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女人决定在赛博世界复仇 第12章 昨日乌云09

睡意几乎完全消失。

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躁动，但是易莱动也不敢动，只能试图转移注意力分散当前难熬的状态。

今天的一切在她的大脑中重新梳理了一遍。

清晨自己还在荒岩区，和铃木家族以命相搏，然后意外解锁了能力。回城后找到了老妈的老朋友忒休斯，换了一个新身份。最重要的是，了解了能力的由来和使用方式，以及“它”——元素意识体的存在。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答应西娅的运车计划。想回到被联邦查封的收车店里，估计要花钱请个黑客帮忙破解一下警报器。但当务之急是，自己和诺拉身上都没钱了。

想到这易莱回头，刚想问诺拉在城里有没有熟识的黑客，但当她昏暗的光线下看到诺拉单薄的肩膀和下颌曲线时，她愣住了。

一道电流击中了脑海。易莱突然意识到，诺拉从头到尾都是被自己拖下水的，自己根本没有询问过她愿不愿意牵扯进自己的身世和复仇计划中。

易莱试着站在诺拉的视角里重新捋了一遍事情的发展——

你是个生活在荒岩区的流浪者，天气和生存环境都十分恶劣，但是这里也有着城市没有的自由。有天你跟着部落追击敌人，突然从后备箱里捡了个濒死的人质。曾经类似的命运让你不禁伸出援手，救了她的命。

结果倒好，这个人质三天两头昏倒不说，好不容易有点贡献能跟你一起行动了，突然告诉你她是联邦政府的通缉犯，还是公司抓捕的能力者。出于同生共死的感情，你答应为她保密，因为她会找人换个新身份。

没成想换身份的时候，你被迫听了一场自然与科技的辩论大会，以及母女间的伦理复仇大戏，然后她突然大声宣布她要向公司复仇！猫抓耗子的戏码突然变成了耗子扛刀满街找猫。

本来你最多是个包庇罪，麻烦未必会找上你，即使找到你至少还能当个污点证人。现在可倒好，你稀里糊涂地成了隐藏的共谋犯，成了反抗公司的潜在恐怖分子。

倒不倒霉啊！

易莱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无比自私的人。其他的事情可能不能避免，但是清洗身份的时候自己应该早点考虑到情况，然后不让诺拉掺和进来。

事实上自己压根没考虑过那么多，她只是急吼吼地想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在将诺拉拖入深渊。

一种后知后觉的内疚，在啃食易莱的心脏。

“你干什么呢？”诺拉听到易莱翻身的响动，本想装睡避开她，但看易莱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忍不住疑惑回头问道。

一个饱满的心形大床仿佛以尖端为界限一分两半，两个人各自占领东西半球，颇有井水不犯河水之意。

“没什么...”易莱避开中间无形的分界线，缩回了自己的领地。

深夜的交心让这个年轻的街头混混感到不适，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谁家好人会选择在一个情趣套房里发生的交心长谈？？

但易莱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我觉得我把你拖下水了。”易莱突然激动起来，直起身子靠近诺拉并扳过她的肩膀，迫使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即使有了新身份，我的能力一旦暴露还是会给你带来危险，公司会对我和我身边的人赶尽杀绝。明天陪你取完武器就送你回营地吧，那里会安全些。”

诺拉被易莱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上一秒她还处于转个身都会尴尬的状态，下一秒就被易莱掰着双肩。但肩上的手很快便松懈了力道，诺拉看着易莱躲闪的眼神，决定好好和她聊聊。

“听着，我说过我们是同伴。”诺拉脱离了易莱的手，起身靠在床头。看着易莱一副还想要说什么的样子，诺拉果断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从现在开始你听我说就行。”

她的嘴唇还挺软。这个年头从诺拉脑海一闪而过，但她此时却无暇顾及。

“我说的这个‘同伴’，不只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诺拉点燃一根香烟，开始讲述她心底的秘密。

多年前的星云市，年幼的诺拉和父母还有姐姐一起生活。一家四口经营了一个服装小档口，生意还算不错，也没什么大麻烦。当时整个城里虽然也充斥着帮派，但远没有现在危险，最多也就发生一两起持械斗殴，连枪击案都少之又少。

直到义体的普及。

公司对能力者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原先仅用于武装部队和联邦警局的义体，现在已经可以批量化生产，义体的滥用成为联邦掌权和公司敛财的手段。

