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版灰王子 第4章 镜子

镜子有时候会嘲笑格雷。

也没多大恶意，只是满级大佬看新手，感觉新人实在是太笨，也许是被封印了很多年无人同他说话，有了说话的人便会说些出格的话引起格雷的注意。比如格雷刚学魔法的时候说格雷笨，比如看格雷想一下子消化很多高级魔法的时候笑他不自量力，当然为了以防格雷生气，镜子在说完各种嘲笑他的话后都会加上一句“当然格雷是最令我骄傲的弟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关于后一句格雷是无语的，因为他不是女人，夸他漂亮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格雷你还真是天真啊，以为你藏在诺亚宫廷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格雷被绑在床上，镜子俯下身。

“这不是十几年来你确实没找到我嘛。”格雷扯出一个笑容。将他藏在宫中是奎因对他最大的庇佑，可惜奎因死了，白雪年轻，做事还是不像母亲那般不留痕迹。

太年轻以至于觉得自己会是米瑞的对手。

傻孩子。

“呵，那还真是要感谢你那好儿子白雪，若不是他，我找你还要费些功夫，不过没关系，我们寿命都长，你躲不了我一辈子。”

男人的手指在他身上划来划去。

格雷闷哼一声，皱眉。

“不过你还真的是不会养孩子，一个背着你和一匹狼搞在了一起，一个处心积虑想上你，我要是不把你抓回来，你早就被那小兔崽子吃干抹净了。”

格雷眉头皱的更紧，“白雪才没……唔！”格雷一阵吃痛，白雪说的没错，他被他的镜子救回后，镜子化作人形，日日夜夜如此惩罚他的背叛。

神经病的思想总是一脉相承吗？

白雪……

格雷想起那个孩子。

“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鲸骨是。”白雪附在他的耳边，对他说。

鲸骨，那格雷失败了很多次终于研制成功的药，那他本想服下回到亚斯和镜子同归于尽的毒药，被白雪拿走了。

“鲸骨可以通过空气传播，我知道你想和他同归于尽，但我不允许，我会杀了他，用你做出的药。”

那少年天一般的眼眸坚定，好像天使告诉受难的世人终会得到救赎。

可是他怎么容许白雪代他去死？

这本就是他的事。

不如夺回鲸骨，孤身踏入他的领地，做个了结。

“白雪对亚斯开战了。”不久，镜子抬起头，支在他身上，舔了舔唇角的污浊，“人鱼族，狼族和诺亚结成了同盟，一起向亚斯宣战，为了你。”镜子吻上他，“你养的孩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天真……”似乎也有些无奈似的：“没办法，下一个孩子，就由我来养吧。”

格雷脸色苍白：“你……”没说出口便被镜子堵住了嘴唇。

艾莎觉得白雪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妹妹死后，艾莎伤心欲绝，本想就此潜入深海，再不去大陆，也不准许其他兄弟姐妹去陆地。

可是妹妹没有死。

不，准确来说他的妹妹已经死了，那个站在亚斯国王城墙上守卫着王国的那个人鱼，并不是他的妹妹。

大巫师米瑞复活了她，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现在的妹妹，除了杀戮，什么都不记得。

艾莎恨着将妹妹变成这个样子的米瑞。

格雷先后夺取了妹妹的声音，他的头发。

格雷是巫师，帮人实现愿望获取报酬，没有错，可学习禁术也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格雷当着全部国民的面，被烧死在了火刑架上。

知道妹妹被复活还成了杀人兵器的那些年，艾莎继位，一改先王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政策，致力于人鱼与人类平权，计划以此获得结盟杀死巫师米瑞。可是这条路不好走，人类觉得人鱼是怪物，不愿意接受人鱼，就算有愿意的，也不相信这大陆还存在邪恶巫师的事实。

有魔法协会在，这片大陆祥和的很，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米瑞藏得太好了，好到亚斯国王上层全都成为傀儡也无人知晓。

知道这一切的只有格雷。

艾莎在水晶球中找到了格雷的踪迹，知道这个巫师没有死的时候艾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个人，不仅从米瑞手下生还，还藏在亚斯的邻国诺亚。

可整个诺亚后宫都被下了结界，艾莎无法，只得从白雪那下手。

白雪是格雷最喜欢的孩子。

“我是他最喜欢的孩子？”知道了一切原委的白雪，笑了。

艾莎不觉得自己的情报有什么错：“诺亚王国那么多王子，你是最小的一个，小时候养在后宫，最常和格雷来往。”

