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121章 第119章

那一年的魔法师协会聚会结束后不久，神圣一族的静默之河传出消息，领主雷吉诺德和副领主多洛莉丝，放任葛石家族，私吞神圣一族与人类同盟合作开采的坠夜之城矿脉资源。

据说，是雷吉诺德领主的女儿茉伊拉公主大义灭亲，亲自揭发此事。

艾兰赫斯殿下命大魔法师克洛斯亲自废了雷吉诺德和多洛莉丝的力量，将他们软禁，然后又将葛石家族的罪魁祸首与涉事人等绑了，送去给人类做赔礼。

像雷吉诺德和多洛莉丝这样的神圣一族，没了力量，就等于时日无多了，说是软禁，其实也不过是等死而已。

茉伊拉换了简单的服饰，独自穿过幽深的牢狱，去见她的这两位至亲最后一面。

“可会后悔？”克洛斯在出口处等着她。

茉伊拉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眼角，确认自己已经不再失态，这才开口：“大魔法师，事到如今，我既然做了选择，便不会回头。与其做父亲和姑姑的棋子，忍受厌恶之人的纠缠，不如挥剑断情，能成为殿下手中之剑，反倒是更好的机会。”

克洛斯听了她的回答，想起宋为妍曾经说过的话。

“成为棋子，还是剑，这位茉伊拉公主，但凡有点志气，都会选后者吧？”宋为妍把玩着手里的棋子。

克洛斯明白，棋子任人摆布，迟早会成为废子，万劫不复，而剑，更有力量，也更自由，更有机会选择。

但除此之外，宋为妍还让他转告了一句话给茉伊拉。

“现在，公主已经做出选择了，跳出棋盘之外，剑，其实只是一个比方，”克洛斯的语气沉寂平静，“公主是人，应该做自己。至于效忠艾兰赫斯殿下一事，当做职责，尽责便好。”

茉伊拉的神情因他这句话荡起涟漪。

克洛斯迎着她殷切的目光，补充道：“这是人类魔法师说的话，我代为转达而已。”

“静默之河领主的位置，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公主往后的路还长，好自为之。”克洛斯转过身去，最后交代道。

茉伊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已经模糊的目光经过几次呼吸，终于再度平静下来。

至此，她不再是静默之河的公主，她有了自己的前路，新的、漫长的前路，茉伊拉的路。

静默之河一夜之间折了领主和副领主，葛石家族倾覆，躲在领地里的普雷狄特吓得不轻，对外称病，谁也不见。

宋为妍亲自押解葛石家族涉事之人，回了风雾之城。

“城主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比较好？”宋为妍询问金百莉的意见。

虽然神圣一族是把罪魁祸首交给人类了，但若是毫不留情地将人都杀了，似乎有些太过狠辣了。

金百莉假装稀奇地开玩笑：“这种小事，你还需要问我？”

宋为妍笑笑，她也就是按照流程问一问：“我来处置，自然是毫不留情，但是城主仁慈，顾及人类同盟与神圣一族友好合作的情谊，会饶了他们一命。”

金百莉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宋为妍当这个狠人，就会让她来当这个好人，对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于是，风雾之城不久也对外传出了消息。

魔法师大人废了葛石家族之人的力量，据说动手时那叫一个狠绝无情，路过的鸟都能被吓得从天上掉下来，幸好金百莉城主仁慈，留了这些人一条命，最后，把他们都放到坠夜之城的矿脉上去当采矿的苦力了。

“这传言会不会太夸张了些？”丝柏凌刚从外面回来，听了满耳朵的流言蜚语，一见到宋为妍，就忍不住说道。

柯利福和克劳德都在，就等着丝柏凌回来，四人一起商量下半年的四境防务。

宋为妍颇有闲情逸致地问：“什么传言？”

“还能是什么？你魔法师的凶名，都传到神圣一族去了。”丝柏凌坐下，自己轻车熟路地倒水喝。

柯利福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觉得挺好，想当年，咱们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天，神圣一族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克劳德打断他：“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盟友。”

