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盯着正在晃动的银色出神。
陆闻有很多存放东西的U盘,怎么偏偏是这个?
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能一眼认出这个有着银色小翅膀挂饰的U盘,此刻正挂在电脑数据口微微摇晃,好像在嘲讽目瞪口呆的他。
论起来还是他送给陆闻的。准确地说,是赔给他的。
当时的陆闻喊他和詹一幕来工作室听demo,原本他的U盘是一个白色羽毛球形状,羽毛球的前头是富有弹性的橡皮一样的材质,揉搓起来极其解压。
陆闻刚离开没一会儿,秦遇和詹一幕在录音室外头闹着玩儿,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子给他捏了个稀巴烂。据说,烂在他手上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光,走马灯中他这短短的半生迅速闪过,结尾处连遗书都写好了。
那可是陆闻存demo的U盘啊……
他使劲拍打自己的手,对于一个制作人来说,这里面的东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万一找不回来,秦遇是要吊死在门口谢罪的程度。
秦遇和詹一幕面色发白地齐齐打了个冷颤。
他俩瞒着陆闻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是詹一幕高价找高人才恢复成功U盘里的数据,又转移到了现在的小翅膀U盘里面。
当时归还的时候他满怀心事,偷偷夹杂了私货。事后,陆闻知道数据没问题后也没说什么指责的话,也没提他夹杂私货的事情。
再后来,因为詹一幕逝世一事,秦遇状态更差,自然也没心思再注意这件事。
而现在,他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副导演打开的U盘文件里,其中有根据字母排列的文件夹。
副导演的鼠标点开的U那一列,随着鼠标下滑,秦遇的心脏也在陡然下滑。
确实是他买的那个……也确实有他当年夹杂的私货,文件的后面有最新打开的日期。他眼尖地发现日期就是还给他的第二天,看来陆闻确实打开过了……
他开始默默祈祷,拜托了,千万不要是Untitled story。
那是他当年录的音频,在这里放出的话,人就可以当场入土。
然而上帝并未保佑临阵抱佛脚之人,秦遇眼睁睁看鼠标顺着u在找,副导一边找还一边问助理,“刚刚说是un什么来着?”
un?untitled?No!!!
祈祷没用的话,就得动用他的武力了——
他专注地盯着鼠标,在即将点上的瞬间,假装路过绊了一下,一脚踢开电脑连接音响的电线。
“小心!”背后有人一手把他捞了起来,秦遇回头脸色好像被劈了一样,捞他的是陆闻。
陈时初站在陆闻身后,被走着走着但突然暂停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他探出头想要看看什么情况,刚好看到做出踢电线动作的秦遇。于是他一脸好奇的贴脸输出,“你怎么了?”
满肚子坏水被抓个正着的秦遇:……
就在此时,副导演点开了秦遇最不想看到的那个文件。
演播厅顿时响起抓耳的抒情旋律,秦遇愣了,虽然名字一样,但放出来的旋律并不是秦遇写的那版。他记得很清楚,这首是最原始的版本。
曲子被陆闻换过?
秦遇疑惑地看向陆闻,陆闻的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一丝模糊的困惑,他转头喊导演助理。
“不是这首。”他接过麦克,用手指捏着衣领带麦,低沉的声音从离得极近的麦克风中响起,“是Untold Song。”
秦遇脑子一片空白,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多年来的纠结和折磨仿佛是个笑话,陆闻其实从未发觉过他喜欢他这件事。
采访结束后,导演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小的Go Pro,用来拍摄素材,也可以用来记录日常当花絮,美约其名“寻找初心”。
“拍Vlog呢?”司机从后视镜看他,“最近年轻人之间好流行啊。”
“记录美好生活啊。”司机乐呵呵说,“挺好玩儿的,我闺女也买了一个,剪辑出来还挺像样儿的,还说长大之后要去当导演。”说罢他又看了看秦遇,夸赞道,“小伙子你长得挺帅,起码是个百万粉丝的网红吧。”
前顶流秦遇只笑着打哈哈。
随便找了个熟悉的地方下车,他拿着Go pro随意地散步,竟然走到陆闻第一个工作室的楼下。
陆闻是音乐制作人,出道前和早期工作室在某个洋房区的二层老楼里,门口有市政别出心裁栽种的郁金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小到只能放一辆自行车,使劲挤一挤能放两辆,经常被找不到车位要走老远的Tenn吐槽。
虽然工作室早已搬走,但站在这熟悉的门前,有关这里的所有记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它一直都在,就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他的到来。
