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找到“弟弟”的时候,“弟弟”已经因为遭受莫名的攻击而变得奄奄一息。它微弱的生命体征让“菲利普”感到慌乱,于是“她”开启了一个压缩空间,将“弟弟”安置在了内里,开始与世隔绝的供养。
原因不明,但普渡之心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这情况让“菲利普”感到压力剧增,“她”经常坐在阴暗的楼梯拐角,用双手扣挖着自己的头皮,将嘴唇上咬出血来——因为不爱喝水,嘴皮明显,于是“菲利普”便开始撕扯那结出硬块的皮肤,这让“她”开始逐渐迷恋上痛感。
此时妮丝和“弟弟”已经融为一体,“她”不能接受再少任何一个亲人。
“没有尸体了、没有尸体了……怎么办、怎么办?”“菲利普”愈发紧张。这紧张和焦虑更加重了“她”的神经兮兮,让“菲利普”变得无比敏感。
“她”开始更加厌食。
而身体里——原本存在着的那个真正的菲利普,在楼梯间的虐杀中彻底死亡。
原住民菲利普与入侵物种“菲利普”从来是交叉出现,他们从未有过交流,却莫名共享着情感。于是死亡来临的时刻,“菲利普”作为一种意识,在灵魂消散的瞬间看到了从躯体中脱离的菲利普——他的神情并非解脱,而是一种迷惑、不解和不甘的混合物,夹杂着浓浓的恨意——这情感最终嫁接到了“菲利普”的头脑中,“她”接过接力棒,承受了压力本身。
“她”如同一个出现了裂痕的玻璃杯,压力接踵而来,而作为载体的本身却几近破烂不堪,几乎每天早晨醒来,“她”都能听到自己日益碎裂的声音:一点点弥漫的、渐进的——
“咔嚓、咔嚓。”
最终,再也承受不住日益增加的负荷——
“啪。”
玻璃碎了。
在普渡之心门口与楼栋的夹缝间,“她”所堆砌的那座人头骨塔,所代表的一种莫名的自我戒示——“她”甚至将那看作一种祭奠,一座不知在崇拜什么的祭坛,甚至一度成为了“菲利普”精神上的寄托和存在的意义。
它象征着“她”在杀戮中感受到短暂释放,然而这释放并非灵魂缓释,在杀戮过后,妮丝的面庞总会悄然浮现在“她”的眼前,那温柔的双眼在控诉、在落泪,却唯独没有刻意的谴责。
“菲利普”愈发分裂,“她”逐渐感受不到自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但当“她”重新意识到自己“菲利普”的身份时,便会癫狂地挥舞手臂、撕扯自己的皮肤,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躯壳中驱逐出境。
“滴答、滴答。”
什么在一点一点堆积,最后引发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
“是你们杀了他!是你们杀了他!他只是身体残缺了一部分,只是想补充自己的身体,只是不想死!滥杀、滥杀……就跟你们杀了鸡鸭鹅猪一样!他究竟有什么错!他想活下去——想活下去!”“菲利普”突然开始崩溃地惨叫起来,“不对,那不是鸡鸭鹅猪,那是——妮丝——!”
“妮丝……妮丝……”“她”捂住自己的头,缓缓蹲下来。
黑色的淤泥从黑洞中代替眼泪流出来。
“我不会为自己开脱。”“菲利普”蓦地抬头,“她”看着以袅道,尽管那双凝视着以袅的黑洞中已经没有双眸。
“我有罪,所以我最终接受审判。”
“她”冲几人的方向比了个嘴型。
以袅瞳孔放大。
“砰——”
一声炸响猛然爆发,黑色的浆体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菲利普”的头颅就这样猝然被撑开!瘦小的身躯无法承受这样的后坐力,于是那仅剩的四肢歪歪扭扭,最后折断瘫软在地上。
它自杀了。
因为长久的厌食,“她”早已停止向这副空壳补充营养,任由体内的物质消散。身体此时终于露出了残破的本貌——其实“菲利普”的躯壳早已残缺不堪,所有表象都产生自“她”的空间和幻想,仅仅是维持这些便已经耗费了“她”难以想象的精力。
死亡怎么不算是一种解脱,它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现在终于可以安憩了。
黑色的浆体已经流干了,那是种奇特的物质,洒落在地板上便凝固住,看起来像干涸在一起,结成了块。喷洒出的线条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汇集,最后交织在房间中央瘦小的身躯上,像蜘蛛结成的网。
以袅看着菲利普倒下。
“她”完成了自己的独白和回顾,而那并不需要所谓的听众。从“异种”来到现在的世界开始,它们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找寻着道路——所有冲突的产生只是因为它们脱离人类的立场去思考和行动,似乎不需要被审判,毕竟异种本身也并不是人类;而人类也没有错,人类也只是希望能够活下去。