“实力强大了，才有机会谈盟友。”丝柏凌开口道。

她一开口，克劳德就不说话了，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恼了她。

这些年，这两个人逐渐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心平气和的状态，每次见面，都能客客气气、冷静地谈正事，但是正事一谈完，也就没其他话了。

就连柯利福这样缺心眼的，都迟钝地感受到了他们的不对劲之处。

宋为妍则习惯地视若无睹，把地图摊开，铺在长桌上：“下半年的防务调整，还是从北方防线开始。”

近十年来，除了风雾之城和暮春之地协同建立的北方防线被进一步加强，人类同盟和神圣一族还合作建立了几条新的防线，主要包括依托迷思山脉走势，沿途建立的山南防线和山北防线，其中，靠近坠夜之城那一侧的山北防线，还和猎熊一族有所合作。

除了这三条防线，剩下的，就是人类自己的各个大小城镇的单独防务了。

宋为妍手上单独握着一支以人类同盟军名义建立的队伍，其中除了普通人类士兵，还有魔法师，能跟在她身边、成为心腹的，都是最出色的那一部分。

但凡是属于人类同盟成员的城镇，都有同盟军成员驻守，这些人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在明面上，由人类同盟协同派出，经由地方城镇同意，合作驻守的，第二类，则是宋为妍暗中安排的，人数不多，一般由一位隐藏身份的魔法师，带领十五人左右的精兵组成，不会直接在明面上干涉地方防务，只做暗中监督，如果有任何异动，相关消息第一时间就会送到她手里。

从前，各城镇之间交通往来，多少有所不便，除了能够驾驭无色鸟的魔法师，能以最快的速度往来于各地之间，普通人无论是传递信息，还是出行，都没那么迅速。

但现在，有了依托各城镇中心建立起来的瞭望塔，和专门以空间转移为功能目的所建设的大型魔法阵，就等于有了快速交通枢纽。

宋为妍一开始提出建设瞭望塔和魔法阵时，包括风雾之城在内的人类同盟成员，都曾有人反对过，毕竟，这些事情需要耗费太多人力物力。

但是，魔法师的加入，让这一切提前成为现实。

在宋为妍的计划以及神圣一族的支持与合作下，魔法师协会迅速发展，人类魔法师的数量和比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

夜月之战结束之后的十年，人类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神圣一族，也在潜移默化地被影响。

甚至，昔日被视为洪水猛兽的黑暗属系魔法，也随着堕落一族重新现世，在协会建立严密规则的前提下，不再被简单粗暴全部划为禁术。

暮春之地的副领主费兹杰勒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站在艾兰赫斯殿下的对立面上做绊脚石，否则迟早要不得善终，于是主动告老、辞去副领主之位，那一年，堕落一族的人在蓝斯的带领下，最终决定，离开暮春之地，迁徙至迷思山脉与坠夜之城相交之处附近，在靠近猎熊一族领地的地方，与他们比邻而居，建立新的家园。

路过风雾之城的时候，蓝斯单独来找过宋为妍，说是告别，言谈之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提及：“早知今日，当初在极北荒漠之时，我或许不该用那个禁制之术。”

宋为妍气定神闲，神色自若：“蓝斯族长，你族离开极北荒漠的夙愿既然已经达成，那么前事如何，就不要再念念不忘，该往后看才是。”

蓝斯从她身上和神色之间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早已看不清她的实力深浅，只能以言辞试探：“人类如今与神圣一族的合作同盟，当真会长久持续下去了？你和艾兰赫斯殿下，似乎也走得太近了。”

宋为妍反问：“你都说人类与神圣一族是长久的合作同盟了，我是人类的魔法师，自然要与神圣一族来往，有何不对？”

蓝斯无言以对。

他沉默半晌，终于起身告辞，临行前又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娜希娅，倘若……我是说，如果当初在极北荒漠，艾兰赫斯没有给那个机会，你还会选择和神圣一族合作吗？”