可白雪笑了，似乎有点讽刺。

格雷哪里理过他？全都是白雪舔着厚脸蹭上去的，多年热脸贴冷屁股。

这在别人眼里，居然是……父慈子孝？

“这么想也好。”

似乎安慰一般，那王子对自己说。

艾莎以为白雪知道格雷的一切，其实不是，白雪只大概猜到了一些，比如说他和他的母亲没感情，他是母亲养着的巫师。白雪还真不知道格雷来到诺亚之前有这么一段往事，被镜子选中，获取力量，却又因为人鱼翻车，背叛，被救，又被囚禁，好不容易逃亡，又成了母亲的杀人机器。

要给他自由。

几乎第一时间，白雪这么想。

要杀掉那个那么多年都不肯放过格雷的人，要杀掉一直利用格雷的母亲。

他要解放他，让他恢复自由之身，再彻彻底底的占有他。

王子和人鱼的同盟就此达成。

可只有他们是不够的。

白雪在生日宴上，邀请混入舞池的瑞德跳舞，串通了瑞德。

“你怎么知道他会同意？”艾莎问白雪。

白雪说：“他和我一样，都希望格雷自由。”

艾莎问：“你就不怕他和你抢他？”

“呵。”白雪笑了。“抢他？那头狼吃起醋来格雷也拦不住。”

白雪又想起初见那匹狼的场景：

“我来这王宫不是当侍卫的，是来找我媳妇儿的！”

那银色头发的健壮男人在骑士团新一期的选拔中获得头筹，可那瞳孔如兽的男人却咧着大嘴如此对他说。

白雪觉得很有趣：“哦？那你媳妇儿，是谁？”

男人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当然是你老爸身边的瑞德，我的小红帽了！”

白雪笑了，把他放进了宫廷，兽对感情的表达真是比人类直接多了，一怀怀一窝，一窝就是七个小狼崽，而那个一向杀人利落的瑞德，此时就像个未婚先孕的少女一样，“殿下，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格雷大人……”

白雪自会保守这个秘密。

沃夫抱着一群小狼崽笑得合不拢嘴。

白雪也笑了，说:“你，是狼族的王吧。”

沃夫疯狂点头。

白雪说：“既然我帮了你们这么多，那，你们也帮我一个忙吧。”

有了人鱼，也有了狼。

白雪是王子，为了心爱的人成了国王，又为了他化身骑士，穿上银白的铠甲，带着人鱼与狼，杀进那个被魔龙占领的国度。

红发人鱼高高立于城墙，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们。

艾莎看着白雪，说：“去吧，白雪，人鱼留给我。”

“沉睡魔咒。”镜子给他穿上宫廷蕾丝睡衣，对他说，“这是一种可以让人陷入沉睡的咒语，只有真爱之吻可以唤醒。”

镜子抚上他的脸，看着格雷脖子间星星点点的红印。

“让这个游戏更有趣一点，看看我和白雪，到底谁能在最后吻醒你。”

格雷看着镜子，沉默不语。

“我猜最后吻醒你的人是我。”

镜子笑了，精致的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镜子。”格雷忽然叫住他。

“嗯？”

格雷吻上镜子。

那涂在嘴唇的毒，会杀了他。

一吻毕，镜子幽蓝的眼看着他，似乎带着些温柔。

格雷愣了。

没有效果……

怎么可能……

难道！

格雷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镜子，等等!”镜子一挥手，蓝黑的魔法粒子洒在他眼前，格雷的意识被瞬间断绝，瘫倒在镜子怀里。

“睡吧，我的小公主。”镜子让他的公主躺好，露出一个笑容：“醒来之后，你会再看到我。”

断壁残垣，人鱼引起海水，淹没城市，王宫高地岿然不动，狼群冲入王城，扑咬士兵，小孩子在哭闹，宫廷外已是烈焰滔天，只有这王宫高塔，这格雷沉睡的地方，像是世外桃源，得到了意外的安稳。

