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棵高大的树井然有序地排列在院子里,门口的碎石铺路直达门前。
别墅两侧围着一片花圃,里面种着鲜艳的玫瑰,花香四溢。
门前站着两名保安,宋清桉注视两人片刻。
似乎在哪儿见过?
却想不起来。
宋清桉跟着他进入,肌肉记忆般推开一扇门,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宛如昨日还睡在这里一般。
房间是很清新的绿色调装修,窗边摆放着绿植。
宋清桉张开双臂,躺在一张两米的大床上,不仅比裴言的床大,而且还很软。
“你曾经就睡在这儿,怎么样?”卢墨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适时问道。
“好舒服。”他仿佛已经置身云端,身旁都是软绵绵的云朵将他托起。
“要不要搬来这儿?还有人照顾你。”卢墨问。
闻言宋清桉从云端落地,睁开双眼,眼珠子转了一圈,“再说吧。”
虽然裴言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但总归还是为了他好。
他若是留在这里,舍弃裴言好像不太道义,毕竟裴言留他混吃混喝小半个月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一个小少爷,天天住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像话吗!
卢墨嘴角扯出无奈的苦笑,压抑心底的悲伤,“你是在想裴言?”
“没有!”宋清桉迅速的否认,怔愣一瞬才意识到有点此地无银。
或许他可以问问卢墨。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裴言好像生气了?”他说得很慢很清晰,尾音又拖得长,神色又十分落寞。
卢墨感觉自己的心瞬间跌落谷底,努力维持人设,语气中带着暗示,“自卑吧,毕竟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宋清桉如同拨云见雾,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卢墨拿出那么一张不限额的卡,而他每天和裴言吃着十元以内的套饭,心里自然会产生一种不平衡的落差。
更何况,他还收了,这不就意味着他和卢墨站在了同一阵营,裴言的对立面吗?
裴言收留他这么久,不仅不嫌弃他,还处处帮助他。
他这么做就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宋清桉对自己有些鄙夷,他抚摸着口袋里的黑卡,想还给卢墨,有些不舍。
他现在身无分文,裴言也钱也不多。
若是有了钱,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只是裴言……
“啊……!好难啊!”宋清桉倒头到床上,揉揉眼睛。
卢墨心底升起巨大的危机感。
裴言家无几两银子,连养活自己都困难,还能顾得了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吗?
若是裴言主动,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宋清桉看似好玩,实则是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
他至今还记得曾经他不小心将宋清桉的笔弄丢了,结果第二天就瞧见他拿出一支一模一样的。
他好奇询问,宋清桉也只是眼角微微上扬,了然一笑道,他喜欢用那支笔。
若是他率先动心,那就不太好办了。
就目前看来,他对裴言还没有到那种地步,他必须得在他意识到之前阻断两人的联系!
“嗡嗡嗡。”卢墨的电话响了。
他当着宋清桉的面接起来,“嗯,嗯,稍后到。”
“小清桉,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你先在这儿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卢墨指了指床头崭新的手机。
“嗯。”宋清桉若有所思点点头。
卢墨临走不放心地嘱咐,“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好。”他已经在研究新手机了。
宋清桉趴在床上,匀称的手指在手机上划拉着,指尖泛着的粉随着他的动作消散,又出现,像水上泛起的涟漪。
他双腿翘起来一晃一晃的,连脚趾头都透着兴奋。
手机里面只有卢墨一个联系人,备注只有一个字,“墨”。
要不要这么恶心。
宋清桉在前面加上他的姓氏。
随后又打开微信,“墨”。
再打开其他软件,“墨”。
宋清桉气鼓鼓地打上他的全名。
突然在上面发现一个叫消消乐的小游戏。
“good”
“great”
“amazing”
“unbelievable”
挺好玩的,如果没有屏幕上飘浮的英语单词,就更好玩了。
趁着游戏结算时间,宋清桉将残留的单词当成朋友,指着轮廓道。
“笨蛋裴言!一点也不会考虑,有钱不收,没钱喝西北风去。”
他揉一把头发,不想了,越想越烦躁,还是玩手机吧。
打开短视频软件。
“能与你同甘的人不一定能与你共苦,能与你共苦的人却一定能与你同甘。”
“不要问有钱人爱不爱你,他能给你的只有钱,而一个穷人能给你的是他的全部。”
“假如一个有十颗糖,但是他只给你一颗,和一个人有两颗糖,但是他愿意两颗都给你,你懂了吗?懂得扣1。”
“主播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千万不要弄丢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因为你可能再也遇不见比他还好的人了。”
宋清桉越刷手机,脑子里的问号就越多。
这不是手机,这是监控!
