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箐尖叫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在外守着的士兵急匆匆地跑入营帐中,陶栀霍去病顺着人流顺势进入,却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摄图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插在自己胸口前的刀,又将目光转到大逻便身上,本想说些什么,微微张口,一口鲜血瞬间涌出。
“有人伤害可汗!快把此人拿下!”
众人匆忙赶来,在大逻便还未缓过神来之时便死死地压住他,生怕他再次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
大逻便双膝跪倒在地,仍然昂着头,仔细打量着已经失去全身力气躺在地上的摄图以及跪在一旁抱着摄图痛苦大哭的宇文箐,他盯着盯着,忽然面容扭曲,哈哈大笑起来:“摄图啊摄图,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摄图听到了他的声音,瞪大了双眼看向他,颤抖着抬起手,从嘴里挤出三个字:“你,做,梦。”
大逻便原本充满笑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他虽然被士兵架着,却笑声极大,肆意妄为:“我做梦?!摄图,你可真是好笑!自从战败而归,这三年来你哪日睡过一次安稳觉?忧心忡忡,积劳成疾,落得个全身是病的下场,这便是你自作自受!”
“此刻我手刃你又如何?就算我放过你,日后你也会因病去世,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大逻便笑得猖狂,“哈哈哈哈哈,我要成为突厥的可汗!你,还有处罗侯,过不了多久你们便会一一死在我的脚下!啊哈哈哈!”
摄图举起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鲜血一个劲儿的从口中涌出,宇文箐十分惊恐,用布满茧子的手堵在他的口前,害怕得颤抖着,仅仅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她的手上便盛满了他的鲜血。
摄图缓缓将目光转向痛哭流涕的宇文箐,将手微微靠近她满是风霜的脸颊,扯了扯嘴角的笑。
“能死在你怀里,我心足矣……”
一瞬间,他的手重重落下,胸脯剧烈的颤动了几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摄图一动不动,任由鲜血从脸颊滑落在地。
他就那么瞪大双眼,离开了人世间。
“啊啊啊——”宇文箐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下一刻响起,听得在场众人内心如同被撕碎一般痛苦难受,与大逻便肆意的笑声交杂在一起,刺耳无比。
陶栀看着跪倒在地哭得痛彻心扉的宇文箐,内心无比酸涩。她的内心无比纠结,一旁的霍去病像是洞察了她的心理,对着她默默摇头。
陶栀点点头,目光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大逻便依旧在笑,众人眼睁睁地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宇文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缓缓弯下腰,颤抖着手握住摄图胸口前的那把刀,使劲地拔出,溅起鲜血四周。
他的笑容有些凝固,宇文箐用满是鲜血的衣袖使劲擦拭着刀面,将上面的血迹擦得一干二净。
大逻便有了些许慌张:“宇文箐!你要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宇文箐扬起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挪着步子走到他身边,每迈出的一步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步步为艰。她握紧着手中的刀,声音是无比的凄厉:“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逼我?!!”她的嘶吼声吓得大逻便都不禁侧过头,下意识闭上眼。再次睁开,宇文箐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她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她的声音尖锐有力量,痛苦又有回声。
“在我活着觉得好不容易有些希望之时,你们就要一个个跳出来亲手毁掉这份希望……为什么?为什么?!”
大逻便愣了一两秒,随后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女人疯了!她疯了!”
“没错!”宇文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她清秀的五官变得扭曲,忽然高举起手中的刀,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我疯了!是我疯了!”
刀插入大逻便的胸口之时,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气,鸦雀无声,唯独刀刺进肉里的声音格外清晰,在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大逻便吐出一口鲜血,牙齿都被染红了颜色,他扬起嘴角,冲着宇文箐大喊:“我没事!我没事!啊哈哈哈,连刀都捅不对位置!还要摆着架子来杀人!这真是可笑至极!”
宇文箐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她瞪大双眼,喘着粗气,从他胸口中拔出刀来,在大逻便目光害怕的注视下,一刀一刀……捅入他的心口!
