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2章 第 2 章

走进村子的时候，宋为妍发现，这里比她预想的还要破败。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矮小又破旧，村口点着一盏引路用的灯，看上去烧的似乎还是古老的煤油，其余人家几乎都不点灯，少有几户亮着灯火的，没多久也灭了。

宋为妍猜测，那是出去帮忙找人的其中几户人家，现在人都回来了，灯自然也就灭了。

因为夜已经深了，她们姐妹俩就临时就近歇在了一户村民家中。

一进屋，宋为妍就被昏暗的光线、略带潮湿的糟木头味迎面来了一击，她强忍不适，谢过了好心的村民，和娜塔莉一起在床脚躺了下来。

说是床，其实也就是铺了一层干草和破布，好在还算干净，宋为妍面对自己主动钻进她怀里的小女孩，僵了一瞬，终于还是慢慢放松下来。

她自己身上还到处都是从荒原里带回来的灰泥与尘土，这孩子完全没有要嫌弃她的意思，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不过宋为妍还是忍不住要试探：“娜塔莉？你睡着了吗？”

“没有。”小女孩果然还没睡。

“今天……”宋为妍刚开了个头。

宋为妍还没想好自己应该用什么开场白来打开话头，就听见娜塔莉自己抽泣了一声，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自顾自说了起来：“今天都是我不好，非要选择从荒原穿过的那条路，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遇到怪物，幸好你没事。娜希娅，对不起……”

宋为妍险些语塞，她的眼睛此时已经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能看见小女孩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面前轻轻动了一下。

“没关系的……”最后，宋为妍轻声说了一句，像是某种安慰，“已经没事了。”

“娜希娅……晚安……”而小女孩终于还是抵不住困意，最后呢喃了一句，睡了过去。

只有宋为妍在听见这句话后，在黑夜里被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席卷全身，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像是置身于无法呼吸的深海底，海水淹没她的头顶，强行洗刷着她的躯体与灵魂，试图颠覆她的正常认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为妍听见有人在叫她。

准确地说，那人并不是在叫她，因为对方呼唤的那个名字，仍然是娜希娅。

而她并不是娜希娅。

不过宋为妍还是醒了过来，因为那人除了不停地喊“娜希娅”这个名字之外，还在不停地晃她的胳膊。

她睁开眼，看见了娜塔莉。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为妍恍惚了一下，其实她更希望自己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哪怕是重症病房的天花板也行。

然而现在，她似乎不得不面对一个略显糟糕的荒唐现实——那就是，现在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是正常的现代社会，或者说，不是她一直以来生活认知里的现实世界。

“娜希娅，你总算醒了，快起来！”娜塔莉兴奋地拉着她，“昨天听村民说，今天正好是神圣历五月十九，是神圣一族的王之继承人诞生的日子，处于神圣一族庇护下的人们都会尽情庆祝这一天，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今天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肉眼可见的土地都被称为神造之地，神圣一族是神的宠儿，他们自诞生起，就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智慧与容貌，据说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守护大地。而人类，则是按照他们的模样被创造出来的仿造品，被用来点缀和填充因过于广袤而变得荒凉的大地。

因此，神圣一族的外貌与人类极为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普通人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神圣一族的人都拥有过于完美的容颜——这的确是事实，无论男女老幼，神圣一族的人都长得格外出众——但他们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在神圣一族自己看来，他们与人类的不同，在于灵魂。人类的灵魂浑浊而沉重，很容易就会被各种邪恶的阴影入侵，从而蒙尘，失去光辉；而神圣一族的灵魂，则轻灵洁净，永恒如一，除非自己心中生出阴霾，否则无人可使他们堕落。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见到神圣一族的人，听说他们都长得特别好看，还会魔法，可神秘了！”娜塔莉兴高采烈地说着。

宋为妍被她拉着胳膊，来到屋外。

只见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村口有人在宰羊，还有人在搭灶台与铁架子，看上去是打算烤羊肉，许多瓜果蔬菜也都被摆了出来，宛如一场盛宴。

那些村民脸上甚至还洋溢着喜悦之情，就好像昨天晚上还死气沉沉的破败村子，今天突然就被唤醒了活力。

“他们似乎都很开心？”宋为妍正暗自疑惑，天空中忽然传来数声清脆的鸟鸣。

这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是神圣一族的人！”

