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傅离开数日,忽而心生不安。
想到自家公子的气量,常傅生怕宋玉气性难平,会闹出什么性命来。
于是,他又快马加鞭赶回玉楼阁。
未步入阁中,便听得一阵慌乱之声。
阁中之人顾不上责备,满脸焦急:“常公子!您若再不回来,我们都要去请太医了!宋三公子他……他气晕了过去!”
常傅闻言,心下一沉,快步入内,见房内几案翻覆,茶盏碎了一地,而那素来玉面俊秀的宋玉,此刻毫无血色,昏厥在榻上。
他立刻上前探了脉息,见尚有微弱气息后方才松了口气。
几日后,宋三公子终于醒了过来。
他醒后,依旧神色萎靡,目光呆滞,似乎丢了魂魄一般,整日枯坐窗前,一言不发,甚至连一口饭都不愿意动。
常傅实在看不下去,双手叉腰,轻叹道:“这司法大人也真是的!我们冰清玉洁、翩翩如玉的宋三公子为她守身如玉多年,她竟然……竟然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实在是叫人心寒!”
常傅这话虽有几分调侃,却带着明显怒意。
见宋玉依旧病恹恹的模样,常傅想拍桌案,无奈见桌案已碎得不成样子。
于是他一把拍到墙上,作出痛心疾首之状:“真是不知好歹!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宋三公子这般绝世风流,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何必吊死在那梧清一棵树上!”
然而,他这番话非但未能劝解宋玉,反倒像揭了他的伤疤。
宋玉轻咳几声,面上浮起一抹薄红,嘴角又沁出鲜血。
他抬袖胡乱擦了擦,眼眶微微泛红,像是不被人珍惜的孩子般,可怜兮兮。
常傅看着宋三公子,生怕自家公子下一刻就要哭了出来。
他话已说到这份上,宋玉仍旧不肯放下那梧清半分,非但如此,整个人还陷入了一场自我折磨的漩涡,难以自拔。
常傅叹了口气,扶额思索片刻。
转念一想,罢了,劝三公子放下,实属难如登天。
既然如此,那不如劝他早些接受好了,莫再自苦。
于是,常傅清了清嗓子,略一沉吟,方才开口:“不过嘛,这话又说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瞥向坐在窗前的宋玉,见他虽面色冷淡,却眉间微动,便知此话还是引起了几分波澜。
常傅又继续缓缓说道:“我觉得吧,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师姐。”
“你不妨仔细想想,当年你师姐惨遭灭门之灾,若非命硬,恐怕早就香消玉殒,哪还有今日能与你对话的机会?后来她得以修习无情剑道,那本就重在斩断情意,保全性命。”
他语带惋惜,言辞间似是在替梧清打抱不平:“修习无情剑道者,本就身不由己。公子也别嫌我啰嗦,我实在以为,这事不能全怪司法大人。”
常傅见宋玉眼底动容之色微显,便趁势说道:“试想一下,若非如此,你师姐自然会如你一般,为你守身如玉。可惜,是剑道改变了她,这并非她本意。”
宋玉虽未开口,眉头却已松开几分。
常傅见状,心下松了一口气,继续循循善诱:“再退一步来说,如今你师姐未曾与真正的你相遇,又怎会知晓你的心意?而且公子你……你也不是全无过错吧?”
“你以玉奴身份欺她瞒她,还曾设局欲取她性命,如今却反过来怪她,这是不是……嗯,稍稍有些不妥?”
话到此处,常傅将声音压低,虽言辞委婉,然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自家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些,人家还未和您在一起呢,您便像人家名正言顺的正经夫郎般争风吃醋。
当然,这句话常傅自然是不敢直言的,只能在心中暗暗嘀咕。
他抬眼观察宋玉的神色,只见他眉头微蹙,面露纠结之意,竟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愧色。
“唉……”
常傅轻叹一声,换了个语调继续道:“若梧清能早些遇到您这般怀珠韫玉的翩翩佳公子,哪里还会旁顾他人?说到底,还是天命弄人,叫她晚一步遇到了您。”
宋玉听得此言,抬眼望向常傅,声音低哑:“为何不会旁顾他人?”
常傅听罢,又再次捶墙:“哎呀!我们玉楼阁的宋三公子如此玉质金相,举世无双,哪里是外头那些李家大公子、张家小公子能比的?”
“在公子面前,他们简直连个屁都算不上!司法大人若见到您,眼中自然再容不下他人!”
宋玉微微一怔,随即神色稍霁,似乎被这番话打动。
他低头沉思,良久,方才轻声道:“是啊……我怎能怪师姐呢?”
若怪,也该怪那些人勾引师姐!
