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崽教育上,我再次面临两个选择:
是把他当作一个人类培养,让他去通晓人情世故与人情冷暖,然后坐视他在错误的身份认知中重复往日的痛苦呢?
还是把他当作一个神仙培养,让他学会脱离尘世的视角、在真正的俯视中学会融洽的共处,教他追寻随心所欲的自由呢?
由于他对人类这个身份的强烈认同感,假使我把他当作神仙培养,也只会激发逆反心理,逃避这样的教育吧?他又不是个没记忆的初生神明,就算我确实有那样的能力,难道还真要把他关小黑屋,强行扭转他的身份认知吗?
虽然说,教育这种东西本就是在改变他人的人生了;但我还是很讨厌这样横行霸道的干涉。
所以或许我的问题已经不是教育方针的问题,而是单纯的收尾问题。
等到这小子把自己整的遍体鳞伤了,好歹给他托个底,让他多一条路好走,不至于直接堕入无底深渊,在往复绝望中结束一生。
这个目标对我来说倒是很简单,只要做到陪伴,适时地给予情感支撑就可以了。
这家伙,只要意识到爱,得到爱,就一定舍不得去死的。
但是爱这种东西,即便是我,也没有信心能够长久地延续,哪怕是伪装下去——其实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爱他——这种东西,本就不应该在他人的身上奢求,或者说,可以去寻求和珍惜他人的爱,但最重要的,能够给自己兜底的,唯有自己对自己的爱而已。
结果问题又绕回来了,要怎么教会他多爱自己一点呢?
好复杂,好需要帮手,如果谁能解决我这个问题,我愿意喊他一声老师。
幸而,作为这个世界接近规则的存在,我向来是心想事成的。
比如,就在我为养崽而烦恼时,一个不错的“老师”出现了,他自称黑瞎子。
好的老师当然不会自己找上门,这位先生是我安顿好张起灵后在树林闲逛时遇见的。那时候我正一边嗑松子一边溜达,他形容狼狈,墨镜歪斜,却一脸惬意地躺在地上,看到我就热情地打招呼:
“嗨,小姐,一个人在深山野林逛什么呢?”
我停下脚步,惊奇地看向他,顺便回答道:“散步吧。顺便看看有没有饿肚子的倒霉松鼠,送送温暖。”
黑瞎子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哎,我倒是希望有饿肚子的倒霉松鼠给我送送温暖,快饿扁了。”
“好吧,”我很自然地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剥松子投喂他,他竟也就真的懒散地躺着让我投喂,直到一口袋的松子吃完,甚至还自来熟地喊还饿。
怪可爱的,这位松鼠先生。
于是我又掏出话梅蜜饯,刚投喂一颗,就有幸欣赏到他皱起脸艰难吞咽的模样,再想投喂他就死活不吃了。
“哎哟,小姐姐~你知道人饿了需要吃什么吗?”
我从善如流地问道:“需要吃什么?”
“主食,菜肴,实在不行压缩饼干也勉勉强强吧。”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道,“可惜都没有呢。”
黑瞎子:“……”
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家伙是半路上腿骨粉碎性骨折了,发现这边林子有些邪祟不侵的神奇效果,就往这边儿歇会儿,掀开他裤腿一看,确实是又青又紫又肿,他还说问题不大,还能走,就是容易加重伤情。
我当时“哇”地惊叹一下,一瞬间觉得家里那崽真的应该学学人家身上自由惬意的精神光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受伤也浑不在意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是完全正面的学习对象。
万一他乐观开朗没学到,不在乎伤情学到了十成怎么办?
我有点犹豫,但突然注意到这家伙眼睛上也有点浅浅的此方世界的规则气息,貌似也是个身负长生的……
“唔,有个问题。”我摸到他的墨镜想摘下来看看,被他握住了手腕。察觉到他的推拒,我没有勉强。
“有问题问呗,女孩子家家,不要动手动脚的,这样不好。”
我按耐下一闪而过的当场变性的玩乐念头。
“你姓张吗?”
黑瞎子:“……啊?”
原来不是张起灵一家人啊。真是的,这个世界的长生搁人类身上怎么跟批发似的。
算了,带回家给崽子当个玩伴也是好的。
就算孩子不喜欢,寿命长,颇通灵性,聪明乐观生命力顽强,当个宠物养养也很不错啊。
——完全没想过多发展点血脉后代出来。
毕竟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总不会见到个长生的就当儿子培养,真要这样,上个一千年整个天界全是我的后代了……张起灵那完全是意外,黑瞎子这样普通当个宠物逗一逗的才是常态。
最终,给他施了个疗愈术,不在意他惊讶的眼神,也不在意他无意显露出的灰色眼珠,把他带回宅院里。
张起灵本不愿意乖乖呆在家里,可惜论武力论说服力我都技高一筹,从“你都不会爱惜自己,找到族人也没办法庇护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你记忆刚刚恢复一点,情绪各方面还不够稳定,高低得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出去”到最后“这样吧,等你打过我的那一天,就让你离开”……没办法,有时候幼儿教育也需要一点强制手段。
这是玩笑话,他还是通情达理的,原因不论,总之是没有偷跑。
带着新鲜出炉的黑瞎子小朋友回来时,他正坐在屋顶望天发呆,看到我回来,目光在黑瞎子身上一掠,就没能一下移开,甚至跳下房顶,几大步走了过来,站定。
我惊讶道:“你认识啊?”
