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声响起 第3章 逃生时的意外

百默单手搂紧怀里的男孩，□□的独角兽骨架确实比其他木马安静许多，仅以每秒十五度的频率轻微抽搐。

“你衬衫第三颗纽扣系错了。”百默突然开口，沾着黏液的手指划过自己完好的领带。

中年男人下意识去摸领口，然后险些滑进沸腾的黏液池。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嗤笑，突然那个拿下头套的大姐开始尖叫：“换座！让他换座！”她染血的长裙裙扫过黏液表面，激起一串泡沫。

中年男人顺势抡起半截围栏钢管，敲得南瓜马车火星四溅：“小白脸听见没？要么把马让出来，要么大伙儿帮你下来！”他后颈鼓起的青筋突突跳动，像皮下埋了活蚯蚓。

“想要这匹马？”他把手机塞回内袋，抬高声音，“自己走过来牵。”

“老刘你去啊！”秃顶男人躲在自己的马后喊，手里还攥着半片带血的头皮。

被称为老刘的中年男人喉结滚动，钢管尖端在黏液里搅出漩涡，却始终没敢迈出半步。

百默屈指弹飞领口的玻璃渣，划出锐利的弧光，独角兽骨架忽然扬起脖颈，断角精准挑起老刘脚边的残骨——正是他被啃食掉一半的左臂。

百默用鞋尖轻叩马肋骨，"十秒内走过来，马归你，手也还你。"

围观人群爆发出躁动，老刘握钢管的手在抖。

"八秒。"百默抬手整理散开的袖扣，蓝宝石切面折射的阳光恰好刺中老刘的眼睛，他脸色憋得青紫，最后也只好作罢。

小男孩正把脸埋在他肘弯发抖，一直抽噎，百默看没人再闹事就那么轻轻拍着他，没一会儿响起小小的鼾声。

打开第二段视频，拇指反复回拉录像进度条——00:42秒阳光刺入的瞬间，黏液里的音符正跳到第三小节，所有马匹的颜色浮现，这绝对不是巧合。

立柱齿轮每分钟108转，玛琳斯基剧院原版演出的标准速度，当年听芭蕾时记过场刊。

“要踩着拍子冲进光里。”他攥紧手机，屏幕里的休止符正在渗血，“还必须是正确的曲子。”

“原来是这样！”卫儒猛地拍了一下手，随后开心起来。

百默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不解，“你就剩一圈了，不着急么。”

“不急，还有好几分钟呢。”卫儒拿着一根长东西戳了戳他的肩膀，“哎，百默，我还发现一个。”

百默抽过那根袭击自己的骨头握在手里，“什么？”

“颜色。”卫儒打开手机，视频定格在照到他的那一帧，“你看，请忽略我这雷人的表情，你还记得规则么？”

“入场前，若灯光闪烁或颜色异常，切勿进入。”

百默点头，“记得。”

“当时因为这一条规则，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我上马的时候是蓝色的，但视频里却是黄色。”

“嗯。”百默勾起一个浅笑，“所有线索再加上第四条规则，下马时，务必确认与上马时为同一匹。”

“不难推测出来游戏成功的判定条件，在对的音乐里找到拍子，确认颜色正确后冲进光里就算胜利。”

卫儒给了自己一个加油的手势，仿佛已经出去了一样，“太牛了！”

百默不想泼他冷水，但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就这么确定推断是正确的？”

“当然不确定了。”他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可我哪还有其他办法。”

“况且我运气一向好得很，所以这次一定也没问题。”

“那音乐呢？你上马时特意记了么？”一句话给卫儒噎住，看到对方吃瘪百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乐观是个良好品格，但盲目乐观就不是了。

“诶？这不就是么？”有点惊喜的声音响起，卫儒举着从角上拿下来的那半张纸，“这是不是音乐？我看到五线谱了。”

“这是什么？天鹅湖……”

百默瞳孔微动，不可置信地看自己马上的那张，翻过背面一看，果然是《胡桃夹子》。

他眼神变得莫名，用略带探究的目光打量这个狼狈青年，卫儒被他盯的发毛，搓了搓胳膊，“不对么？”

“我的是对的。”百默认命了，想说这是巧合，但又觉得貌似并不简单。

“哈！我就说！我运气好的很。”

一如既往，新游客一个个出现，那些老玩家在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后逐渐镇定下来，圈数跟卫儒一样的都手忙脚乱做下马准备，还有多余的则选择再观察观察。

众人面面相觑，又互相躲闪眼神，无非就是从心里开始期盼有人能先去送死，从而争取更多生机。

“百默，”转动开始，即将到来的暴动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卫儒还十分轻松的戳他，“我这里有充电宝，拿一个给你用好了。”

“你怎么办？”

“没关系，每次都忘还，所以身上总带着两三个。”

“你要实在不好意思等会儿出来还我就成。”

“谢谢。”百默接过电宝无奈笑一下，更看不懂这个人了。

嘶鸣声带着无尽愤怒与狂暴，老刘身下的马张开嘴，露出残缺的木齿，发疯一样的咬向他，他听从百默他们的推理，把握好时机后不顾一切地向着光亮冲去。

彩色的投影将他照映的虚幻，命运也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老刘头朝下直直栽倒，脑袋被马蹄踢碎，充满怨恨的话语还在回荡，“贱人！不得好……”

