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伙子带着新娘子回到王家村,已经是晚上。
赵时恩觉得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两条腿麻木地犹如针扎。
“这是怎么了?”王二狗的母亲王翠花跑出来搀住赵时恩。
她佝偻着背,忍受着腿上如蚂蚁啃食的疼痛,摇着牙说:“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这……”
土瓦房门前摆了几桌席,庆贺的人已到齐,但新郎还没回来,新娘再缺席,恐怕不妥。
赵时恩摆摆手,“妈,我去休息一会儿,您先张罗。”
这一声新媳妇喊的妈让王翠花心花怒放,忙不迭地领着赵时恩回了新房。
安顿好她休息,王翠花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赵时恩坐在床沿上,双手捶打着麻木的腿,眼睛打量了一圈屋子。
不比赵家好多少。
土胚房,灰泥的墙面上还能看见里头冒出的稻草,感情这房子还不是砖头砌的。
屋子里一张竹面床,一张四方小桌子,一条长板凳,一个铁水壶,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几样东西都不是新的,肉眼可见上面一层油泥。
屋子里唯一能体现新房感觉的,大概就是床上的一张红色鸳鸯被褥。
还有,她这个身穿一身大红袄的新娘子。
缓了一会儿,双腿刺痛褪去,恢复知觉,她站起身,走向角落里的柜子。
打开柜子,里面只有几件男人的衣服裤子,一水的深色,成色很新,大概是王翠花做给大儿子回来穿的。
赵时恩挑了一套,罩在红棉袄外头,衣服裤子都嫌大,她将衣袖裤腿挽了几道。
【宿主,你要干嘛?】
【逃婚,没看见吗?】
她悄悄掀开窗户,窗户对着后院,外面没有人。
【婚礼是人类最神圣的协议,逃婚是最不道德的行为,会给新郎及双方家庭带来……】
【停!你又来劲了是吧。鬼才会嫁给连个面都没见过的人,谁爱嫁谁嫁!】
赵时恩蹙起眉,攀上窗户,利落翻身落在了外头。
【如果您执意要逃婚,将扣除金币1000枚。】
【随你。】她才不会在乎那劳什子的虚拟金币。
【除去不可抗拒之力扣除的10000金币,如果您账户财富值负1000以上,您将会受到惩罚。】
【哦?什么惩罚?赔你?我现在两袖清风,可一个子儿都没有。】
她趁着夜色往来时的路跑去,获得自由的快乐让她忍不住调侃起系统来。
王家村不大,出村的路经过一个鱼塘,此刻,塘面上耀着银色的月光,北风吹过泛起粼粼波光。
【宿主目前账户财富值-11014,执行一级惩罚。】
赵时恩正想嘲笑它,忽然,一阵剧痛自心脏炸开,随着经络蔓延至四肢,奔跑的腿瞬间屈膝跪下。
双手撑在泥地里,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屏住呼吸,忍着剧痛,咬牙切齿,【算你狠!】
又一记疼痛袭来,她软了双臂,身子扑进地里,她想骂该死的系统,可惜呼吸急促,喉头痉挛,发不出声音。
没一会儿,又紧跟着一下,犹如巨大的锤子捶打在心脏上,她抖着唇喊出声,忍不住翻滚起来。
“扑通”一声,落进路边的鱼塘里。
冰冷的水瞬间将她淹没,带着鱼腥味的液体窜进口鼻,涌入心肺,反而缓解了疼痛。
她不觉张开嘴,吸入更多的水,身体缓缓下沉……
没想到才活了一天,又要死了,她闭上眼睛,自嘲地想。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有人落水了,怎么还有人陪她上路?
……
她是死了吗?
但为什么感觉这么明显,有人在按她肚子。
嘴唇上传来鲜明的触感,还有人喜欢对尸体下手?
肚子越来越难受,忽然,一股液体顺着喉管向上涌来……
“哇!”赵时恩吐出一大口水,紧接着又呕出几滩。
“咳、咳、咳……”肺里连续不断咳出水。
她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吸入新鲜空气。
入眼是一双晶亮的眼睛,单眼皮,目光深邃有神,好像夜空里的星星。
那眼睛忽然离远,贴着头皮的寸头上甩下来几滴水,落在了赵时恩脸上。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流淌的沙粒,又像慵懒的酒后。
赵时恩平复了下呼吸,侧头看见近在咫尺的鱼塘,原来她没死。
男人爬起身,撩起军装下摆绞干,走到鱼塘一边捡起背包和军帽。
是个军人,难怪大冬天会义无反顾下水救人。
男人背上背包,戴好帽子,瞥了眼仍旧如死鱼一样摊在地上的赵时恩。
“你能起来吗?”他问。
“不能。”
赵时恩对上他平静深沉的目光。
她说的是事实,并非耍赖。系统的惩罚比她想象的威力大得多,她此刻犹如脱水的鱼儿,只能喘气,身体软弱无力,根本没法动弹。
两人对视了会儿,谁也没动。赵时恩是动不了,而离开一丈远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动。
“阿嚏!”赵时恩打了个喷嚏。
此刻,冬天的晚上,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偶尔卷过来一下,吹得人透心凉,更何况浑身湿透的她。
整个人不觉窸窸窣窣颤起来,原本无力的四肢仿佛已经冻僵,毫无知觉。
男人走过来,解下背包,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
赵时恩看着面前犹如一座山似的宽厚背脊,想骂人!