张起灵点头,想了想,又说:“想起了点东西。”
看他平静的样子,想起的事情应该不太坏,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强了,不论是哪种总归不算太坏。我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臂,反手把黑瞎子推出去:“你们叙叙旧哈。”
黑瞎子没想到自己真被推出去了,踉跄一步,惊愕地动了动肩膀,觉得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推力或是角度的技巧;但想到刚才自己腿上伤口一夕痊愈的奇迹,他心情又很快稳定下来,有样学样地拍张起灵胳膊——然后被躲开——咧嘴笑道:“放心好了,我俩谁跟谁。”
事实证明,我还是放心太早。
和黑瞎子在一块儿,张起灵好像也变得活泼了点,两个小脑袋瓜凑到一起,还会做点小陷阱对付我——肯定是黑瞎子鼓动的,我家崽怎么可能这么皮?他以前挑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手段的,正直之中有点憨厚味道,现在都变得阴险了,真是人心不古。
坦白说,那些陷阱对我不能说效果卓越,只能说毫无作用,左右伤及不到我,和我踩在脚下的蚁穴也大差不差。但小孩子嘛,还是需要鼓励的,于是每当陷阱启动时,我总会礼貌地停顿或躲避两秒,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
不知道多少次“越狱”失败,黑瞎子仰躺在地上,大口平复呼吸的同时,侧过头,渴望的小眼神透过墨镜传来:“这位姐姐,你要不再想想,真的没有什么能教我的独门绝招吗?”
我:“……”
硬要说的话,我在上个世界培养人类修士时,确实教出去了一套曾经在上上个世界学到的剑法,但问题是,我不知道心法,心法是那些人类自己从头琢磨的。
而且两个世界的规则不太互通,就算教了,他也没办法上天入地。
……说起来,以这个世界规则千疮百孔的现状,未来规则修复时如果能植入一些要素,让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神仙之类的,好像也不是不行;而且这样一来,未来如果张起灵执意想要留在这个世界,那至少会有一些长生种能陪着他。
我思绪发散了片刻,最后决定效仿某位几乎从记忆中消失的人间剑仙,随缘教上一招。
我召出自己曾经的佩剑,其剑光幽然湛然,如月映深池惊鱼动,又如云缭险峰纵霞飞,剑动时凛然锋锐,剑收时又似有脉脉温情,我本是想不起过去曾给它起了什么名字的,但剑出的那一刻,我顿时有一种直觉,它的名字一定是“秋水”。
回忆着深埋的关于剑术身法的记忆,我提剑一舞。
最初的动作是轻缓的,在黑瞎子看来还有点广场老头太极剑的味道,那时最引他视线的是那一把剑,剑锋所过,似能割裂光线,分明动作与剑光无一不柔,却生生舞出锋锐异常的感觉;后来他注意到动作缓急的变化,那身法当真飘忽不定,却有迹可循,可见真是身法的奥妙而非奇特能力的影响;最后,兴许是兴致上来了,那耍出来的真真是世间无人可学的招式——剑身一抖,尽是流光溢彩,脱手后径自上飞,在半空中留下数十道剑光虚影,剑不在手中却依旧如臂指使,连划过的弧度都有种难以直视的完美,简直要将他昏黑的视野刺亮——
终于,虚影与剑合为一体,剑光内敛,只剩些许柔和的余温,停留在了张起灵的面前。
“这把剑,我曾叫它秋水,你可以给它重新取一个名字。”
张起灵怔愣回神,伸手,顿住,再伸手,才握住了剑柄。
“……就还叫秋水吧。”
他珍惜地抚上剑身,目光几乎一寸一寸地扫过剑柄与剑身上的花纹。
在黑瞎子凑过来想摸时,又把剑收回怀里,转身就走。
黑瞎子垂涎欲滴:“别走啊!让我摸,不是,我就看看!”
黑瞎子痛心疾首:“天呐,这得值多少钱啊!”
黑瞎子可怜巴巴:“都是姐姐捡回来的人,我不配拥有吗?”
我:“……”
拿去卖钱的话,就还是算了吧……
真的很可爱……
女主视角:想投喂松鼠,结果投喂到黑瞎子上,松鼠先生
黑瞎视角:想松鼠自投罗网,结果被女主投喂,松鼠小姐
不过黑瞎子这个称呼还没付诸实践就被迫中断了hhhh,打不过又逃不掉的人面前还是不能浪的,主要我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又觉得这样的称呼略有油腻(目移)不然至少初遇时还是能这样不知死活地称呼一次的。。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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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