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位......道友。”
摊主想了半天,决定无视背后的鬼,对风不问熟练介绍道:“此乃器宗最新研制的寻路罗盘,防水防火可折叠,方便携带,乃赶路巡逻之必备良器。”
“怎么用?”风不问要摊主演示一番,摊主便用了点灵力注入罗盘,念出要去的地点,罗盘指针立即指明方向。
他当即发出一声惊叹。
在风不问的印象里,罗盘指针只能指北,且是在知晓地点方位的情况下才有用,这个可比寻常的有用多了。
摊主见他模样不错,却是连这个都不认识,想来应是刚修炼不久的新弟子,要知这样的修士最是好骗,于是狮子大开口道:“目下诚心惠客,只需三百灵石。”
风不问赞同点点头,摊主笑着摊手,末了却听他道:“我没有灵石。”
“......”
摊主脸色顿时垮下来。
刚修炼不久的修士,一穷二白也是有的,可见此人背后没有师门做靠山,于是他立即准备动手赶人。
谁知风不问忽然掏出一朵花:“我只有这个。”
摊主并不想多费耐心,却在看到那花时兀的瞪大双眼:“这是!这是灵犀兰?!”
修真界值钱的灵植不少,但最值钱的当属这百年一开花的灵犀兰。
虽说功效相比其他灵植并不特殊,但因是百年才开一回,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赶上一朵,所以世面上的灵犀兰都涨到了天价。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穷鬼手上竟有如此宝物。
摊主见多识广,风不问手里的灵犀兰,不论品质还是灵力,绝不可能是假货,他当即一改脸色,笑嘻嘻接过,把一摊子的灵器都给了他:“道友如此诚意,这些就当陪赠。”
“好说。”风不问也高兴道。
左右这样的花他院子里种了许多,用一朵换这一堆灵器也不亏,何况都是些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摊主见他如此爽快,一高兴便多聊了几句,挑眉指了指他身后的人:“道友是从哪里来的,头一回抓妖吧,怎么也不用个收妖袋把他装了,这妖气浓得都沾到你身上啦,若是被人误会可就麻烦了。”
被摊主一提醒,风不问眨了眨眼,好似才想起这事。
他一个人住在山上懒散舒服惯了,一时忘了这里是外界。起先在玉玄宗后山为了方便明渊他们找来便没有收敛,眼下离了玉玄宗确实要注意一些。
“我说呢,怎么这一路上总能碰到那些修士。”
风不问暗暗嘀咕一句,于是收敛了身上的妖气,拎着一堆没什么用的灵器准备起身走人,转身时,正好与背后的柳还青四目相对。
面前之人睁着双疲惫的眼,细瘦的身子像一根破败的枯竹摇摇欲坠。
见他这幅模样,风不问脑海里闪过一道白光,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修士不仅能准确堵在他们的前路,还能穷追不舍。
柳还青这幅模样,实在太显眼了。
若每条路都杀出来这么多人,走到剧情点要猴年马月?
仿佛刻意印证他的想法,在风不问思考的同时,在此地巡逻的弟子匆匆赶来,在看到二人后,一个个手脚发软,将高阶灵器对准了他。
方才的摊主反应过来后,捂着口袋脚下乘风飞快跑走。
风不问微微一笑,同往常一般不费吹灰之力打跑了这些不自量力之人。
只是在打的过程中,那些弟子没拿稳灵器,激荡的灵力牵连了虚弱的柳还青,他被迫摔倒在树下,剧烈咳嗽起来。
即便出了那房间,即便身上的毒解了,状况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柳还青累到不想起身,就这般躺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风不问。
突然间从树上窜下来一名手持绳索的弟子,就在对方毫不客气拽起他的手时,风不问的妖风如约而至。
弟子被风卷得远远的,柳还青有气无力喘息着,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这样的场景,他在被明渊带回玉玄宗前,曾经经历过无数次。
谁言天之骄子就一定万丈光芒,自从他年幼暴露极强天赋之后,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修真界资源有限,宗派林立,争夺在所难免,柳还青作为被他们争夺的对象,父母死在争夺中不说,他本人如同物品一般被捆绑被拽夺,在各大宗门之间流转,饱尝冷暖。
他曾预言自己迟早死于五马分尸,谁知一身白衣的明渊从天而降,将他从噩梦中救醒。
那时的情景同眼下几乎如出一辙,明渊也是打退了旁人立在不远处,随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柳还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的视野里,风不问的身影与明渊逐渐重叠,他静静等待对方像记忆里一般转身,然而在下一秒,风不问却背身离开。
“师尊......”
本命剑的光辉,对方那淡漠又理所当然的神情,喷涌的鲜血......记忆里的画面洪水般涌现,柳还青身子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风不问往外走时,原先躲在暗处的摊贩们一个个拔腿就跑,他耸了耸肩,默默来到那堆护身法衣前,挑挑拣拣凑出一套衣服,把包里的灵器挑了些扔出来,随后回到柳还青面前。
见地上的人不断颤抖,风不问想了想,又翻出了些药丸,俯身给人喂了下去。
风不问唤了他一声:“天骄,还醒着么?”