格雷做了一个梦。

格雷本以为自己会梦到他同镜子学习魔法的少年时代，没想到梦中却草长莺飞，白金铸成的王宫金碧辉煌。

格雷听到有个小男孩在哭泣。

格雷向前走，越过镜宫，镜子中无数个自己俨然已是个青年。

格雷走出宫廷，脚踩之处尽是软绵。

有个小孩子在哭泣。

格雷循着哭声寻找，蹲下身扒开草丛，看到一个金发男孩，肉肉的手抹着眼泪，海蓝色的眼睛哭得红肿。

那时的格雷，历经繁华与没落，洗尽铅华，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

“你为什么哭啊？”格雷看着宛如天使雕像的孩子，笑了，小男孩止不住抽泣，反倒因为格雷的询问，哭得更厉害了。

直到最后，格雷也不知道小男孩为什么哭。

也许是被人欺负了吧，格雷想。

时间又往前走，格雷开始为奎因杀人。格雷没有来到王宫之前，奎因清理门户都是亲力亲为，白玉铺成的地板躺着几个人的尸体，血汇成泊。

白色蕾丝纱帐滴了几滴血，娇艳无比。

女人的金发轻轻拂动，竟有点像前几天遇到的哭泣的小孩子。

不是，应当是小孩子像她。

那是她的儿子，这个国家的王子。

“他刚出生的时候，皮肤像雪一样白，就给他取名字叫白雪了。”格雷说起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女人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这个小儿子。

小孩子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奎因杀人的时候，那孩子就躲在门后面偷偷看，而等到格雷要抓他抓个现行的时候，那孩子又跑了。

格雷不和小孩子多计较，倒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

他施法的时候他也偷偷看，不教训，就有点天理难容了。

格雷烧了白雪的屁股，小白雪闻到焦味尖叫了一声跑了，小孩子方向感不好，本应逃得远远的，结果偏偏闯了进来。

瑞德条件反射的拿出短刀抵上这个不速之客的脖子，格雷止住了。

“小家伙，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格雷蹲下身，对那小小一只说。可白雪的目光全然被放在桌子上的巨大的骨头吸引。

小孩子嘴唇颤颤巍巍：“那……是什么？”

那？

格雷回过头，看那骨架。

“那是鲸鱼的骨头。”

他的声音颤抖：“你，不是人……你是什么？”

小孩子有些怕，可死活不逃跑。

格雷没有回答。

“你是巫师？”

小孩子又问。

歪打正着。

格雷尊下身，揉了揉小孩子的金发，说：“不要窥探他人的秘密，除非你能承担彼此的命运。”

那金发小孩子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

也许是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被人处理掉了？格雷理所当然的想，后来才知道是年龄大了要去上学，不能再放在后宫了。

格雷再见到白雪的时候白雪已是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漂亮的像个女人，有王子身份加持，特别受人欢迎，年少的白雪沾花惹草，活脱脱一风流情种，年少全在学习的格雷十分看不上鬼话张口就来的白雪，可白雪倒是看得上他，时不时就找他请安，颇像个孝顺儿子。

这宫中不鸟格雷的占大多数，有人看白雪去格雷那去的那么勤，总会问，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雪说：“小时候我被哥哥欺负，是他安慰的我。”

谁会信。

格雷从来没有安慰过白雪，只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就走了，留下白雪一个人接着哭。

可别人还真信了。

白雪继续他的沾花惹草之旅，时不时的还会问格雷，“哪个女孩子更漂亮？”格雷不理他，白雪也不恼，说：“我觉得他们都不漂亮。”

那你还来问我？

白雪笑了，像是皑皑冰雪融化。

金发雪肤，海蓝的眼睛竟像午后的天那样温柔。

他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格雷。”

白雪是奎因所有孩子中最像奎因的，这个像，不仅是外貌，还有性格。

所以奎因才想杀了他？

“我的生日礼物呢？”刚刚成年的小孩子语气霸道，似乎不给他，他就会故意哇哇哭起来，引得所有人注视，直到把礼物给他为止。

格雷说没有，心里想着随便让瑞德买点什么搪塞过去吧，可那看起来像幼童一般单纯无害的少年，却说：

“我要我母亲头上的那顶王冠。”

什么时候长成大人了呢？

怎么一眨眼，就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呢？

宫廷的白玫瑰依旧在绽放，他站在一片纯白中，笑容像是会带给人幸福的天使。

白雪，白雪。

格雷默念着他的名字。

沉入更黑暗的睡眠。

土地经过海水与烈焰，横上一道巨大的伤疤。

空中恶龙飞舞，地下烈焰滔天。

金发少年染了尘土，剑被打在地上。

“看到那个塔尖了吗？那里沉睡的，是我的公主，你永远都无法吻醒他。小子，能承受我那么多攻击，还能坚持站着，你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啊，你永远都无法打败我。”米瑞笑得嘲讽。