“你不是也选择了和神圣一族合作，答应了艾兰赫斯的条件？否则，何来今天？”宋为妍再次反问。

蓝斯紧紧盯着她的目光，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情绪波动：“所以，是因为艾兰赫斯，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宋为妍多半没理解他在意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不上心，客套地提醒他：“蓝斯族长，时候不早了，还是尽快启程吧。”

蓝斯似乎不死心，握紧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他问：“艾兰赫斯知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吗？他知道你学过黑暗属系魔法吗？你就那么相信他，相信人类和神圣一族的合作同盟真的能长久？不会有任何意外？万一……”

“没有万一，”宋为妍打断他，“蓝斯族长，人类之事也好，我的事也罢，都已经与你族无关了，不劳费心。”

蓝斯松开凉透了的茶杯，生怕自己一时失控，将其捏碎，他看着宋为妍，最后一次追问：“艾兰赫斯就那么值得相信，你就没有怀疑过他吗？我记得，你一开始来到极北荒漠的时候，对所有人都很防备，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好像都无法让你信任，我知道，这是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

“你说的或许对，但是，艾兰赫斯不一样，”宋为妍越听越不对劲，在蓝斯的情绪逐渐失控之前，她再次打断他，强调，“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蓝斯眼中不甘心的希冀像光一样逐渐熄灭，她就那么相信艾兰赫斯。

无论蓝斯在想什么，宋为妍都没有兴趣探究，也不想从对方口中得知，她已经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局外人了，极北荒漠之事，对她来说已经结束了，没有任何应该留恋或值得回头的部分。

宋为妍看了眼桌上的冷茶，没有给对方续上的意思，她最后一次提醒对方：“我与艾兰赫斯之间，或是人类与神圣一族之间，如今都与蓝斯族长无关了，我劝族长，言多必失，还是言尽于此，尽快启程为好。”

堕落一族迁徙，神圣一族在艾兰赫斯的授意下，默认放行，但一路上，其实还是有人暗中留意他们的行程。

蓝斯在风雾之城停留的消息，艾兰赫斯很快就知道了。

当夜，宋为妍就在风雾之城见到了艾兰赫斯的无色鸟，不是沃伦，而是黑色羽翼的那只，此前，她只在极北荒漠见过一次。

“它叫墨，”艾兰赫斯后来告诉过她，“速度更快，但是脾气不太好，所以我日常出行，带沃伦的时候更多。”

“你怎么是带着它来的？”宋为妍看着无色鸟飞走，问。

无色鸟体型太大，要是出现在城内，难免引人注目，艾兰赫斯让它趁着夜色，自己到城外附近去玩耍了。

“走得急。”艾兰赫斯随口答道。

听上去像是不太真实的借口，但是宋为妍知道，他就是特地急着跑过来的。

“你有急事？”她明知故问。

艾兰赫斯倒是坦荡：“蓝斯来过，说了什么？”

“不重要的话而已，”宋为妍好笑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能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你担心什么？”

艾兰赫斯听完这句，笑了一下，有种格外含蓄的得意，但是收敛得很，连宋为妍都摸不准他是不是真没事了。

住在神圣之都的那段时间里，关于她初到这个世界时，在极北荒漠的经历，倒是对艾兰赫斯简单提过，但是终归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讲。

艾兰赫斯一想起这件事，语气就有点喜怒难辨：“要是早知道，我一定把你带到神圣之都……”

宋为妍没有想拆台的意思，但是艾兰赫斯自己话说一半，看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自觉地改口：“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记得。”

艾兰赫斯自己恼了，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推她回房休息，然后干脆利落地把门一关，结束话题。

“你还是早点睡吧，黑眼圈比上学那会儿还明显，魔法师协会的事用不着那么殚精竭虑，我会让克洛斯多配合的。”艾兰赫斯刚说完。

身后的门又开了，宋为妍探出脑袋：“你胡说，我当年哪有那么多黑眼圈？”

艾兰赫斯居然还仔细想了想，最后肯定道：“有。”

宋为妍反手关门：“那我睡了。”

留下艾兰赫斯在原地，想起关于过去的记忆，失笑。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拥有关于彼此在另一个世界的相同记忆，谁也无法涉入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