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宇文招以及身边的众人都对他们失去了警惕心,他很放心将陶栀与霍去病二人放到宇文箐身边当陪嫁侍女、侍卫,宇文箐也时常提着裙摆来找他们玩耍,趁着没人之时她便悄悄地爬在树枝上,晃着绣花鞋,笑容灿烂肆意。
她喜欢小兔子,手中一直拿着一个小兔子模样的花灯,走到哪儿拿到哪儿。恰巧有一日在府中跑出一只野兔子来,陶栀和宇文箐二人逮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有逮住,霍去病无奈地摇摇头,出手利落,一把拽起毛茸茸的兔耳朵,小兔子用它那双圆丢丢的红眼睛无辜地看着在场众人,模样可爱极了。
宇文箐惊喜地抱住它,清脆如铜铃般的笑声在园子中回荡着。她将小兔子高高举起在原地转着圈。桃红色的裙摆随着她转动的幅度留下一抹残影,宛若绽放了一朵盛开的花,伴着春意,成为回忆中的一道难忘的身影。
冬去春来,繁花再开。距离宇文箐嫁到突厥的时日也不久了。
出嫁当天,陶栀作为陪嫁侍女紧跟在宇文箐身后,她静静看着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铜镜发呆的女子,忍不住上前拍拍她的肩头:“公主,要带头纱了。”
轻如薄翼的头纱是火一般的颜色,宇文箐盯着头纱出神了很久,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舒了口气:“好。”
陶栀拿起头纱,轻轻地盖在宇文箐的头上,随着红色的纱布缓缓落下,宇文箐那双明亮的眼眸也被遮住。
透过薄薄的轻纱,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心里又在想什么?陶栀忍不住回忆起与宇文箐相识的这些时日里发生的过往,她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女孩,如今芳年十六,正是有了懵懂爱情的想法,她一定对这桩婚事抱有美好的幻想。
她所嫁之人比她大了二十多岁,这在古代并不奇怪,可对于生活在现代的陶栀来说,对于宇文箐的处境不免有些叹息。
她上高中那时历史并不好,对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这段历史也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北周是被丞相杨坚所控制,最后他不甘权力仅限于此,称帝当王,建立隋朝。
如今朝堂上混乱不堪,各个党羽之间发生些明里暗里的斗争,拉帮结派比比皆是。皇上无所作为,整日贪图享乐,沉溺美色,任由朝堂上的大臣们胡闹。
在这种环境之下,大周又能撑多久?
陶栀作为一个局外人,十分明白接下来的历史是如何演变的。在这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公主出嫁半年后,杨坚夺位,北周覆灭,她在突厥失去了娘家的支撑后盾,孤苦伶仃,成为名副其实的亡国公主。
看着她此时明媚的笑容,陶栀莫名觉得有几分心酸。
“阿栀,”正胡思乱想着,宇文箐忽然站起身,在陶栀眼前转了个身,就连红纱都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笑意,身上的金银首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格外好听,“你看看,今日的我好看吗?”
陶栀抬抬眼眸,盯着她身上大红色的喜服,微微扬起了唇。
罢了,这是历史的必然,她一介籍籍无名的人又能做出些什么举动使之改变。
“好看,公主今日是最美之人。”她笑着轻拍她的手,“往后,也是最美之人。”
宇文箐被她这番话搞得受宠若惊:“多谢阿栀,有你这番话,我便放心了。”
迎亲的队伍停在府门前,霍去病站在马匹旁边,一身铁衣铠甲霸气凛然。马后是大红色的喜轿,前后左右被不少随从包围住,其后便是众多金银珠宝,十里红妆,敲锣打鼓声接连不断。整条街道上围满了群众,纷纷探头看着这支迎亲队伍,还有几个侍卫在街道两侧扔着喜糖,场面格外热闹。
“这就是千金公主吧!就是那位要嫁到突厥的公主!”
“没错!赵王可真是爱女,这后面的十里红妆怕是值不少钱呢!锣鼓冲天,棺材压阵,这到了突厥,底气得多足啊!”
人们一边接着喜糖,一边议论着,队伍的前方站着几个侍卫,见陶栀和其他几个侍女将凤披霞冠的宇文箐拥着上了轿子,将几列鞭炮放到地上,快速点上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待所有鞭炮红纸屑都缓缓地飘落在地,随着一身洪亮的“起轿”,整支队伍都开始慢慢移动起来。
宇文招站在府门前,一张威严的脸上看到不多的愁情。他舍不得自己的亲女儿,可是这是陛下亲旨的婚事,他又能如何呢。
他看着队伍中的人影变幻,一箱箱金银首饰,一件件衣服,她的日常用品……到了队伍尾部,一口暗红色的棺材和一件寿衣映入眼帘。看到此,宇文招再也绷不住,缓缓闭上眼,几滴泪珠划过脸颊。
这一去,怕是一辈子再见不到了。
他转过身,身侧的侍卫下意识扶他,被他一只手挥开了。宇文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抬脚跨过门槛,并招呼着侍卫将府门关上。
春风吹起地上的红纸,连带着未融尽的残雪,一起随着队伍渐行渐远。
·
队伍一路向西,从白天走到黑夜,三百多人个个都疲惫不堪,为首的侍卫提议暂且休息,第二日清晨再出发。
其余人一致赞同,随后便开始安营扎寨。宇文箐在轿子里坐了一整天,坐得腿脚不适,蹑手蹑脚地跳下轿子舒展手脚,一旁的陶栀连忙迎上来:“公主。”
“阿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在自己人面前你不用叫我公主,叫我阿箐便好。”宇文箐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摘下头纱。
刚刚立春,夜晚吹着呼呼的北风,寒风刺骨,冷得在场众人瑟瑟发抖。不少人开始生火,霍去病一人做了个不大的篝火,火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象,一旁还放着几根血淋淋的肉腿。
他一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搭在一条腿上,静静地盯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宇文箐和陶栀都注意到他,立刻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坐下,宇文箐将手放在篝火旁,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真暖和啊。”
陶栀看向霍去病,指着地上的肉腿:“你打的猎?”
