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14章 第 14 章

“这是……新的幻觉？”宋为妍觉得自己疯得挺冷静，还分析了一下，“挺好的，就是有点僵硬，不太自然，我差点就信了。”

下一秒，她看着靠近自己的虚影，抽出藏在鞭子里的锥形剑，反手扎进了那只怪物的脖子里。

“他们都已经死了，”宋为妍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了，也接受现实了。”

说完，抽回剑，看着那个变回普通怪物的虚影化为灰烬。

一转身，又有新的幻觉在等着她。

宋为妍这才发现，除了她自己的脸之外，熟悉的脸不止一张。

“很好，”宋为妍这回没法继续疯得冷静了，她闭上眼，这才张开手掌，从风中凝聚起一团魔法气息，化作攻击，“去死吧，冒牌货。”

当天晚上，乌云十分罕见地散了开去，一弯新月挂在防线中间，说不出的清辉寂寥。

宋为妍靠在一块岩石旁边，坐着休息。

图加过来时，看见她的表情，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在虚影召唤出的怪物身上看见熟悉的脸时的心情。

没有人能在这些阴影之下永远平静，永远无动于衷，图加想道，每个人心中终究都有阴影，就算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也一样。

这位堕落一族的魔法师拿着水壶走到了宋为妍身边坐下，一边将水递给她一边问：“你看见谁了？故去的亲人？朋友？”

宋为妍接水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图加打开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我也看得见，每个人都看得见。”

“我母亲，是神圣一族的人，父亲是人类。”图加静静地喝着水，突然开口。

宋为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听见他继续说：“族里很多人都是这样，为了在极北荒漠中活下去，从几百年前就不得不开始结合在一起。”

宋为妍“哦”了一声：“混血么，没什么稀奇的，我们那里也挺常见的，我有个朋友也是混血，人缘特别好。”

“但是，其实神圣一族的人，天生就觉得自己高人类一等，瞧不起人类，也瞧不起我们这样的。”图加低声说。

宋为妍心想，还真是在哪儿都有歧视。

她慢吞吞地喝了口水，问：“你们族人当中，还有只出身神圣一族血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早就融合得差不多了吧？”

“蓝斯就是只出身神圣一族血脉的人。神圣一族的人就算只是普通人，也比人类拥有更漫长的岁月。”图加看向她，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责备意味。

宋为妍想了想，难怪蓝斯长得和普通人就有点不一样，光是那头碎金般的长发就很扎眼，非要类比的话，大概就是精致的涂色漫画，和黑白简笔画之间的画风差别吧。

“出身血脉有什么实际影响吗？我是指，学习魔法的天赋？”宋为妍问。

图加也没想到她的关注点是这个，回答道：“学习魔法的天赋不在于血脉和出身，是随机的。”

“那不就完了，”宋为妍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图加本来还有点惆怅的情绪顿时被搅得烟消云散。

他沉默了片刻，不死心地问：“你们那个世界，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显然太宽泛了，宋为妍没法回答，最后丢下一句：“哪儿都不一样。”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连带着接下来的一整个冬天，宋为妍都在与这些虚影的对阵中度过。

她的魔法使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实力提升越来越快。

有时候，蓝斯也会与她动手切磋。

蓝斯是一个纯粹的魔法师，从不使用除了魔法以外的攻击方式，现在的宋为妍，很难在魔法上打败他，只能想办法制造近身机会，试图以武器取胜。

结果自然是差强人意。

除了威胁她的时候，蓝斯表现得就像一个和善的引导者，宋为妍关于基础魔法的领悟虽然是在图加的带领下入门的，后来的提升却基本是蓝斯在提点。

某一次切磋结束之后，宋为妍疲惫地往地上一坐，十分郁闷。

蓝斯耐心地在一旁将她的失误复盘了一遍，然后说：“邪恶力量的虚影虽然强大，但终究不是真正的人，和人对战是完全不一样的，想要成为真正强大的魔法师，你还需要更多的对手。”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堕落一族的其他魔法师一有空就来找宋为妍切磋。

除了和那些虚影抗衡之外，宋为妍还不得不每天抽出时间面对不一样的对手，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这一天早晨，天色亮起时，宋为妍发现荒漠北部出乎意料的平静，那些无处不在的虚影，以及各种各样的怪物似乎都暂时躲藏了起来，连带着那片布满阴霾的土地，都好像一夜间添了些许亮色。

“阴影暂时蛰伏了起来，时候到了。”蓝斯看着天色，目光悠远。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就连荒漠北部的阴影也陷入短暂的沉寂。

宋为妍站在蓝斯身边，听见他说：“你该提前离开了。”

蓝斯说，他原本希望她能在十年之内成长为最强大的魔法师，然后破开极北荒漠的封印，让他们一族逃离此地。

但是，泉眼枯竭的意外来得太突然，这最后的十年，只能重新谋划。

“六十年前，普利莫虽然功亏一篑，但也不是毫无作用，”蓝斯将宋为妍带到泉眼所在之地，告诉她，“他的灵魂留在此地，作为楔子，在极北荒漠的封印上，撑开了一道缝隙。我族之人的灵魂中有咒言之术的印记，封印存在，便无法轻易离开，但利用这道缝隙，我可以将你送离此地。”

宋为妍没去深思这是什么意思，堕落一族困于此地多年，唯一的夙愿就是离开此地，重见天日，或许还有对神圣一族的恨意需要倾泻，一个从未知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外来灵魂，成为他们选中的破局者，成则生，败则死，死后灵魂也不得自由，被拿来发挥最后的利用价值。

“你希望我离开之后做什么？”宋为妍问。

蓝斯却没有第一时间直接回答：“不如你先猜测一下，我的意图？”

