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官兵冲了进来,两拨官兵撞在一起,气势更盛。
凶神恶煞的官兵瞪着村民。
“你们还想说什么?”
“赶快把你们的钱和粮食都交出来,否则让我们找出来了,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了解的事情了。”
“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也是讲究人,再这样闹下去,大家不好看,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官兵们也渐渐有些怒气。
村民们被吓得没有脾气,只能往后瑟缩,想逃跑,又想躲藏,但是周围都是官兵。
村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村民别说逃跑,就是往外多走一步路,边上的官兵都会怒气冲冲瞪着他们,恶狠狠呵斥道:“回去!回去!”
如果村民想躲起来,边上的官兵就会伸出手将他们拽出来,就像是恶劣的猫抓住了想逃进洞的老鼠,不是因为饿了要捕猎进食,也不是因为无聊了想玩,只是见到了,就要上手,仔仔细细折磨,直到猎物精疲力尽为止。
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可恨可恶。
有些村民忍受不住压力,呕吐起来。
边上的官兵十分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相决绝带着兄弟走了出来,看向官兵说:“不如今天给我一个面子,就到此为止吧!这个村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走的了。我们还得过冬过年,不能就这么白白——”
官兵的领头的,是一个高大凶恶的男人,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军服,骑着高头大马,都没有准备下来,马走到相决绝的面前,这个马上的人才勉强低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这个人摔了一鞭子,打在地上,地上的尘灰腾空而起。
那哪里是打在地上?分明是打在相决绝的脸上。
他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给我搜!”
官兵头领一挥手,身边的士兵都准备往村子里面冲。
相决绝再次挡在了村民面前,脸色苍白,眼圈发红,气得咬牙切齿,但面上还不能明明白白骂出来,就只能陪着笑脸问:“您看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了,不如,换一个地方,或者,下次再来吧?”
官兵头领苟相忘冷哼一声,连眼睛也没多看相决绝一下,撇过脸去,昂着头,下巴高高在上,一截细细的古铜色皮肤的喉咙竖在衣领里面,像是躲在树干伺机而动的毒蛇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下方的一群人,十分鄙夷又不屑,但不肯多说。
“滚!”
苟相忘对着相决绝骂了一句。
完全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好像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有损他的威严。
相决绝也被压得很生气了,努力深呼吸想压制自己的怒意,但是这一声呵斥意味的滚出来,他就没忍住,喊道:“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
一句话说完,相决绝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但没有完全冷静,他就扛着一股气,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面前马上的苟相忘,声音粗狂又洪亮地喊:“这里不是你家!老子不是你爹!凭什么惯着你们一群崽种?你们当我们是泥巴没有气性,我们死了,你们也不好过!”
他的问题是近乎质问的。
他的语气也并不和蔼可亲。
他的表情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他的愤怒就是雷霆之势分毫不让。
苟相忘依旧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冷笑道:“真是给了你们脸了。”
说话间,苟相忘一挥鞭子,两鞭子打在了相决绝的脸上。
相决绝喊道:“兄弟们,抄家伙!”
苟相忘一抬手,也是一个让身边下属拿出武器来的手势。
二人的意思分毫不差。
但相决绝这边只有两三杆枪。
苟相忘那边却有整整齐齐几十杆枪。
双方都站得很近,手里的枪一抬起来,谁强谁弱就是一言可尽的事情了。
相决绝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喷薄而出的怒意压回去,低下头,垂着眼睛,胸膛起伏比之前明显许多,脸色已经隐隐约约发黑。
他不能拿自己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本来他手下的人就没有官兵的人数多。
再有,民不与官斗,他们又是匪徒,天然就属于被压迫的弱势群体。
如果他们再冒头,这些官兵立刻杀光了他们也是剿匪的义务,他们死了都没有办法说理。
官兵有粮饷,有装备,有高头大马和好靴子,吃得饱,穿得厚,走来走去都不费力,几乎个个身强力壮。
他们只是普通人。
村民吃不饱穿不好,每年每天都有一大堆的农活,老的老,小的小,女人还得操持家务,保护自己,站在一起,看起来就知道是好抢劫的。
匪徒三天不开荤,三年也未必有机会,饿得病恹恹的,没有哪个不是瘦骨嶙峋的模样,虽然比起家里更难过的日子要好一些,但也就那么一些好得过去,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族人,退让也可以是为了保护族人。
不能太强硬,硬碰硬没有好下场。
对方的枪还比他们的多,要是只是人数多,未必不能以弱胜强,可是连武器都比不过,一定要打起来,就是为了一时的胜负,死伤兄弟和族人的性命。
这是没有必要的意气之争。
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被拿走了,让他们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再闯进去,这些人又能拿走多少有用的东西?都是穷苦人,掏空了家底,也就是一分米二凉水。
归根结底,他们打不过官兵,
相决绝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他不能。
“兄弟们,给我进去,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再不然,搬空了他们的家也是你们的!”