剩下的话被木马张开血盆大口，连带着人生吞下去。

不对，百默慌张起来，还有漏掉的地方，在哪里……

究竟在哪里……

时间不多了，他担忧转过身看向卫儒，见对方被甩得来回摆动，“错了！”

“什么？我听不到啊！”

音乐变换，卫儒的马变成蓝色，他更加激动，“百默兄弟！这首歌是不是我那首啊？”

百默CPU疯狂转动，突然一条规则闪过：为保证人身安全，请在设备完全停止后离开。

视线触及到手中的白骨时下定了决心，用尽全身力气朝卫儒马头挥去，只听“砰”的一声，头掉落的同时马身体也停止了晃动。

疯狂疾驰戛然而止，卫儒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猛地前倾，随后又重重地靠在马背上。

“是你那首。”百默脱力，身子软了半截，小男孩用不大的身躯尽力支撑着他，“时间不多了，快……”

卫儒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借用惯性摔到门口。

四、三……心里默默数秒，在光芒消失的那一刻踉跄着跑了出去。

黑暗再次降临，有了卫儒的成功，所有人都处于癫狂的状态，想尽各种办法去砸马头，可那看似脆弱的连接无法被撼动分毫。

百默护好小孩尝试几下后就停止下来，小男孩抬起头看他，“哥哥，我们怎么办？”

理了理他乱到起飞的发型，百默轻声说到，“应该只有在要下马的时候才能打掉马头。”

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人一直注意他的动向，所以都多少听到了心里，一个个安分的很。

“哥哥，你好厉害！”小孩的无助已经褪去大半，声音有些哑哑的，“哥哥，你能带我出去么？”

百默垂着头看他，“可以，但你要乖乖听话。”

托总规则的福，他现在不得不带着这个小家伙通关了。

小孩甜甜笑着，然后用力点头，“嗯！我最乖了！”

抱紧小孩后百默数着拍子等待阳光，指针每跳动一下，他的心率就开始提高，只剩最后一次机会，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

底座裂开蛛网状痕迹，新游客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早已失去理智，尖叫余音被木马尖啸绞碎成残片。

旋律响起，马匹变红，百默瞅准时机狠狠砸了下去，马头在地上咕噜了几圈，然后停住，不再犹豫，抱好小孩就跳了下去。

断裂的栏杆在那位大姐背后扭曲成獠牙状，其他木马群正啃噬着三个未逃出者的小腿。

他们都没能听出音乐的差别，生命的余温只能再滚烫几分钟。

顶棚破洞漏下的光斑正在收缩，大姐布满血丝的眼睛倒映着百默向光门冲刺的背影，腐烂木马鬃毛缠上腰腹的瞬间，她突然咧开渗血的嘴角：“凭什么你能跑出去！”

“我活不了，你们就都别想走！”

血红的指甲拽住小孩的衣领，女人用最后的力气把人狠狠抛了出去，然后被粘液沸腾着吞没，只留下一颗头颅，死不瞑目。

百默脚下刚踩碎一粒玻璃眼珠就感觉怀里一空，前倾的脊背在距离光门三步处凝滞，瞳孔里映出翻飞的衣角，那孩子甚至没发出尖叫，只是本能地抓着空气，左脚的帆布鞋在抛掷过程中脱落，露出印着卡通恐龙的红袜子。

阳光束收拢成细线的刹那，百默蹬着破碎的残骸跃起，裤脚被咬住，他灵活地躲开即将踩踏下来的尖刺，稳稳接住了下坠的孩子，单手护着他后脑勺滚到防护栏边缘。

只是一切都迟了，《致爱丽丝》突然卡进，那匹属于他们的独角兽终于挣脱束缚，永远停在那里。

小孩呆滞的瞳孔缓慢聚焦，突然伸手抓住百默被铁片划破的胳膊。

他之前全程安静得像个瓷娃娃，此刻却爆发出小兽般的呜咽，滚烫眼泪混着百默肩上渗出的血，在绚丽地面上洇出暗红水痕。

“哥哥！哥哥我怕……”

其他人还在挣扎，百默一脸灰败，虽然因为有小男孩在身边免于灾祸，可光彻底消失在穹顶合拢的瞬间。

最后一次机会也让他错过了。

“哥哥，对不起，”小男孩轻轻拿起百默受伤的手，嘟起小嘴吹气，“呼呼就不疼了。”

“抱好自己。”百默的声音淡漠，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着就把他送上那匹马。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狼狈不堪，原本笔挺奢华的高定西装被彩色浸染，不同的颜色融合呈现出诡异的灰绿，伤口却是无比正常的血色，在那片混乱之中刺目的很。

百默嘴唇微动自言自语，“乖乖把眼睛闭上，等下一圈光洒下的时候，按哥哥说的做，轻轻跳下去，别受伤了。”

他出不去了，但小男孩可以。

“我不要，哥哥。”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的眼睛通红，“你别不要我……”

哭声在回荡，充满了无助与不舍，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听了心中一阵酸楚。

“乖……”百默伸手抹掉他脸上的血迹，目光里也流露出悲伤。

他还以为，能重来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