听得此话,常傅总算松了口气,见他神情间不再那么死气沉沉,顺势端了膳食上来,一边劝道:“公子,虽然您确实是举世无双的佳人,但这不吃饭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您不吃不喝又伤心数日,面色都变得不如从前了。”
宋玉闻言,眉头一紧,面露几分紧张:“不如从前?快,给我镜子!”
常傅忙将铜镜递上,宋玉低头细看,镜中之人依旧完美得无可挑剔。
但常傅却啧啧两声,硬是鸡蛋里挑骨头:“公子您看,您这面色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眼下还多了几分青影,若再这样下去,怎能以最完美的姿态与师姐重逢?”
宋玉一听这话,顿时面露懊恼,立刻放下镜子。
纵然毫无胃口,他仍强忍着将膳食一口口咽下,好似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修行。
“你说的对。”他低声喃喃:“我要以最完美的状态出现在师姐面前,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几日后,常傅见自家公子整装待发,神色清冷,似要出门。
他连忙上前拦道:“三公子,您身体尚未痊愈,这是要去何处?”
宋玉缓缓抬眸,清隽的面容染着一丝冷意。
他步伐未停,言语淡淡,宛如寒玉碎落:“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让小的瞧瞧?”常傅闻言一愣,连忙追问。
“心里不舒服。”
此言一出,常傅顿时语塞。
他能医伤理病,却唯独对心病无能为力。
正寻思间,他却见宋玉唇角微扬,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自信从容的神色,胸有成竹。
常傅有些好奇:“公子可是已有解决之道?”
宋玉嘴角轻轻一勾:“嗯。”
“哦?那是何法?”常傅来了兴趣。
宋玉眸中寒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笑意。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将他们都杀了。”
常傅一怔,无奈感慨,果然是宋三公子的作风。
这话若是别人说,常傅定然以为是戏言,可若出自三公子之口,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宋玉轻拂衣袖,语气冷然却又理所当然:“把他们都杀了,我心里就舒服了。我舒服了,身体自然会痊愈。我痊愈之后,便能去见师姐了。”
当日,宋玉来到辛山一处。
此地背山面水,流水潺潺,周围青翠如洗,四下寂寥无声,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宋玉缓步而行,袍角轻曳过草叶,发出轻微声响。
他面色清冷,目光落向前方那间隐匿在翠绿之中的小屋。
屋内,一人正专注烹茶,忽听门外动静,不由露出几分惊喜之色。
他急急掩开门,正欲迎上前,却见来者并非熟悉之人。
然而,当目光落在陌生男子的面容时,他微微一愣,随即生出几分失落与微不可察的嫉妒。
男子一袭清雅蓝色长袍,辅以深浅交织蓝纹,尽显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宽带,腰带上用银丝勾勒出复杂的云纹图案,低调且不失细节,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见他面露嫉妒之色后,男子唇边微扬的弧度带出清雅的笑意。
绿奴从未见过如此姿容绝伦之人。
不知为何,心中怯意莫名涌上心头,绿奴低声试探问道:“是大人派你来的吗?”
宋玉眼神淡漠,微微颔首:“嗯。”
绿奴勉强一笑,连忙躬身让路,将宋玉请进屋内:“既然如此,公子快快请进。是绿奴招待不周了。”
两人入内落座,绿奴动作娴熟地烹起茶来。
茶香氤氲,隐隐透着一抹清幽的香气,正是梧清最喜的碧螺春。
绿奴看向沉默寡言的男子,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宋玉。”
绿奴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传闻中玉楼阁的宋家三公子,他还是听说过的。
他不知大人为何会和这等人物扯上关系。
然而,绿奴面上却不显分毫,恭敬行了一礼后,笑着说道:“原来是宋公子。”
“敢问公子,不知大人唤您前来,所为何事?”
宋玉不答,只是缓缓打开身旁的食盒,缓缓看向他。
绿奴见状,并未多想,以为是梧清给他一些惊喜,他心中微喜,忍不住说道:“劳烦公子此行。只是,如若可以,绿奴可否恳请公子回去时,能否替绿奴向大人带一句话?”
绿奴面色微微一红:“绿奴,很想大人。”
想到对方身份尊贵,绿奴面露愧意:“如果公子很忙的话,也,也不用麻烦。”
宋玉仍是不语,只是目光微垂,像是未曾听见一般。
绿奴虽感异样,却不敢多言,正低头用膳时,未察觉一只细小的蛊虫已悄然攀上了他的脖颈……
小片段:
常傅: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比如,当他同公子说:早日放手(劝了几天几夜,此处省略n个字)
哎,公子听不见。
当他同公子说: 其实吧,也不能全怪……(还没开始说)
宋三公子:你说的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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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