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112章 第110章

记忆山谷，领主珀西瓦尔·守卫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让人一眼看不透深浅的人类魔法师。

珀西瓦尔是一个曾经亲眼见过人类河畔王国的神圣一族，他见证过人类魔法师传承的兴衰，但从未见过这样年轻、就已经这样强大的人类魔法师。

人类没有神圣一族那样天生长久的岁月，人类的魔法师在力量的进阶上，要面对更多瓶颈、波折和不易。

上一次听说，人类当中有这样天赋出众的魔法师，还是克洛斯收养普利莫的时候。

不过珀西瓦尔从未见过普利莫本人。

因此，当他见到宋为妍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他的惊讶与赞赏。

“珀西瓦尔领主的大名，我也久仰了。”宋为妍客气道。

艾兰赫斯对宋为妍很有耐心，但对珀西瓦尔就不是一回事了。

“珀西瓦尔，不要表现得和那些一百多岁的人一样，我可不是带人来给你当做新奇事看的。”

“殿下，”珀西瓦尔立刻收回目光，“您这回来，有何吩咐？”

艾兰赫斯看了宋为妍一眼，改口：“没什么。你问吧。”

宋为妍有点意外地轻轻一挑眉，没开口，但意思是：“我先问？”

“问吧。”艾兰赫斯也没开口，只是微微点头，表示道。

两个人这简短的无声交流落在珀西瓦尔眼里，他机灵地想，艾兰赫斯殿下和这位人类魔法师关系匪浅。

人类魔法师二话不说，取出一颗散发着被封印的黑暗气息的记忆水晶，放到了他面前。

珀西瓦尔的脸色一变：“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记忆水晶？哪来的？”

就在珀西瓦尔发出这句疑问，宋为妍与他解释的时候，艾兰赫斯的眼睛突然又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的视野短暂地暗了一下。

年幼时，原本已经模糊远去的母亲的话语突然清晰：“艾兰赫斯，你记住，命运的碎片会出现在眼睛里，你的至亲至爱见于左眼，其他人则是右眼。”

艾兰赫斯的右眼，捕捉到了命运的碎片。

守卫者会死于掠夺者刀下。

一句判词一样的话在艾兰赫斯的眼前浮现。

珀西瓦尔·守卫，记忆山谷的领主，就是那个守卫者。

那么，掠夺者又会是谁？

艾兰赫斯看向正在和珀西瓦尔说话的宋为妍，她的身上同样有命运的碎片流光闪烁。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她身上看见了未来，因此充满虚妄的信心，但现在，当真正的未来开始流动，他却望而却步。

“不知这上面的封印，领主可有办法解决？”宋为妍正在问珀西瓦尔。

后者为难道：“这颗记忆水晶太过特殊，黑暗魔法师不止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还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放入其中。贸然解封，读取其中的记忆，太过危险。”

宋为妍倒也没有太失望：“这么说，还是有办法的，只是代价很可能得不偿失？”

珀西瓦尔正想劝她干脆收手，反正尤利塞斯已经死了。

结果宋为妍自己就先否决了：“既然如此，这赔本买卖暂时不做也罢。”

“我问完了，艾兰赫斯？”宋为妍转头问。

结果看见艾兰赫斯神色有些异样。

她敏锐地察觉对方情绪不佳：“怎么了？”

珀西瓦尔心里嘀咕，艾兰赫斯殿下的喜怒一向难辨，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事，我们走吧。”艾兰赫斯若无其事道。

宋为妍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你不是也有事，才说要来记忆山谷的？现在却说要走？”

艾兰赫斯的脚步停滞在原地。

宋为妍合理推测道：“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和我有关？还是无关？”

“有什么区别？”艾兰赫斯没有否认她的第一个问题。

珀西瓦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试图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离开两人的谈话范围。

结果被艾兰赫斯一句话定在原地：“珀西瓦尔，站住。”

记忆山谷的领主心里有点苦，觉得自己不应该叫守卫，应该叫无畏，当艾兰赫斯殿下和这位魔法师谈话的时候，并且气氛隐隐开始不对，他还要站在这里旁听，显得他多有勇气与智慧似的。

“如果是和我无关的事情，我就去逛两圈，再回来找你，如果是和我有关的事情，那你不能骗我。”宋为妍话说得很清楚，也很直接，看上去并不在意珀西瓦尔是否在场。

艾兰赫斯沉默，很快妥协道：“和你有关的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是我的错。”

珀西瓦尔直接眼前一黑，他一定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艾兰赫斯殿下说是他的错，什么事情是他的错来着？

珀西瓦尔暗自稀奇地想道。

可惜，艾兰赫斯没打算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他简短地下了命令：“珀西瓦尔，出去。”