她都说了不能起来,往她面前一杵算什么意思?自助吗?
“我动不了,能扶我一把吗?”她憋着怒气,细声细气道。
男人回头,似乎又确认了下,这才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拎起来。
没错,是用拎的,不是扶!好像拎小鸡似的。
赵时恩借着他的手臂虚虚站直,看着身边的男人估量,也就比她高大半个头,也没觉得肌肉多壮,难道天生神力?
男人调整了下手里的背包,侧身将她甩背上,又往上颠了颠,一手拢住她的腿,一手提着背包,向王家村走去。
“你家在哪?”他问。
她伏在他肩头,一时有些懵。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粗鲁!
【宿主,人家救了你,还把你送回家,你应该说“谢谢”。】
【谢你全家!】
【宿主,你违反文明用语规范,但本系统可以原谅你。现在,如果您向对方致谢可以获得金币2枚,拒绝扣除金币2枚,如果出言辱骂扣除金币10枚。】
赵时恩正冷得发抖,没力气骂人,更不用说道谢。
她缩着身子蜷在男人背上,水滴顺着头发滑落,在发尾凝结成冰渣。冰渣在男人脖颈处晃荡,又被男人蒸腾的热气融化还原,最终滴落在赤色皮肤,滑入衣襟下……
靠着男人源源不断的体热,赵时恩困乏地闭上了眼睛。
——
“……有啥不好意思的,那是你媳妇,快去、快去,给她换身衣服,着凉病了就不好了。”
赵时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冷硬的板床上,环视四周,这里是王家的新房,要不是门外传来王翠花的声音,她以为系统让时间倒挡重来了。
房门打开,一个男人被推了进来,门外王翠花喜不自禁的脸一闪而过。
是那个在鱼塘救她的男人。
男人穿着绿色军装,身高腿长,肩膀上没有星级标志,即便军服没有现代的挺括,也被他穿出了圣神庄严的气质。
在黑暗中就亮如星辰的眼睛,现在更加深墨如漆,淡化了原本就帅气的脸。
赵时恩第一次觉得单眼皮也挺好看。
“王狗子?”她促掐试探。
男人黝黑的脸一凛,抬起眼皮看过来,深冽目光犹如实质。
而她悠然躺着,露出一抹笑意。
随即,男人点点头,“嗯。”
“呵呵……”二狗子说的是真的,要不是她还没力气动,她一定会捶床大笑,怎么会有这么土俗的名字。
王狗子在门口思索良久,反身关上门,走过来,说:“你要不要换衣服?”
赵时恩笑出一身汗,冷热交替,犹如冰火两重天。
“要。”
他抱了一叠衣服过来,“你能自己换吗?这是娘的袄子。”
她瞥了眼他手里半新不旧的藏蓝色棉袄,审时度势,湿哒哒的厚棉袄还裹在身上,厚重得压得她胸口憋闷,手都抬不起来,“不能。”
王狗子又不说话了,捧着棉袄不知在想什么。
赵时恩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估计现在也不早了,再磨叽下去天都快亮了。
“帮我把外面棉袄脱了,里面的我自己来。”
王狗子想了会儿,走近,一手托起她后颈将她扶了起来,一手伸向她胸口,离扣子一寸距离时又募的停住。
时间似乎又静止。
“脱啊!你想什么呢,是不是男人?”赵时恩受不了了,开口骂人。
原本犹豫的手忽然动了,快速利落地解了一串扣子,剥皮似的脱下蓝色罩衣连带里面的红色棉袄。
王狗子放她躺下,转到另一头想脱她裤子。
“等等!”
赵时恩坐起来,外头冻得硬邦邦的衣服没了,双手终于可以动了,“裤子我自己来。”
虽然她是现代人,平时作风大胆开放,但也做不到让男人帮忙脱裤子。
“你转过去。”口气有点冲,颇有些过河拆桥的架势。
王狗子似乎脾气挺好,听话的转过身。
王翠花就拿来一身棉衣,粗糙的布料她不可能贴身穿。
瞟了眼一动不动的王狗子,她利落地扒了裤子,跳下床,在衣柜里挑出一套软和些的衬衣裤。
躲在一边,盯着王狗子的动静。
“你别动啊!”她喊了声,然后脱了个精光,快速换上干净的男装。
灰仆仆的屋子里,只有顶上吊下来根粗电线,在半空中接了只小灯泡,灯泡昏黄的亮光甚至照不全角落的情形。
赵时恩换衣服的影子在另一头被放大扭曲,落在王狗子的背上,又投影在身前的墙上,犹如张牙舞爪的邪影,又似惑人心神的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