街头的帮派首当其冲地成为第一批义体使用者，你装我也装，整个城市的犯罪率直线上升，帮派火并越发频繁，横尸街头的人越来越多。价格高昂的义体让大小帮派难以承担，经济矛盾便转移到了平民的身上。

一家四口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保护费越来越高，缴纳次数越来越频繁，但安全程度却越来越低，诺拉几次看到父母因交不起保护费被打的头破血流，有几次甚至被帮派混混用枪指着，但却无能为力。

饱受帮派欺压的姐姐，选择了反抗。她去黑市装了一个价格较为低廉的试运行版战斗义体，试图以暴力终止暴力。在下一次帮派找茬收保护费的时候，诺拉的姐姐挺身而出和帮派混混大打出手，试运行的战斗义体一开始非常厉害，打得帮派混混抱头鼠窜。

直到诺拉发现姐姐的义体窜出一股暗红色的电流。

试运行版本的义体AI发生了崩溃，乱窜的脉冲彻底失控，直接烧穿了装载者的脑子。

姐姐的惨叫声直至今天仍让诺拉感到颤栗。

见风使舵的帮派混混见状直接出来报仇，要杀光一家人，父母的拼命阻拦才让年少的诺拉跑了出来。待到她返回现场，见到姗姗来迟的联邦警员时，自己的父母早已被帮派成员所杀，自己的家也化作一团火光......

15岁的诺拉成了孤儿，被联邦警员交至孤儿所。

在孤儿所的日子并不好过，无休止的活计和少得可怜的饭菜，这些她都可以忍受，直到她发现孤儿所在向联邦政府官员提供某些少儿涩情服务。

当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陌生男人把手伸向她的胸口时，诺拉终于忍不住狠咬了男人的手臂，然后从孤儿所逃了出来。

逃离这座城市成为了她脑袋里唯一的答案。

一路流浪，直至她真正成为一名流浪者。

“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就是我早上在车里跟你讲的那些。”长长的烟灰掉落在床上，烟蒂灼烧了诺拉的食指，但她却并没有躲开。

“我恨透了义体，我恨透了公司和联邦政府，我恨透了这个城市。”诺拉狠狠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布满雾气的双眼浅垂。

易莱安静的听着面前女孩讲述着她的故事，两个人的命运再次在这一刻发生共振。

“沙漠玫瑰是个很好的地方，但它毕竟是部落，关系到成员的性命，轻易不会向公司和联邦政府宣战。”

“当你在营地和西娅说你要向公司复仇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和你一起行动的念头。”

“在诊所那会儿，忒休斯问你要成为能力者还是义体者时，说实话我真的害怕到不行，我害怕你会选择成为义体者，我也害怕失去我的同伴。”

眼里的雾气终于冲破了眼眶，顺着流浪者略微干燥的脸颊流了下来，诺拉带着泪光的眼睛重新定格在易莱身上。

易莱觉得自己的心脏濒临破裂，心疼、同情、感慨、愤怒、悲伤...复杂的情绪反复冲击着她的大脑，就连眉心处也跟着隐隐作痛。自己头上的乌云，早在多年前就发生在面前这个女孩的身上。

这一刻易莱终于理解了诺拉口中反复说着的“同伴”——相似的命运，相同的目标。二人心中反抗的执念从未停息。

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的，易莱略带迟疑地伸出了双手，最后还是选择握紧了诺拉的双手。她抬头对上了那双雾气未散的双眼，重复着诺拉曾经对她说的话：

“我们是同伴了。”

多年的秘密终于吐露出来了。诺拉看着眼前同样背沉重命运的女孩，心里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手指泄愤般地狠狠捏着易莱的双手。

从自己选择救她的那刻起，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就好像已经注定了。

“妈的，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诺拉抽了下鼻子，“你总问什么啊？怕连累我，你怎么这么胆小啊！”

“不是...一般人谁愿意和公司结仇啊？”易莱被诺拉捏的满脸通红，这女人手劲儿真大，看样子肯定捏碎过几个方向盘。

诺拉看着龇牙咧嘴的易莱感到好笑，又察觉自己好像真的捏疼了她，于是一把甩开了易莱的手，指着易莱的鼻子说道：“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作为报酬，我也告诉了你我的身世，咱俩扯平了。”

易莱蠕动嘴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其实想说，她觉得诺拉这种喜怒无常的人更像一个能力者。

诺拉抽回双手揉了揉眼睛，然后一脚踹向易莱的屁股，“睡觉！回你的‘地盘’去吧。”

易莱一个翻身，回到了她原本所在的位置。无形的分割线再次生效，窗外的夜色再次变得浓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