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110章 第108章

入冬之后，神圣之都就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之都。

作为神圣一族的王都，这里到处都是古老复杂的魔法符文与魔法阵，有些是肉眼可见的，有些则是隐藏的。

艾兰赫斯对这些魔法阵了如指掌，不仅如此，他还能随心所欲地对其进行调整，整个神圣之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因此，在发现宋为妍收到了来自风雾之城的传信之后，艾兰赫斯表面上若无其事，背地里却暗自焦虑。

宋为妍给风雾之城的回信还没写完，艾兰赫斯就来了。

宋为妍坐在窗前写信，听见他来，头也不抬地说：“稍等，我写封信。”

她在神圣之都停留的这段时间，风雾之城和人类同盟时常会有信件送来，大多是一些日常军务或者城防日常报告，偶尔还有来自丝柏凌等人的私信。

这些本来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消息往来，因此，宋为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今日这封书信的内容确实是有些特别，但也不算什么紧急的事。

因此，宋为妍在听见艾兰赫斯心不在焉地打碎了一只茶杯后，有点意外地停了笔：“怎么了？”

艾兰赫斯只觉得她这封信写了太长时间，他从坐下到现在，给自己倒了三次茶，转了五次茶杯，数了茶杯里茶叶的数量十二遍，然后在第六次转动茶杯的时候，手一滑，就把它摔地上了。

艾兰赫斯尴尬地收回手，自以为委婉地问：“这个月风雾之城的书信多了一封，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你回去处理？”

宋为妍看出他的心神不宁，他是觉得她会不告而别？

自从艾兰赫斯恢复记忆以来，宋为妍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他常常有意无意地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是一种越来越明显的、微妙的占有欲，似乎只有反复确认她还在，他才能放心下来。宋为妍甚至能感觉到，他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微弱的偏执。

“不是什么急事，”宋为妍放下笔，感觉自己像在给某种大型猫科动物顺毛，“你别多想。”

艾兰赫斯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地上的茶杯碎片。

宋为妍纳闷，茶杯碎片有什么好看的？她在信纸里面翻了翻，翻出一张图纸，递给他：“瞧瞧？”

艾兰赫斯象征性地拒绝了一下：“你的信件，我看不太合适吧？”

宋为妍把图纸展开，摆在他面前：“你看完再说。”

艾兰赫斯低头一看，那张图纸上，居然是一套魔法师戒指的设计图。

图上的戒指一共三枚，一枚尾戒，一枚扳指，还有一枚按照食指的规格尺寸来设计，戒身、戒面的造型、图案、选材、雕刻等工艺细节，无一不精细。

艾兰赫斯不太确定地问：“这是……”

“给你的，”宋为妍肯定道，“你也知道，我都多少年没画画了，更别说设计图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怎么看都不太满意，就画了个初稿，附上文字，寄回风雾之城，让柯伊芙琳帮我修改了一下细节。”

宋为妍担心他不知道柯伊芙琳是谁，还顺带解释了一句：“她是柯利福的姐姐，我刚到风雾之城的时候，借住在她那里，这些服饰一类的东西，她很擅长。”

“阿妍，你是打算给我惊喜吗？”艾兰赫斯这回开心了，但是还没忘记维持表面的矜持。

“本来是的，”宋为妍承认，“就是人类的工艺不太行，估计还是得让神圣一族的锻造师来做，借花献佛了。”

艾兰赫斯嘴角愉悦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看上去恨不得当场就把神圣之都的锻造师全都拎过来日夜赶工。

宋为妍趁机和他商量：“等戒指做好了，我想提前回一趟风雾之城。”

艾兰赫斯本来愉悦的心情消失了：“不行，你答应我留到春天再走的。”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宋为妍说。

艾兰赫斯动摇了：“去做什么？”

宋为妍把第二封信递给他：“自己看。”

信上说，有个叫做威尔的伯爵向娜塔莉求亲。

信上说的人，艾兰赫斯一个也不认识，更不关心：“你连新月之城公主和劳瑞迪恩魔法师的大婚都没去，这个什么伯爵是谁，值得你跑一趟？”