他将手机丢在桌上,翻身裹紧被子,捂住脑子,睡着了就不会想太多。
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反而被裤兜里的黑卡硌硬得刺痛。
他拿出卡凝视它,许久把它放在桌上。
夜深了,接近十二点。
宋清桉做了个梦。
梦里有父王,有他,还有裴言。
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裴言撑着伞,在雨夜里四处张望,嘴里还在呼喊着什么,他想凑近听,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
再一晃他看见自己正在草丛扒拉着绿植,口中说着“咪咪,咪咪。”
“喵。”草丛里传来一声低微的声音。
宋清桉放缓身姿,脚跟朝地,小心翼翼地走进,拨开绿丛,“喵,喵。”
只见一只全身毛发净湿,还在瑟瑟发抖的银渐层转过头看他。
银渐层的脖子上挂着吊坠,一看就是有主人的小猫。
小猫黑夜中的眼睛绿得明亮,眼中带着警惕。
“小咪,快过来。”他一边稳步就行,一边冲小猫招手。
“吱嘎。”他不小心踩到了树枝。
小猫露出尖锐的牙齿向他狂叫一声,“喵——”
奇怪的是,小猫竟然不跑。
走进才发现一株被高大绿丛遮掩的小草上有一丝血迹,小猫的四肢上都有伤痕。
要是不及时处理,小猫肯定会感染的。
他将雨伞丢掉,弓着背脱下自己的校服围成一个小窝,放在胸前,“小咪,别怕,快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喵——喵——”
小猫试图移动,却加快血流的速度,还害得自己栽倒在地。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顺着流下,糊湿他的双眼,从下颌滴到胸前,里面的白衬衫逐渐打湿,紧贴身体。
他抹一把脸,看准时机,一个健步上前用校服包住小猫。
小猫左右翻滚,身体挣扎得厉害,找到没被校服围着的空隙,把爪子伸向他的脖子。
留下两道印记。
“小咪,没事了,没事了。”宋清桉跟抱孩子似的,身子摇摆,哄着小猫,“我们马上回家啦。”
一只手轻轻顺着小猫的毛,顺便俯身下去捡伞。
小猫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他了,声音不想是最开始那般尖锐,反而变成了撒娇,“喵~喵~”
他越摸越喜欢,“我带你回家啦。”
随后他梦见自己抱着小猫走在一条漆黑的小路上,旁边没有其他人。
刚才还如泼水大的雨突然停止,大雾四起,前方照出刺眼的光芒,雾散去,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
他伸手挡住眼睛,从指缝中望去,一个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人。
“裴言,裴言,你的小猫我找到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而裴言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般,依旧撑着伞,四处张望呼喊。
“裴言……”他捏住自己的嗓子使劲搓一下,“我找到你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发不出任何声音。
“喵——”
刚才还身负重伤的银渐层此刻爪子化身武器,前爪猛地抓向他的脸,后脚一蹬,他松开手,校服落地,小猫一溜烟就逃跑了。
他被小猫蹬倒在地,再抬眸望去,四周早已没有小猫的身影。
“嘀嗒”感受到有东西滴在手上,脸上有温热的流动感。
他伸手抹脸,一手的血。
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小雨,逐渐变大。
手上的血被大雨冲刷,他抱紧双臂,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胳膊上,肩上,腿上,全身上下满是新鲜的伤痕。
身上的白衬衫早就被染得鲜红,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衣角处新鲜的血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和雨水融在一起。
身后一片全是血水。
身上好疼,好疼……
刚才消失的裴言出现了,“是你杀害我的小猫。”
他摇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那你身上的血从何而来?”裴言语气平静,却又冷漠。
“从……从……”他用力敲打着脑袋,却想不起是从何而来,他面色茫然,只是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幻境变化莫测,眨眼睛“裴言”又换了一个人,“有人给我表白,你不吃醋吗?”
“吃醋?”宋清桉思考他的意思,心底的小人却捏紧了拳头发狂!
吃醋!他醋得要死!
画面一转,房梁上金漆雕龙,盛世磅礴,高椅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现代的西装,领结打得规整,挺直背部而坐。
“父王,父王,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不想呆在这儿了,呜呜呜。”
“清桉,对不起,爹真的很爱你,是爹的错,爹不该不管你。”
“父王,父王……我不怪你。”
他哽咽着往上爬,想去让父王抱抱他。
他越往上,眼底就想蒙了一层纱,他看不清父王的脸,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父王,我怎么看不清你了?”
而他的父王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指望你干什么?”
“宋清桉,不要试图对我抱有任何希望,你不过是一个孽种。”
“宋清桉,不要叫我爸!别跟我说话,滚啊!”
“这雷怎么没劈死你呢!”
“宋清桉,滚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心底涌起悲伤的情绪,只能通过哭诉发泄,“爸,爸……”
房间里一片漆黑。
宋清桉睁开眼睛,太阳穴处感受到潮湿,他的泪水打湿了靠枕。
他起身,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房间里白光大亮,宋清桉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中缓过来。
“轰隆!”声音大得好像要把耳膜震穿。
宋清桉身体一颤,眼神空洞,随后的好几声雷声,才将他的意识拉回。
“哇……”他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本来就怕打雷,身边又无一人可以依靠,再加上刚才的噩梦,彻底击垮了他的心里防线。
第二道闪电袭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还一边翻身下床。
他太害怕了,只想找一处拥挤的地方,包裹住他。
只是卢墨的房子太大太空旷,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他原地蹲下,使劲捂住耳朵,仿佛要将整个手上塞进去。
他不想听见雷声。
有没有能帮帮他。
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求求了……
两秒后,熟悉的雷声响起,随即豆子般大小的雨点落在地上,夹杂着冰雹“咚咚”的砸在窗子上。
宋清桉颤抖着手慢慢松开捏着耳骨,耳朵被揪得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