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你也太会说话了。】
任务完成,燕栖棠近乎透明的魂魄存在灵器空间,他筋疲力尽,连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懒懒掀了个眼皮。
小爱:【……】好吧,那个惜字如金的无情道又回来了。他现在可没有必须说话的必要,更是惜字如金,爱答不理。
见他虚弱至此,小爱闭了嘴,偏偏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回过去瞧那小世界后续如何。
这第一个世界完成任务纯属误打误撞,要不是小棠运气好,最后崩成什么样都不可知。哎,实在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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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祈鹤愣愣地半跪着,手臂回抱,连血泪都静悄悄地干涸了。
他的脑中阵阵发疼,像是针扎,一个低沉的声音破空传来。
【吾儿,如何。】
他骇然又呛出一口黑血。
捂着胸口,狼狈不堪,冷汗涔涔。
【父君……?】
思绪若麻绳,在脑中绞得他集中不了精神,记忆混成一团,眼前发黑目眩得稳不住身。
呃……!他又吐出一口血。
殿外成群的漆鸦盘桓,就连这帮畜生,都闻到了他身上的将死气息。
花时恒亲眼见证一切,大骇不已,如何也琢磨不清燕栖棠是如何消失眼前,连尸骨都无存。
云祈鹤颓然瘫倒,蜷缩着拥着自己,血泪不止,他神色恍惚,头疼欲裂。
那道声音透着不满:【真是废物!连杀他都做不到吗?】
他紧紧抱着不存在的风,嘴中切齿喃喃:“燕栖棠……”
他听得花时恒的急促喘息声了,也听见对方一步深一步浅地朝他靠近。也许是要趁他虚弱,给他一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眼看向对方。
对方似乎从先前的变故中回过了神,缓缓地理清了从前到现在的疑点。
花时恒捂着伤口,轻声问:“他不是七瑭吧。”
他骤然像被扯成两半,初见时的燕七瑭,与后来重逢时的燕栖棠,到底谁撩动了他的心弦?他分不清,理不通。更无人能告诉他答案。
云祈鹤垂着眼,未曾应他。
两人静默良久。
脑内的那个声音不疾不徐:【怎么不说话,还没想起来么?】
【……】
【鹤儿,你死了吗?】
同噬心无异的痛,云祈鹤神志恍惚,急急喘气,浑身瘫软无力。
不知多久,殿外才匆匆来了人,正是那日的南国使节。
他今日赫然是武将装扮,一来便擒了花时恒,一面骂了声:“怎么还有漏网之鱼。”一面忧色地去探云祈鹤。
……还好,还活着。
虽然情况看着很不妙,准备唤几个御医来,又怕燕宫的御医一时不肯降,一来就给未来的国主毒死了怎么办?
正犹豫着,就见云祈鹤缓缓从床榻上起身,他捂着半张脸,垂着眼,指缝间潺潺是血。
听闻这位殿下自出生起便是百毒不侵体质,如今像是血掺了致命毒,将要索他的命。
“……什么意思。”
他声音喑哑,忽而冷笑出声。
什么什么意思?使节摸不着头脑,花时恒却听懂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蓦然有些怜悯。
“还听不懂么,”他失血过多,虚弱无比,“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云祈鹤抬眸看向他,不发一言。
“我……”花时恒凄然一笑,缓了口气,继续道:“这三个月,殿下从未与我有过亲密接触。”
“我与他相处时,他似乎总透着我想另一个人,彼时我只以为他是放不下你,直到陛下赐婚,我才隐约以为他放下了你。”
因此,他的情爱值才一直悬在99,永远上不去,只因花时恒潜意识觉得不对,对方施放的情,并不是出于真心。
“殿下虽瞧着没心无情,其实重情得很,他心里有个谱,有他自己的自尊傲气。”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一个地找从前苛待自己的人算账。
他也曾窥见燕栖棠陡然冷漠的脸掩下的炽热的情。
“他若真不愿你碰他,又如何会让你碰。”
花时恒悲切一笑:“可你偏偏羞辱他。”
“……”云祈鹤黯淡着眼。
他头似裂开,耳鸣嗡响,早已听不清花时恒在说些什么。
又喘一气,像是窒息久了忘了求生,带出血气。
肺腑像是碎裂,痛苦难捱得抓掐着自己的脖颈,他急急吐气。
脑内的声音愈发近了些:【云祈鹤,你何时如此软弱无能了?就这么点记忆能要了你的命吗!】
“呃唔!”他痛苦地呻吟出声,好痛,哪里都在痛,哪里都在灼烧着,冰冻着,身上似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父君……】
漆鸦盘旋窜入窗扉,使节“哎呀”一声,被啄了一口,松开了束缚着花时恒的手,后者瘫坐在地,疼得倒吸冷气。
在一阵突兀的嘈杂间,云祈鹤的吟声猝然淡了去。
余光只见玄色身影缓缓起身。
分明还是那个人,分明哪里都没变。
却是顷刻间连漆鸦都敛翅垂落在地,恭敬地俯首称臣。
无数漆鸦落在身侧,场面诡异得花时恒心里突突跳,就连使节也止了声,“咚”一声跪下,脑袋磕地。
身上疼痛依旧像是要撕裂他。
云祈鹤轻飘飘拭去泪,他眯眼盯着指尖黏腻的血,倏忽一笑。