立场能够改变局外人的观点,但当事人却无法改变立场。
一层白雾从房间的四角弥漫出来,这雾层轻薄,不知从何而来,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水汽。突然,以袅莫名抬起头盯向雾层深处,那双黑曜石的眼睛中好像看到了什么,似要把这浑白烧出洞来。
“……小小鸟……”
飘渺的声音从白雾中荡出来。
第二次了,以袅头痛欲裂,他强忍着一股撞墙的冲动想要再仔细听听那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这感觉太过强烈,在野郊的洞穴中也曾经刺激过他的感官,令他无法忽视。
与此同时,宿舍楼开始坍塌——墙体裂开,摇摇欲坠,灰石开始抖落,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赶紧出去。”知闻立即对塞莱道。
小孩虽然受了不小的冲击,然而反应却不慢,撒腿便往房间外跑,差点和赶过来的方怀瑾和塞希尔撞个满怀。方怀瑾刚踏上这层的台阶便被迎面而来的小粉毛一把带着往回跑,塞希尔则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他抬抬眉毛,一脸兴致盎然,也不知道在门外待了多久。
知闻馋着以袅没松手,他抬头看看雾层看看以袅:“怎么了这是?又魔怔了?”
以袅置若罔闻,他凝视着白雾深处,缓缓伸出了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别,祖宗!”知闻眼疾手快,径直缚住了身体往前倾的以袅,“你不要命了?”
以袅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那隐藏在层层白雾后的东西。然而因为身体被知闻束缚,以袅无法自如行动,这让他焦躁起来,开始用力撑开知闻禁锢在身上的双臂,向白雾深处挣扎。
“疯子。”知闻不喜欢以袅现在的眼神——那种没有自己,只能看得见其余东西的眼神。
于是他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将以袅扛了起来,肚子抵在肩膀上打包带走。以袅还在挣扎,直接一膝盖怼在了知闻身上。这一腿用力不小,知闻闷哼一声,眼睑下的小痣随着表情生动起来。
楼快塌了。
“这样吧,你再踢我一脚就默认你不想出去,我们俩就在这殉情。”知闻微笑道,他甚至还有心思对着失了神的以袅嘴贫,“还踢吗小鸟?”
以袅应声又是一腿。
知闻随之眉毛一挑,眨眼道:“不是吧……你真想现在就和我一块埋了?这么爱我,好感动。”
然而这表情不过在他脸上维持了一瞬间,知闻转而继续笑道:“不过算了——我觉得还是活着比较好。”
死了多没意思啊。
知闻向前伸出一只手。
“让开。”他道。
随着话音落下,知闻面前的墙体瞬间应声向外爆开,哗啦啦下了一片砖石灰土的雨,天光从灰尘和洞孔倾泻而出,照亮了整间宿舍和腐臭的尸山。知闻拎着以袅向前几步,径直从这个刚被打出来的大洞向外踏了出去——
他们悬在半空,宿舍楼在两人身后轰然坍塌。
白雾被大楼埋在了地底,此时,以袅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咽喉,空气被从肺部抽离,最后归于宁静。
眼前一片漆黑,以袅昏死了过去。
*
乔伊·琼坐在他的银质转椅上,看着电子屏上发出的群消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作为电子屏的设计者,所有的信息发送和接受都要先经过乔伊·琼的查看。然而,这监控并非审核——不论是什么消息,乔伊·琼都不会进行任何屏蔽或者拦截,他只是单纯地享受这个观察信息的过程。
“发送。”他指尖一点,信息随即便通过了乔伊·琼的视察,正式向各个哨兵的电子屏上传送过去。
批准过这条信息后,乔伊拿过实验台上的量杯,喝了一口刚刚调好的酒。今天的味道似乎恰到好处,醇厚的酒香放松了乔伊的神经,让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不够、还不够。
乔伊闭上双眼。
还要再……
“蔡金。”乔伊·琼开口道。
“是的,教授。”蔡金心领神会,将唱针拨到了黑胶唱片上。
乔伊再次抿了一口他的特调,跟着悠扬的音乐轻声哼唱起来。
沉寂已久的哨兵群聊开始沸腾。
啦啦啦啦啦~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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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