苟相忘看着对面的几支枪,冷笑一声,转头对着自己的官兵下属喊道。
官兵都高高兴兴,喊道:“好!好!好!”
一群官兵冲进了村民的住处。
一群官兵守在村头村尾,防备村民和山匪跑路。
等官兵从村子里面提着剩余的狗和鱼,抱着簸箕,拖着扫帚,连带饭盆,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个个都是高高兴兴,村民们却看着这些东西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有些村民不愿意接受现实,伸出手去,乞丐似的将手心向上,小心翼翼拉住官兵的衣服,声音微弱又哽咽,细细的,像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大路上淋雨的猫仔,努力喊道:“请给我们留一点东西吧!”
官兵非常生气,猛地把人从自己身边推开,拍了拍衣服,飞快地跑到苟相忘身边不远处,面对着村民,厌恶喊道:“少套近乎!”
“就是,就是,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脏手配不配碰我们的东西!”
“没点自知之明吗?真是的。恶心。”
相决绝看着这样的场景,脸上是麻木的,犹如已经接受现实而不得不提前麻痹自己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凶狠,前提是他身边那些官兵没有嘻嘻哈哈,他还是不够强大,所以在这里只能受到欺负,那些官兵从头到尾没有把他们任何一个人当回事,只是站在边上,都已经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感受到无法言说的侮辱。
只是无能为力。
相决绝心里烧着一把火,沉甸甸压在胸膛里面,这火不能掏出来,否则风一吹就成了灰烬。
他就更比如今还要走投无路。
年纪小的村民不懂事,第一次伸出手去,就被推开了,撞在石头上,身上的淤青都是新鲜的。
这还是小孩子,痛得流眼泪,却也知道不能哭,眼睛是红的,脸色是红的,嘴唇是惨白的。
一些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衣服都是被扯得敞开了两颗扣子的,要是没有阻拦,只怕当场就能血流成河,护着比自己年纪小的村民,也只能用身体将人挡在背后,免得被看见了,又摔一跤,磕磕碰碰。
年纪大一些的村民,走得慢吞吞的,拦不住,赶不上,索性站在原地,要是不小心挡了路,一样是要被掀开的,就像是门口的帘子,那些官兵说伸手就伸手,也不管能不能站稳。
官兵是走出去了。
东西也是带出去了。
老村民却踉踉跄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要么是哆哆嗦嗦,握着拐杖都咬牙切齿,站不住脚,靠着石头喘气的声音比拉风箱还响,整个村子安安静静的,这种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就一股脑冒出来,钻进人耳朵里,比什么都响,倒似乎应和着周围的风,风卷着黄沙,漫天乱飞。
分明没有人乱走,那些乱飞的黄沙和风却一点没有停歇的意思,弄得到处都乱哄哄的。
之前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地面又脏了。
官兵们喜气洋洋,手里提着狗或者猫或者鱼,握着菜刀提着菜板身上还穿着刚从别人家拿走的衣服,笑嘻嘻,互相伸手摸衣服的毛边,或者去揪帽子的一根稻草,嘻嘻哈哈,好热闹的气氛。
对面的村民面无表情,年纪小的低下头去,女人偷偷抹眼泪,老村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