瞎子拿到虫盘。”
柳吟秋记得张家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没必要再去冒险。
吴邪从盲冢回来后,似乎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甚至恢复了嗅觉,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
“我可以去吗?”柳吟秋问。
张起灵停顿了几秒:“不行。”
柳吟秋愣住了:“你们之前找我,不就是要我跟你们一起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张起灵没有说话。
张海楼立刻道:“之前是不了解你的情况,瞎子给我们说了,你怕虫怕得要命,那地方,虫子随处可见,你去了也只能添麻烦。不过,你的血确实对我们大有帮助,你要是不介意,这次可以多让我们抽点儿。”
说实话,在遇到黑瞎子之前,柳吟秋很少被人看扁,毕竟她身边也有怕虫,怕老鼠,怕蛇的朋友,大家都是普通人,能够理解惧怕某样东西的那种心情。
但是黑瞎子,以及眼前这些人,他们不理解,他们什么都不怕,柳吟秋在他们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我要去。”柳吟秋很不甘心,“我保证可以克服,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猜,他们拒绝她,可能也不是因为怕虫这个理由,这些人回来时个个挂彩,说明盲冢的危险,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
可柳吟秋不想放弃,这些张家人那么强大,他们当初却来找自己,就表示她身上一定有非常与众不同的优势,如果只是要血,他们一开始就可以告诉柳吟秋这个。
“你保证不了。”张海客开口了,他和吴邪坐在一起,像双胞胎兄弟一样,“那个地方危险至极,你带着恐惧进去,会出问题的,要你的血就够了,你多给我们些。”
“不给。”柳吟秋道,“带我去。”
“你不给也行。”张海客笑着对柳吟秋说,“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进去送死了。”
“你不会见死不救,你们不是这样的人。”柳吟秋看着张海客,又看了看吴邪,总觉得分不太清楚他们谁是谁,张海客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居然是吴邪的声音和腔调。
吴邪皱了皱眉,似乎知道张海客在故意用他的声音说话,好让柳吟秋要讨厌的人是吴邪,而不是他张海客。
“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张海客继续道,“下墓是要有好处的,我们已经拿到了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要再去一次。”
“你们不带着我,我便拜托黎簇。”柳吟秋口吻坚定,“但黎簇没有你们厉害,他无法确保我的安全,如果我死在半路上,你们张家,就会失去一个,甚至有可能是唯一一个拥有人面鸟纹身的张家人了。”
张海客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最后一个。”
柳吟秋毫不怯场,语气笃定:“我都普通成这样了,你却专门来找我,如果不是最后一个,我想不通我有什么吸引力让你们大费周章。”
吴邪愣住了,他惊讶于柳吟秋竟能让这几个张家人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秋秋老师。”
柳吟秋看向吴邪。
“这半年多的时间,你变了不少啊。”吴邪似是欣赏,又很是无奈,他知道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完全改头换面,一定要经历非常不愉快的事,“瞎子一直不愿意你蹚浑水,你又何必执着呢。”
“吴邪,难道你的三叔,就想你蹚浑水吗。”柳吟秋看向他,“老齐给我说了你的事,我对你还是很了解的,你为了你的三叔不遗余力,我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家庭同样可以付出一切。”
吴邪笑了笑:“我现在明白瞎子坠入爱河的原因了。”
话虽然说的铿锵有力,可柳吟秋内心其实很忐忑,自己现在的态度不怎么好,万一张起灵生气了,不去盲冢帮黑瞎子拿东西了怎么办?
就在柳吟秋沉思时,张海客突然朝她扔来一堆东西,柳吟秋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那堆东西却还是全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张海客道:“你要是不怕这些玩意儿,再跟我们讨论去或不去的问题吧,连族长夫人也敬我三分,你这小丫头,舅舅也不叫,真没礼貌。”
柳吟秋起初没有看清那堆东西是什么,只觉得脸上有点痒,她抓了一下,手里便多了个软绵绵的物体,她摊开手掌,看到掌心躺着条翠绿色的蠕虫,肥腻腻的,看来伙食还挺好,脂肪蠕动起来很是恶心。
柳吟秋的头上身上全是蠕动的菜青虫,至少有二三十条,有些已经在她的扫动中掉了不少在地上,还有的掉进了衣服里,她整个人像上了发条的跳舞机器人一样在那里挣扎。
虫子似乎也并不想待在她身上,纷纷朝着远离柳吟秋的方向爬动,但是靠肌肉蠕动前行的速度快不起来,而且总是乱爬,现在整个屋子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虫子。
“张海客,你过分了。”张海楼赶紧过来给柳吟秋把头发上的虫子弄走,却被她乱挥的胳膊打了好几下。
张起灵瞪了张海客一眼。
“你真恶劣,黑眼镜不在,你就欺负他媳妇儿。”吴邪也上前帮忙捉虫。
“小测试都通不过,她还去什么盲冢,待在这里做她的小娇妻正好。”张海客也不知道在哪儿收集了一罐菜青虫,对人倒是没有什么伤害,但是对柳吟秋,精神上的摧残显然很强了。
张海楼抓着柳吟秋乱甩的手腕,捏走一只虫:“你多大岁数了,跟自家妹子计较什么。”
张海客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喝了一口:“我们张家可不能又多个暴脾气丫头。”
黑瞎子就在楼上的房间,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从廊道潇洒地跳下来替柳吟秋解围。
张海楼安抚着柳吟秋:“没事了啊,我先送你出去。”
张海客道:“你跟她很熟吗,哄她做什么,几条肉虫子还能把她给吃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柳吟秋一咬牙,推开张海楼和吴邪,跳上桌子,朝张海客扑了过去。
张海客没想到柳吟秋会突然向他发难,一时不及反应,跟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张海客:今天使点什么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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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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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