“哈。”
【想起来了?】
他起身下榻,漆鸦为他让道,连他的一片衣袂都不敢触碰。
步步淌血,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路。
【父君,】殿内依旧是先前那般,到处是喜气的红绸缎,他初踏入时,慢悠悠地欣赏了个遍,如今云祈鹤垂下眼。
【下次,我会杀了他的。】
但是这次,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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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爱不敢打扰燕栖棠休养,对小世界的后续仅有文字记载。
不知何原因,两国大乱,纷争不断。那位文韬武略都胜人一筹的质子殿下,在攻入燕宫的那日突然暴毙。满天是漆鸦盘旋,嘲哳声响若丧乐。
心腹大臣将质子殿下尸身送入棺中,一旁置放着那位燕国太子的衣裳,合棺而葬。却在下葬当日,棺中空无一物,只留有两人衣裳。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谁都不知晓尸体是如何不见。
更有坊间传闻……燕国太子尸首无存,是质子殿下因其移情他人,泄愤折辱……
而太子殿下移情的那位——
花时恒远离前朝,去了偏远乡间,这里还远未被卷入战火。两国之间本就是如履薄冰的关系,云祈鹤一死,便没了压制的人。
燕帝死得凄惨,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云祈鹤似乎对他先前斥责的话上了心,将燕帝杀死后,还淡漠地用那双血眼瞥他,问:“他的账,还有谁?”
花时恒自然是不知。
就连燕帝是燕栖棠账上的人,都是云祈鹤猜出来的。
他有着在燕国生活的十年记忆,自然是知晓在燕栖棠来之前的那位燕七瑭遭受诸多苦楚……如今燕帝已死,兴许,他的那本“账”上,也清了空吧。
“那便如此吧。”
他真是琢磨不透燕栖棠此人,在万盈宗时是如此,就连三千小世界里也是如此。
那日起,花时恒便再没见过云祈鹤,对方脸色苍白,身上隐隐有腐臭味。
他已命数将近,却还是拖着最后一口气,帮燕栖棠完成算账。
花时恒感慨诸多,一时无法言说,离了燕宫,在乡间做了个平凡夫子。
两国纷争不断,民不聊生,五年后,江湖能人异士自发组织队伍,平定战乱。几十年后,如雨后春笋,江湖上出现了各个门派,相互制衡。
花时恒也已近老年,幼童捧着泛黄的书页,好奇地问他:“先生,南国质子当真如此恨燕国太子吗?那为何要合棺而葬呢?”
布满沧桑的手缓缓抚过那页书,他怅然一叹:“爱与恨本就是生于情。”
有了情,自会生爱,生恨,但说到底,爱与恨的界限真有那么明晰么。
“那尸体最后又去了哪呢?”
童言无忌,又满怀憧憬:“若真是两情相悦,真希望能在来世相见再续前缘啊。”
他微微一顿,唇角勾起,良久才道:“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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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栖棠恢复了些气力,只是一个世界的情爱值,魂魄修复并不完全,但也比先前好许多。
小爱见他醒了,刚要赞他,死遁前说那种话,云祈鹤真是要记一辈子了!虽然云祈鹤嘎巴一下就死了。
却见燕栖棠嘲讽地一勾唇,说出了昏迷许久攒的字:“一想到死前那么丑的样子被他看见,就恨不得回修真界找出他的真身把他杀了。”
后面还附带两字冷笑:“呵呵。”
小爱:“……”
小爱:“……欸!?”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尽管先前跟过秋尘,但它果然还是不能理解无情道的脑回路啊!!!
但到底……小爱偷偷瞄他一眼。这位无情道有了情绪波动,是好事啊。
看来下个小世界会简单许多呢。
它若无其事地咳了几声:“那你,现在要去了吗?”
“这个小世界是江湖门派背景,你的身份呢……是人人喊打的魔教护法哦。”
“虽然云祈鹤是修真界的人,但下个世界应该不会有他了,嗯,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修真界的人了!”
最好如此。
燕栖棠懒得废话,眼一闭,默应了。
再一睁眼——
近乎是被那浓重杀气惊醒,他脖颈侧横着一柄冰冷锐利的剑,顺着剑身看去,执剑人分明长了一张与云祈鹤一模一样的脸!
那少年郎比上个世界的云祈鹤年岁相差无多,唇角的笑却是完全不同的森冷。
他微微笑着,真心实意:
“好久不见啊,师父。”
“我来杀你了。”
竟然真的写完了世界一!!!
感谢阅读和支持~(鞠躬)(抹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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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冷宫废太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