“嗯,好久没活动了,幸好不算生疏。”霍去病简洁地回答道,“这几根肉腿够填饱肚子了。”
点点火光被山谷间的风吹得飘散开来,在漆黑无光的夜中宛如萤火虫的光,只不过刹那间就暗淡下来,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霍去病不再闲聊,拍拍手掌上的灰,拿起肉腿站起身,直径走到不远处的湖泊,开始认真地清洗肉腿。
陶栀招呼好宇文箐,便跑到霍去病身边帮他忙。二人开始撸起袖子洗肉腿,原本清澈的水面渐渐染上了淡红的颜色,陶栀哗啦着水面,可能是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溅了一身水,就连一旁的霍去病都未能幸免。
看着同样被溅了一身水的霍去病,原本懊恼的陶栀忍不住笑出了声,用胳膊掩住自己的嘴,笑眼弯弯。
霍去病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故意的?”
“故意的还会把自己也溅一身水?”陶栀越说越想笑,手上的动作却从未停下,她心生一计,忽然站起身,将手上的水点弹向霍去病。
湿漉漉的水滴溅了霍去病一脸,霍去病啧了一声,立刻起身反击。
二人手中一人提着一只肉腿,在湖泊边肆意地玩耍着小学生游戏。陶栀围着湖泊跑,边跑边笑,笑声爽朗,清澈响亮。霍去病不甘示弱,一直追着陶栀不放手。
“来追我啊——哈哈哈,追不上的话就把你私藏的酒拿出来!给我分享分享!”陶栀大声喊着,随后加快脚步。
追着追着霍去病像是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停下脚步,双手叉腰饶有兴趣地看着陶栀,陶栀见他停下自己也迅速停下,开始与霍去病进行持久战,时刻观察着他的动向。
“我输了。”霍去病腾出一只干净的手在腰间摸索着什么,半响,他掏出一壶酒,一把抛给陶栀,“我愿赌服输。”
陶栀一把接住,笑吟吟地拿起酒壶举在眼前晃了晃:“谢了。”
她重新回到霍去病身边,将肉腿放入湖泊中,娴熟地拧开酒壶,微微抿了几口。
“很香,是好酒。”陶栀又重新拧上酒盖,递给霍去病,“可惜不敢多喝,这可是你一路上的解药。”
“喝吧,就算喝完也无妨,我能挺得住。”霍去病接过酒壶,重新放回腰间,提起水中的肉腿站起身来,“洗干净了,回去烤着吃。”
陶栀站起身,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宇文箐还坐在篝火旁,只是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使她疲惫不堪,借着暖烘烘的篝火,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沉沉睡去。
二人见状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就连呼吸声都轻弱了许多。霍去病在最初的位置上坐下,陶栀坐在他的身旁,照着他的样子烤着肉腿。
“没有调料啊……”她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之余忍不住出声道,“掐指一算,咱们来这个地方少说也有十几天了,如果再加上到达突厥的话,算是咱们在上一个时空逗留的时间了。”
“这次任务时间跨度很大,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挑战。”霍去病垂着头,认真地烤着手中的烤肉,还不忘回答她的话,“怎么,你想家了?”
“还好,是觉得有些无聊。”陶栀将烤肉翻了个面,盯着鲜美流油的烤肉表面出神,“想念家里的零食,想念我的闺蜜,想念各种电子产品,想念人山人海的商业街……啊,许久不看电子产品真的感觉很空虚。”
霍去病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说话。
不多时,几根香气扑鼻的烤肉齐刷刷地摆放在他们面前。没有钟表,陶栀无法判断时间早晚,本想邀请一些队伍成员分了这几根烤肉,却没想到他们都昏昏欲睡,甚至有几位都进入了深度睡眠,呼噜声震天响,在空旷的山谷里回声很大。
“那就……咱们几个吃了吧。”陶栀看了看一下午都未进食的宇文箐,半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肩,低声呼唤,“阿箐?快醒醒,烤肉好了。”
宇文箐哼哼唧唧了半天,伸出手挠了挠脸颊,声音不清不楚:“啊……我……等……”
“快醒醒吧,凉了吃会不舒服。”陶栀正说着,倏地听到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她瞬间闭上嘴,屏息凝气,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已然察觉到此动静,快速将篝火扑灭,原本还明亮的地方瞬间陷入漆黑一片,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来看到彼此的脸。
“发生什……”还没等陶栀说完,就被霍去病一把捂住了嘴。
“嘘,有一批军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