十一年前的秦遇就是站在这个门口,在上海难得一见的大雪纷飞的天气中,迟疑了好久才按下门铃。
“进来。”陆闻推开门,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
陆闻重感冒,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Tenn人又不在北京,陈时初和其他人没一个在的,只有秦遇回了信息,便喊秦遇来救急录个demo。
“麻烦你了。”陆闻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我带了这个……”秦遇手忙脚乱拿出一个保温杯,里面是他自己做的柠檬姜茶,“我小时候感冒我妈都给我做这个,很管用的。”他献宝似的递出来。
陆闻愣了一下才接过,又从小冰箱拿出一瓶水递给秦遇,带着他上了二楼。
老洋房的地板走起路来嘎吱作响,二楼铺满了厚厚的地毯,楼上的空间满满当当,整个放满了乐器、音响、调音设备和录音设备,隔出一个小屋子当录音室,整个屋子用隔音材料重新装了一层。
陆闻打开秦遇带来的保温杯,轻啜一口,被烫了一下。保温杯的效果实在是太好,这热水跟刚烧开的一样,陆闻默默地用牙齿轻轻撕咬扯掉被烫掉的下嘴唇的皮,柠檬姜茶有些酸甜,又带一点小小的辣味,喝着有点喜欢。
他默不作声喝茶的时候,秦遇已经看谱子打拍进入状态了。
彼时的秦遇已经当练习生两年有余,从一个只能说唱歌还不错的小屁孩,变成了声乐老师也会点头夸赞的准主唱成员。
他们的声乐老师请的是陆闻的大学教授,有时候会和陆闻探讨一些声乐的好苗子,说起秦遇的时候真的要拍着大腿说这孩子入行太晚,不然早就被拐走唱歌剧了。
“太有灵性了,也肯吃苦,长得也好看。”当时老师是这么说的。
陆闻心想是肯吃苦,第一次见识到和别人的差距过之后就发了疯地练习,有次白天练舞休息的时候躺着睡着了还在喃喃自语,走近一听还在梦里唱歌,笑得陈时初前仰后合。
有灵性这话陆闻也同意,他自己就是搞音乐的,对有天赋的孩子都是眼前一亮的惜才,就冲着两年从不会技巧到主唱后备役,天赋和努力都占,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至于长得好看,捧着保温杯的手一顿,陆闻隔着录音室厚重的隔音窗看向黄色暖灯下的秦遇。录音室里的秦遇戴着头式耳机,一手拿着纸,里面没有地方写东西,他干脆趴在墙上用笔写写划划,卫衣兜帽歪斜地耷拉在后面,乖巧的像一只兔子。
陆闻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刚成年的小孩能看出来什么,他对声乐老师的话保持保留态度,不过由小看大,他承认秦遇的底子确实不错……
“我可以了。”耳机中传来秦遇的声音,他拿着歌词纸站在话筒前等着。陆闻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打开节拍器,推高音频……
录音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暖气开得十足,秦遇额头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是热气还是紧张的。
陆闻完完整整地放了几遍,终于点头,一旁等着的秦遇终于松了口气,他以前就听过陆闻对待录音的严谨,虽然只是个demo,但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做好。
一定要做好才能得寸进尺地提出下一次还可以来吗的请求。
陆闻嗓子舒服多了,但他还是不愿意说太多的话,他点点头,但是秦遇太过紧张地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正当他失落的时候,手上突然沉了一下。
“还有这个。”秦遇的怀里被塞了一个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是已经空了的保温杯。陆闻看了看表对他说,“明天还是那个时间过来吧。”
居然是答应了!秦遇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在要欢呼出声的一瞬间压下内心的激动,稳重地说谢谢哥。
稳重的秦遇抿着压都压不下去的飞扬的嘴角下楼、穿鞋、出门,在走出不远后才终于双手抱着自己无声尖叫,激动地对着空气打拳击。空旷的街上偶尔有人路过,转身看了看他后立马加快了脚步。
秦遇不关注任何外界的看法,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可以来录音了耶!他居然可以唱陆闻写的demo了!他居然真的迈出这勇敢的第一步!妈妈呀,我真的要成为歌手了吧我会努力的啊啊啊!
激动过后,他边走去地铁站边开心地将保温杯抛的高高的,又精准地接住,一来一回玩得乐不思蜀。片刻后,他对着保温杯好笑地自言自语。
“陆闻也会吃人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