宋为妍也不由得抬头望去，只见整整十二只体型巨大的鸟类排成“人”字形，正从西南方向急速靠近。

这些体型巨大的鸟类身披霞光般璀璨的羽毛，翼展极长极宽，飞行速度快捷迅疾，动作弧线流畅优美，看上去就像最平稳可靠的飞行器。

宋为妍一下子就认出来，除了颜色，这些鸟类与她昨天在荒原上看见的是一样的。

靠近村子上空后，那些鸟类并未降落，而是在上空不停地来回盘旋。

“当时鸟背上的那个人，就是神圣一族的人。”在看见每一只鸟背上都坐着一个白衣长发的人后，宋为妍进一步在心里确认了这个猜测。

站在她身边的娜塔莉仰着头，嘴巴惊愕地大张着，显然是已经看傻了。

至于其他村民，则是纷纷双手合十，抵住额头，弯腰伏在地上，做出虔诚祈祷的姿态，有些年长者甚至激动万分地流下了眼泪。

宋为妍不解地在双方之间来回看了一圈，就被昨天晚上收留她们的那个村民一把拽住了衣服下摆，扑倒在地。

一旁的娜塔莉也被人按着肩膀匍匐了下来。

“这是神圣一族的大魔法师，他们会泼洒圣水，带来祝福。”村民好心地提醒她。

话音刚落，天空中果然有迷蒙的细雨落下。

以宋为妍的眼光来看，这就像是一场小型人工降雨，降雨面积、雨量都控制在一个相当微小且精准的范围内。

唯一有些异样的，就是雨滴落下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气息，以及——宋为妍浑身一颤，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脖颈——雨滴落在皮肤上时，轻微的滚烫灼烧感。

圣水，是烫的？

雨很快就停了，神圣一族的人坐在鸟背上，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说一句，撒完圣水就掉头离去，高傲的姿态一览无余。

宋为妍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尖锐的疼痛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她，一瞬间从她的太阳穴两边贯穿到整个后脑勺，就好像有人突然从背后敲了她一闷棍，痛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连意识都模糊了一瞬，近乎灵魂出窍。

“娜希娅！你怎么了？！”娜塔莉惊呼道。

与此同时，茉莉的声音幻觉般在她耳道深处同时传来：“妍！你怎么了？！”

这幻觉极其真实，宋为妍痛得双眼发昏，仿佛真的看见了这个和她认识已久的好友。

作为混血儿，茉莉的眼睛比普通人深邃得多，皱眉担忧时的情绪就显得更加深沉。

宋为妍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见了茉莉的眼睛，对方焦急惊慌的情绪落在她涣散的视野里，无比清晰，她甚至看清了茉莉的口型，说的是：“help！”

茉莉遇见情急的事情时，脱口而出的总是她的第一母语，宋为妍忍不住笑了。

一旁的娜塔莉见她笑了，吓得不轻：“娜希娅？！”

宋为妍缓过神：“我没事，就是饿的，从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

这个说法立刻说服了在场所有人。

很快，一旁的村民们纷纷热情地拿来各种食物招待她们，宋为妍道了谢，照顾着娜塔莉先吃了些东西，这才趁机和村民们搭话。

“我和娜塔莉，是从东边的村子来到这儿的，”宋为妍循着脑海里那些微妙的记忆，慢慢说着，“来之前，我听说这里的人，有神圣一族的庇护，日子应当过得更好才是。可是，今天见了，似乎并非如此。”

娜塔莉嘴里塞了两张饼，还不忘插嘴道：“就是，我刚刚听村东头的二婶娘说，为了庆祝今天这个日子，他们家把接下来两个月的口粮都拿出来了，往后小半年，都得勒紧裤腰带过呢！”

宋为妍顺手拍了拍她的背，又腾出另一只手倒了碗水给她：“慢点吃，别说话，当心噎着。”

对面的村民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闻言不由得叹息：“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天灾**，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幸好这里靠近神圣一族的领地，要是没有神圣一族的庇护，怕是更糟。”

“我们是因为村子都没了，才逃出来的。”宋为妍垂下眼，低声说。

这句话，就当她是为了真正的娜希娅说的吧。

“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在神圣一族的庇护下，大家的日子还会过成这样？”宋为妍问。

老婆婆摇了摇头，无奈地又叹了口气，却是不愿意回答。

一旁那个年轻的妇人却忍不住道：“还能因为什么？还记得昨天在荒野上，你们遇见的那种怪物吗？”

“记得。”宋为妍想起那怪物，也忍不住心有余悸。

妇人告诉她：“那怪物并不是偶然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