地上的人吃了药丸,状态很快稳定了许多,他睁开眼,虚弱的目光连眼前是谁都很难辨认清。
风不问皱了皱眉,明明柳还青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不要睁着一双要死的眼睛,冷了痛了就吱一声。”风不问戳了戳柳还青的脸,被硌得指尖疼,干脆将人扛了起来。
“放心,你死不了。”
风不问一手拎着衣服灵器,一手扛着人,四下找了个避风的石壁,将东西放下,随后又带着人去到小溪边,着手剥下了他身上的血衣。
风不问没洗过人,他想着总归和洗衣服差不多。
在把柳还青都剥干净后,控制花瓣从溪里取水浇到柳还青身上,冲掉那一身凝结的血垢。
昏迷中的人被刺激醒好几回,挣扎的同时又被风不问紧紧按住,猩红的眼中满是愤恨。
风不问倒是不在意他的眼神,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倒是柳还青,在见他毫无反应之后气到直接晕了过去,这下正好省了力气。
风不问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洗干净,给人流血的伤口包扎上,最后套上干净的衣服便把人摊在石块上晾着。
如此这般打理干净后,至少走在路上不会那般显眼。
风不问满意地看了看他的衣着搭配,便躺去一边,自顾自鼓捣罗盘。
荒郊野外本就静谧,经过方才这么一闹,原先的人气也一扫而空,虫鸣与兽息重新占据山林。
恍惚间听到一声野虎低吼,柳还青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眼。
四面林叶如刀片般将天空割裂,破碎的月拌着乌云,于风中混乱不堪。
柳还青像是来到了异世,不仅没被眼前迷乱的景象引起多少波澜,甚至还松了口气。
“怎么醒了就叹气。”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柳还青猛地挺身,从石块上坐了起来转头看去。
只见漆黑的石壁下,一身松散纱衣的风不问,斜躺在妖冶的花丛中,手里转着罗盘,双眸望过火堆,一句话就将人拉回现实:
“天骄就是天骄,连做梦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还青清醒过来,见自己安然无恙后却转眼退至石块后,与风不问保持距离。
下了山后,外界的言论他也听了不少,自然也明白了眼前这个满身妖气的人是专门劫走自己来羞辱修真界的。
不过传言不尽可信,柳还青还是想亲自验证一番:“你抓我来究竟有何目的?”
“闲的。”
风不问心道自己好好待在山上咸鱼,非得下山来搅和一阵,可不就是闲的么,末了又及时补充一句:“闲的无聊,抓个人玩玩。”
“为何是我?”柳还青不解。
风不问道:“近,懒得走远。”
他边说边摆弄着手中的玩意儿,柳还青看他这幅模样,垂眼冷冷道:“没一句实话。”
眼前之人行事乖张、说话圆滑,便知不好对付,柳还青的心一下便沉入湖底。
“玉玄宗乃修真界第一大宗,你想坐拥天下,该绑的是师尊而不是我。”柳还青忍下心绪,继续试探道。
“我要那破宗做什么。”风不问平生最怕麻烦事,一个人都嫌麻烦,更别说一整个宗门。
柳还青紧追道:“那你要什么?”
风不问被问烦了,忽而抬眸望向他,什么也没说,直看得对方脸色起变化后才勾唇一笑:“我要你啊。”
“休得胡言。”
柳还青一脸严肃地瞪着他,认真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如何就成了目的。”
“天之骄子,人人艳羡,我没见过就想抓来看看。”风不问说得一脸诚恳,同时他手中正摆弄着一个小木人,指尖有意无意在木人身上捏着,手脚被摆弄成各种不堪姿势。
柳还青被他的言行惹得铁青了脸,心道传言果真不假。
救人的不一定就是好人,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目的,这一点柳还青早铭刻于心。
只是眼下自己身体虚弱,功力也大不如前,想正面敌过他是不可能的,只得先忍耐莫与他冲突,随后再找机会逃走。
眼见着风不问给木人四肢绑上绳子,柳还青紧盯着他,一字一字沉声道:“你不会得逞的。”
“能不能得逞,试试不就知道了。”风不问将绳子另一端系上指尖,轻轻一勾,小木人就活了起来,任由他操控着前进后退。
话音落下后,空气里便只剩下木人走路的碰撞声。
柳还青收回目光不再理他,也不靠近火堆,只扶着石块坐下,与他始终保持距离。
被质问了半晌的风不问莫名有些不爽,见他这幅小媳妇受气模样,恶念随之生起,于是放下木人道:“别急着闭眼,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换我了。”
柳还青没有回应,只是眼睛往他那儿一瞥。
风不问道:“我既然抓了你,你便是阶下囚,从今往后你只得听我的指示。”
“端茶送水、捏肩捶腿、随叫随到、任劳任怨、生火暖床——”风不问数了几项要求,见柳还青重又闭眼皱眉,一脸嫌恶,于是勾唇接着道:“这些只是基本。”
他漫不经心细说着更具体的要求:
“走路不可超过三尺,不可越前,不可无声无息;吃饭需侍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上桌;外衣只能穿我给你的;赶路太累,你负责解决;至于暖床么——”
“做梦。”
一直沉默的柳还青吐出两个字,反应没有风不问想象的那般激烈。
柳还青知道他就是想看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对方越是如此,自己就越不会让他得逞。
于是风不问顿了几秒,惋惜道:“暖床还是罢了,毕竟我对涮排骨没有兴趣。”
这一声如毒蛇般窜入柳还青耳中,他脑海里顿时浮现自己被按在河边的场景,脸色唰地一下红透,冲着石壁下的紫衣人咬牙骂了一声:“妖孽!”
一道得逞的笑声随即在林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