宋为妍看见他此时隐含期待、又暗藏忌惮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适当收敛了，表现得太过有想法，就意味着不好掌控。

这世上没有哪一双下棋的手，会喜欢一枚不听话、不好掌控的棋子。

而她现在，就是堕落一族的棋子，破开死局、逃离极北荒漠的棋子，宋为妍忍住抬手触碰自己额头的冲动，那里，被蓝斯打下过灵魂的印记和禁制，异样的感觉从未消失过。

以这个世界的魔法，控制一个人的灵魂，恐怕并非难事，再者，前车之鉴普利莫留下的影响，可还没消失呢。

于是，她选择含糊其辞：“堕落一族想要的，始终是离开极北荒漠。”

蓝斯却不想轻易放过她：“娜希娅，你和普利莫不一样，他无知而又狂妄，而你，应该比他谨慎聪明。”

话已至此，宋为妍只能当个聪明人，不过她还是留了一手：“既然极北荒漠的封印无法从内部打破，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外力。你希望我离开这里，寻求有利的外界之力，与神圣一族抗衡。”

至于蓝斯想寻求的外力是什么，宋为妍适时地住了口。

在这个世界，神圣一族力量强大，地位超然，掌控一切，就凭现在的堕落一族，想要与他们抗衡，谈何容易，宋为妍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助力，就是人类。

人类自从诞生以来，一直居于神圣一族之下。后来，为了对抗强大的邪恶力量，人类曾经在神圣一族的帮助下建立过河畔王国，双方之间甚至一度携手作伴、并肩作战过。

只可惜，这个属于人类的王国太过短命，在权欲的斗争之下，不过短短三代人之间，就四分五裂，走向灭亡，如今残留的几座人类城池，各自偏安一隅，不成气候。

据说人类的王国覆灭之时，曾经向神圣一族寻求过帮助，但是神圣一族认为，人类是因为自己的贪婪，从而走向灭亡，因此拒绝提供帮助。

从此，人类与神圣一族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

散落的人类村庄为了生存，依附于神圣一族的庇护，残留的人类城池则隐隐有自成一派的趋势，与神圣一族的往来，明面上似乎还算平静，背后却总有暗流涌动，如果不是神圣一族的力量足够强势、不容挑衅，只怕时至今日，早就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野心，妄图与其针锋相对、一争高低。

更何况，还有六十年前发生的普利莫一事，如今，人类与神圣一族之间的嫌隙只怕藏得更深。

与其说是寻求人类作为外界助力，与神圣一族相抗衡，从而帮助堕落一族实现离开极北荒漠这座囚笼的夙愿，宋为妍猜测，蓝斯更想做的，恐怕是利用人类，操纵人类作为傀儡，与神圣一族相对抗，从而让堕落一族渔翁得利，趁机变得强大，甚至取代神圣一族，掌控这个世界，以报这数百年来的宿仇。

果然，蓝斯听了她的回答，又露出了和善的笑意：“不错，你与普利莫果然不一样。娜希娅，从这里离开之后，你要先去人类的北方城池，这第一个有利的外界之力，就在那里。”

宋为妍现在早就见惯了他笑里藏刀的样子，看似和善，实则算计，因此内心毫无波澜。

蓝斯所说的那一座属于人类的北方城池，距离神圣一族最北边的领地，暮春之地，不过两座山脉的距离而已，相距甚近，因此，距离极北荒漠的边界也不算遥远。

“这里距离神圣一族的暮春之地太近，你必须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能再让人发现，你是来自未知的灵魂，”蓝斯叮嘱她，“先前，我在你灵魂中设下的印记与禁制，也可以帮你抵挡来自神圣一族的溯魂之术，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宋为妍摸了摸自己眉间，随口说：“是么，我知道了，我会小心隐藏身份的。”

“不过……”她放下手，又说道，“那位神圣一族的大魔法师，克洛斯·穆莱，他可是亲眼见过我，还亲手将我放逐至极北荒漠，如果再遇见他，只怕再怎么隐藏，也无济于事。”

“这一点，你无需过于担心，”蓝斯取出一面镜子，放到她面前，“你仔细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宋为妍狐疑地看向镜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季节，她确实很少关注自己现在的样子。

只见镜子里的人五官神韵都十分熟悉，气质也一如从前，属于那个车祸发生之前的一年里，生活在现代城市商业圈里、每天有司机来回接送，习惯了在写字楼顶层办公室和会议室里工作忙碌的宋为妍，也属于那个曾经被称为宋氏集团千金大小姐的宋为妍，更属于那个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在外多年，一朝学成归来，却只能面对父亲病逝的消息的宋为妍。

“这是……我的脸？”宋为妍语气平静，内里情绪的复杂却只有她自己清楚。

明明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那个叫做娜希娅的少女。

蓝斯肯定道：“不错，这想必是你真正的样子。如果你没有忘记自己是谁，你的灵魂，就会一直保持住你真正的样子。”

宋为妍一时没说话。

蓝斯试探着问了一句：“娜希娅，或许，我可以问问你的真名吗？”

这句话让宋为妍迅速回过神来，她婉拒道：“没必要，你可以继续称呼我为娜希娅，在这个世界，我就是娜希娅。”

蓝斯也没有坚持追问，他拿出一卷羊皮纸，还有一只哨子。

“哨子可以控制乌鸦，它们是我族的眼睛，可以带回极北荒漠外的消息，至于这张纸，我这里也有一份相同的，在其中任何一份上面写上字，就可以在另外一份上面看见，只是需要使用魔法，消耗力量。你可以用这两样东西与我联系。”蓝斯将东西递给她。

宋为妍收下，最后问他：“你还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

蓝斯轻轻一笑，眼中掠过不易察觉的疲倦与希冀：“娜希娅，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