“不是他，是娜塔莉，”宋为妍告诉他，“我现在的躯体，不是本体，只有灵魂是我自己的，真正的娜希娅，有个妹妹，就是娜塔莉，我前些年找到了她，将她安顿在了柯伊芙琳那里，后来，柯伊芙琳带她回了风雾之城，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快十八岁了。”

艾兰赫斯的关注点只在她这番话的前一半：“你现在，还能感觉到现实世界里的自己吗？”

宋为妍看出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很久没有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艾兰赫斯没有回答，下意识躲避她的目光。

他现在确实像个患得患失的人，既想让宋为妍一直留在他身边，又担心让她觉得受到束缚。

“那天，乌瑟法长老问过我，关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会如何选择，”宋为妍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缓和了一下语气，“我没有正面回答。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

艾兰赫斯听了这句，终于转过头看她，目光中隐约有所期待。

宋为妍回望他的目光：“也许，根本就没有选择。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像你的飞机航班一样，我的航班，也会在一个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刻到来。”

艾兰赫斯眼里的期待像火光逐渐熄灭：“阿妍，对不起，上一次，其实是我离开了你。”

“所以，在命运的终点到来之前，不要担心我会离开，”宋为妍转身收拾信纸和图纸，“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只会和一个人告别的话，那一定是你。”

“阿妍，”艾兰赫斯走近她，从身后抱住了她，“我希望你有长久的岁月。”

宋为妍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但她的回应，是艾兰赫斯想听到的那一个：“我也希望，你有长久的岁月。”

如果我们终将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么，我希望你在自己的世界里，岁月长久，一切安好。

艾兰赫斯说的这句话，对于神圣一族的人来说，是一句表白，我希望你有长久的岁月，意思是，我希望我们能共度长久的岁月，又或者，更直白一点，就是我想和你此生相守。

对于这句话的回应，如果是肯定的，往往会说，我也希望，你有长久的岁月。这句回应的意思是，我愿意与你共度此生。

那天夜里，神圣之都又下了雪。

艾兰赫斯独自去了月光森林，沿着幼时母亲带他走过的那条路，将每一寸土地重新用脚步丈量过，没有找到岁月留下的声音，也没有看见命运施与的痕迹。

雪色和月色都无法给人带来答案。

他看不见未来。

而宋为妍登上重新修缮到一半的藏书馆顶层，推开窗，被茫茫夜雪和风吹过脸颊，感觉到那刺骨的严寒，突然想起，她到帝都去上学的第一年，看见的第一场雪。

她还记得那场雪的温度，很冷，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

那时她心中只有兴奋和激动，恨不得投身风雪之中，乘风与共。

同为南方人的室友拉着她在雪中奔跑嬉闹，代价是两个星期的感冒。

宋为妍一直到后来回家过年，都没敢告诉家里。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家，第一次试着张开自己的羽翼。

世界在她眼前，未来有无限可能。

也是那一年，荆同风即将毕业，宋行章亲自将他带进公司，表露出想要让他当集团接班人的意愿。

“阿妍，如果不喜欢的话，公司的事，以后也可以交给你哥。”宋行章曾经对她提过。

宋为妍后来仔细想过，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在那场大雪之中，她忽然想明白了，雪落下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止它落下，这个世界很大，没有发生的事，没有经历的事，你永远看不见。

她这一生刚刚开始，风雪也刚刚开始，终有一天，父亲也好，兄长也罢，不可能永远为她遮风挡雨。

她少年时期比许多人幸运，可以随心所欲做喜欢的事，选择喜欢的路。

但人一生能有几年少年时光呢？她又能仅凭喜好过几年呢？

她不能，也不想，做那个永远看不见风雪的孩子。

那一年，宋为妍十八岁，荆同风二十一岁。

他们的少年时期都结束了。

宋为妍的学业比想象中忙碌，因为有了新的目标。

荆同风的工作也比预计的忙碌，集团的事务像一盘比他过去浅尝辄止了解过的一切都更复杂的棋局，他在宋行章的引路之下，逐渐学着成为一个像丛林猎手一样的棋手，精准，冷厉，锋芒内敛。

十八岁的宋为妍，二十一岁的荆同风。

他们都以为未来刚刚开始，以为往后岁月还很漫长。

初见风雪，不识其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