这位记忆山谷的领主腿脚灵活，拔腿就走，他就知道艾兰赫斯殿下要和魔法师谈话，不可能让他一直站在这里，要不然这领主迟早还是得换人来当。

艾兰赫斯向宋为妍走近两步，目光专注地望着她：“在风雾之城的时候，我……看见了你……走了……”

“我？”宋为妍一开始没明白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但是疑问刚出口，她就想明白了，“你看见了我的‘航班’？什么时候？还有多久？”

“我不知道。”艾兰赫斯垂下眼，一寸没能来得及成型的泪光被他隐没在眼眶中。

“那你为什么想来记忆山谷？”宋为妍终于明确地确认她此前的猜想，自己终将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上所有灵魂的归处，都是来处，如果放弃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就是放弃自己的灵魂。

“你希望我留下吗？”宋为妍又问。

她看上去那样平静，仿佛命运的风浪并不能在她心中泛起任何涟漪。

艾兰赫斯的手垂落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最后一丝牵她的手的想法也断了，他轻声开口：“我希望你留下，但更希望，你有自由而完整的灵魂。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

宋为妍笑了笑，自己都没发现她笑意里藏着的苦涩。

艾兰赫斯了解她，也理解她，他知道，她没办法留在这个世界。

就像他曾经作为荆同风，无法一直留在她的现实世界里一样。

命运的航班，会在无法预料的时刻到来，将他们送回自己原本的航线。

宋为妍叹了一口气，也上前两步，于是她与艾兰赫斯之间的距离变成近在咫尺，只要抬头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脸。

她侧过头，安慰似的，轻柔而缓慢地给了艾兰赫斯一个拥抱。

“谢谢你，哥。”宋为妍抬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

艾兰赫斯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震得他的胸腔隐约幻痛，尖锐，细密，像无数微小的针尖扎过。

当他想起关于过去的一切时，曾经那样短暂地喜悦过，以为命运给了他们机会，再续前缘，结果却发现，命运的轨迹早已裂开，他们仅仅是在交错间，偶然拥有了再次告别的机会。

艾兰赫斯反手环住她的腰，手指扣住她腰间的长鞭，触感冰冷。

他不想放手，但命运告诉他，未来只有一种可能。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来记忆山谷了。”宋为妍轻轻放开他。

艾兰赫斯任凭指尖的温度一点一点流失，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解释：“来拿我母亲的记忆水晶，找一段记忆。”

“我母亲在我出生前，将我的灵魂送往现代世界，我得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又是怎么做的。如果时间到了，我得知道，怎么让你安全回去，提前准备。”艾兰赫斯说着只有她听得懂的话。

“你不是不知道时间？”

“所以要提前准备。”艾兰赫斯将手背到身后，克制住再次拥抱她的冲动。

“没有时间，那……原因呢？”宋为妍又问道。

她知道，这样追根究底对彼此都残忍，但是话总要说清楚，现实总要面对，她也知道，只要她问，艾兰赫斯就不会骗她。

“我看见了血与火，是战争……”艾兰赫斯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会……人类的战争才刚刚结束……”这个答案出乎宋为妍的意料，她一下子有了不好的猜测，“难道是神圣一族与人类……”

“不是，”艾兰赫斯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不知道是想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阿妍，不用担心，有我在，神圣一族绝不会与人类成为敌人。”

“那战争……”

艾兰赫斯看着她担忧的目光，放缓了语调：“黑暗的阴影如今已经再次蛰伏，但终究没有彻底消失，大地的黑暗就像一颗种子，迟早还是会破土而出。”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样阴魂不散？”宋为妍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花费了那么多功夫清理极北荒漠和迷思山脉的阴影力量，到头来，它却还是要卷土重来。

艾兰赫斯按住她肩膀的手指无意识收紧：“阿妍，不用担心，这一次，神圣一族会与人类并肩作战。”

“我知道，”宋为妍也伸出手，握住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不怕。无论是无可避免的战争，还是不能改变的命运的‘航班’。”

艾兰赫斯轻轻一笑，他的阿妍比他勇敢，至少后者，他会害怕。

但他没有说，只是转移话题：“那就把珀西瓦尔叫回来，你陪我去回溯我母亲的回忆。”

神圣一族上一代的王后，艾兰赫斯的母亲，留下了一颗无比璀璨的记忆水晶。

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像一颗钻石，折射着数不清的耀眼光芒。

艾兰赫斯在看见记忆水晶的那一刻，眼神里的落寞和怀念那样深重而遥远，让宋为妍几乎忍不住想再次拥抱他，安慰他。

但是珀西瓦尔还在场，宋为妍也就不好做什么。

记忆山谷的领主正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记忆水晶当中所存储的记忆，就像是用一个人一生的记忆造了一座迷宫，那是一个掺杂着虚幻的记忆世界，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回溯他人的记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谨记回归现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