她仿佛化身成了一个永动机器,从刚开始的愤怒至极到后来的目光呆滞,她缓缓松开手中的刀,像是在一瞬间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向后跌坐在地上。
在场安静至极。
“哈哈,哈哈哈。”宇文箐的笑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突兀,她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擦拭眼角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大逻便的笑容还留在脸上,只是他此刻也同摄图一般,成了一具凉透了的尸体。
宇文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涣散,发髻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她哭红了眼,扫过每一张在现场的人脸,直到看到陶栀与霍去病,她才轻轻一笑,笑容意味深长。
“是我的错……”她收回目光喃喃自语着,此刻的模样当真像个疯子,如同醉酒一般走出营帐,笑声还在浓浓的夜色中久久回荡。
她的国,她的家,她最爱的人,她的全部,都没有了。
不复存在了。
消失殆尽了。
·
众人还陷入在悲伤又惊恐的情绪当中,一个摄图身边的贴身侍卫忽然站出来道:“可汗已死,我们需要把他埋葬。”
有几个长老人物回过神来,眉头一拧:“这事一定会办,暂且先不急。眼下局势动荡,东西方都虎视眈眈,倘若知道突厥少了主心骨,少了一国可汗,引起大乱,这才为重。”
“那当今时局,立何人是最优之策?”有人便问。
“方才那大逻便倒是提醒了我,那摄图之弟阿史那·处罗侯倒是位不错的人选,况且摄图在世之时便对处罗侯青睐有加,选他做可汗再合适不过。”几位长老商议片刻,一人站出来,捋了捋胡须,眯着双眼,“今日之闹剧,倒是让我看清了许多,情爱之分,权力之争,果然力量巨大。”
众人纷纷叹气。
“从今日起,便对外宣称我突厥沙钵略可汗因病去世,此后东突厥可汗便立为阿史那·处罗侯。”
“可他……并不知晓此事,不如与他商讨一番,再做决定。”
长老捋捋胡须:“谁说他不知晓?或许他就在现场。”
众人的目光扫向人群,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长相与摄图有七八分像的男子神情自若地站出来:“是我。”
陶栀见到眼前这一幕,低声与霍去病道:“怎会如此?摄图一死新可汗便直接上任,这怕不是早有预谋吧。”
“摄图积劳成疾,身患重病,为新可汗让位之事是板上钉钉。他的时日不多,必然会为这个部落寻找下一任合适的首领,或许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倘若他意外去世,那么便直接由处罗侯上位继承。”霍去病冷眼旁观着,一边看一边解释。
陶栀点点头,没再说话。
在此商议此事只是由于迫在眉睫罢了,夜已深,一些与此事无关的人早已匆匆离开,只留下侍女侍卫们清扫现场。几名长老与处罗侯回到商议室,交代着之后可汗的工作。
陶栀与霍去病留在此处也毫无作用,只好随着人流一起出去。陶栀看向宇文箐的营帐,却在浓浓的夜色中腾空升起一串鲜红的文字!
她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那句话,与此同时,脑海中的机械播报音忽然响起:
[叮——当前执念值为50%,当执念值达到100%时,宿主任务完成。]
“霍去病,你听到这声音了吗?”陶栀转头看向霍去病,只见他的神情也是无比严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霍去病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听到了,这应该就是宇文箐的执念。如果我们想要快速完成任务,就要拼尽全力刷宇文箐的执念值。”
“怎么刷?”陶栀的眉宇间浮上一缕忧愁,“让她更痛苦?让她更无助吗?”
让本就万念俱灰之人彻底心死,让她从今以后都活成行尸走肉,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与勇气。
二人沉默了。
先不说这项任务艰不艰难,此番做法,他们做不出来。
在这苍茫大漠之中,一国公主怕是只有他们二人可以信任了吧。
想到此,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陶栀清清嗓子,率先开口。
“现在只有两条路,”她的喉咙异常沙哑,“一,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待着历史的车轮向宇文箐施加种种悲剧,我们只在一旁袖手旁观;二,我们推进她的执念,让她更加痛苦,更加难过,同时也无法改变她的结局。”
“所以,我们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我们穿越到历史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陶栀用双手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被圈在历史的牢笼中,当一个旁观者,来见证他痛苦的一生。”
“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霍去病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们在上个世界里讨论过的话吗?你问我我们二人是如何被绑定的。”
陶栀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也是因为深深的执念。”霍去病对上她的眼眸,“镜子是你的执念,但并不够深,最深的执念会牵起你痛苦的回忆,每当想起便会痛不欲生,由此才会产生共鸣。”
“唐婉也好,宇文箐也罢,她们的执念都很深,或许也因此,我们才会来到她们所处的时代,来见证她们的悲剧。”
陶栀一愣:“我的,执念吗……”她绞尽脑汁回想着,除了那面丢失的镜子,在记忆之中有着格外重要的地位,其余的倒也没什么执念。
那如此说来,她又为何会卷入这执念之中?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自嘲地扬扬嘴角,轻声说道:“想不起来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一个世界里只能使用两张时间缩减卡,此时二人已经用完,剩下的几年时光里,在屏风出现之前,他们只能被困在突厥当中。
“我改变不了她的结局,”陶栀的眼里流露出些许难以言说的情绪,“却可以让她在活着的过程当中没那么痛苦。”
“剩下的路,我想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