白雪银白的盔甲上布满伤痕，身体强撑着，却还是半跪在地上。

“你以为你联合人鱼族和狼族，就能打败我吗？太天真了。”米瑞手持法杖，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自量力的骑士，“艾莎和她妹妹同归于尽了，狼族的士兵也死了大半，还有你，在这负隅顽抗。”

米瑞用法杖抬起白雪尖尖的下巴。

“你以为我会杀了你？不，我要你看着我得到他，我要让格雷看着你死去。”

金色刘海挡住白雪的眼睛，白雪咳了鲜血，勾起唇角。

“你不会得到他的，格雷……是自由的。”

“自由？！”米瑞笑了，“他成名是因为我，逃亡也是因为我，他现在，甚至未来，都是为了我而存在。”米瑞狂笑着，睁大眼睛，法杖汇聚魔力，向白雪攻去：“他是我的！而你，只能看着我怎么拥有他。”

白雪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上。

格雷接着做梦。

他梦到那熊熊大火烧到他身上，可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再一转，他就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火刑架，没有喊着烧死他的人群，没有高高在上冷漠看着他的普林斯和冷漠的伊莎贝尔，有的只有镜子，那镜子立在他眼前。

镜子周身发着深蓝的荧光，忽然，格雷感受到很强的魔力涌动，那镜子扭曲，变形，竟慢慢的，幻化出一个人影来。

他深蓝色长发飘扬，**着身体从镜子中走出，一双幽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咧开尖利的牙齿，笑着对他说：“又见面了，格雷。”

那是噩梦的开始。

米瑞伸出手，抚着睡梦中公主不安的脸。

格雷额头上布满冷汗。

“做什么噩梦了，小公主。”米瑞尖利的指甲抚上格雷樱粉的嘴唇，“你的儿子输了，我赢了。”

“我这就唤醒你。”

米瑞俯下身，吻上格雷。

“唔——”忽然，鲜血直冲喉咙，一口鲜血“噗”的喷出来，血渐在格雷的脸上，白色蕾丝睡衣上，白色的枕巾上。

“鲸骨……”米瑞幽蓝的眼布满血丝，不可置信地看着被他打到只剩一口气的白雪。

他要让他看着他怎么拥有他……

“你服下了鲸骨？！”

难怪……

米瑞想通了一切……

米瑞看着沉睡的格雷，“你是来杀我的……可真正的鲸骨不在你这……”

米瑞又想起了那个吻。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残忍？

“我说过，他不会是你的。”临死前，白雪的脸苍白如纸。

米瑞低低地笑了：“鲸骨乃世间剧毒，服下鲸骨的你，又能活多长时间呢？”

“谁知道呢。”白雪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过我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格雷，不会再受你控制了。”

男人的身体轰然倒下。

化作镜子，啪嚓一声，碎了。

“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鲸骨的毒可以杀死他。”白雪看着沉睡的格雷，“真不愧是我的格雷，将鲸骨做到了如此地步。”

靠空气传播，无声无息杀掉他人。

“他们都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白雪跪在格雷床前。

格雷没有回答，依旧睡着，额头冒出冷汗。

“你做噩梦了吗？”

白雪问。

格雷在梦中逃亡，穿越幽暗的森林，无处可逃。

他听到有小孩子在哭。

瑞德吗？不，瑞德从来都不会哭。

是白雪啊……

格雷跑出幽暗的森林，忽然间，一阵明光刺入他的眼睛。

那金发少年站在一片草长莺飞中，看着他，对他微笑。

像是劳累的旅者，终于找到了归途。

“白雪……”

格雷喊道。

格雷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跪在床前，抓住他手指哭泣的少年。

“不要哭。”

就像是幼年，格雷对着躲起来哭泣的小白雪一样。

幼童长成少年，海蓝的眼睛沉稳又深情。

他对他说的话，他究竟是怎么答的？

“不要窥探他人的秘密，除非你能承担彼此的命运。”格雷对着年幼的白雪说，可白雪不愿离开，抬起小小的脑袋，蓝色的眼睛如此坚定：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也会承担你的命运。”

“我的命，你还担不起。”

“不，我担得起。”那金发蓝眼的少年，仿佛守着他做了一场梦，“格雷，你自由了……”

终是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