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饭局一如既往,桌上一大半的人余落仪都认识,看起来都是陪客,她不认识的那几位才是今天的主角。
出乎意料,周寻把这几人介绍给了她,她要是没感觉错,周寻在给她送业绩——前提是她能把握住机会。
上司不对劲,余落仪想到。她上个项目搞砸了,这种介绍人脉的好事给唐理才对,给了她反而让她觉得里面有陷阱。
不过…余落仪老老实实把几人的联系方式存好,陷阱就陷阱,和她没关系了。
吃完饭八点多,她跟着周寻走出酒店,周寻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
“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余落仪指指前方路口拐弯的地方,那里有地铁:“我坐地铁就行。”
她去周寻的住处给周寻拿过资料,甚至出差收拾过行李,知道周寻住的地方离酒店不远,酒店和她家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没必要来回跑。
而且,谁会喜欢和刻薄上司一辆车,车上要是问起工作又把她臭骂一顿怎么办。
周寻见余落仪坚持略微皱起眉,又觉得不好步步紧逼,他还没想出问题的答案,几秒后侧开身体让余落仪离开:“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余落仪甚至没开口,胡乱点了两下头便大步朝地铁走去,上司越来越奇怪了,今晚肯定有陷阱。
从酒店到她家的距离甚至比公司到家的距离还远,中途要转两次路线,从地铁口出来已经晚上十点,她抱着包走在小道上,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有一截路路面坏了很久,市政最近才开始修,隔档拉起,路面越发狭窄,走着走着,余落仪觉得这场景很像影视剧里出事的地方,比如深夜杀人魔、尾随不轨男……
啊,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搞黑色幽默,真是服了自己,她揉揉太阳穴,只想尽快回家躺。
忽地,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心渐渐提起来,刚才好像真的听到了脚步声。
紧跟脚下高跟鞋响起,似乎是想浑水摸鱼,她看向前方,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没有第三人出现。
也许和她一样都是加班回家的人,她在原地等了等,身后那人没赶上来。
回过头,那人飞速按了按头上的棒球帽,头埋下去侧过身,人却一动不动,摆明了是等余落仪继续走。
一米七的身高,中等身材,灰衣黑裤,真是尾速不轨男。
那一刻,余落仪脑子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深夜下班回家遇到尾随的人可以发疯吓跑对方。
主角能穿来说明她不会出事。
她从没做过这种事,想想还挺刺激的。
啪嗒,肩上的包从手臂上滑落咚的落到地上,男人一怔,下意识看过来。
余落仪没管包包,抬起脚,高跟鞋一只一只脱下,被她面无表情随意扔在路边,在男人没反应过来时,她猛地俯下身,双手垂在地面双腿岔开,大咧咧跟个猩猩一样,脸上表情变得浮夸:“辣弟,晚上一个人哦?”
直接表演一个四肢爬行。
男人嘴巴不自觉张开,形成一个惊讶的弧度。
余落仪没爬两步就见男人一个退缩,接着迅速跑开了。
啊?这么容易?发疯真的有用啊?
她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掌,拍着拍着笑出声,真的好搞笑,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吼着遇事不决就发疯了,当个野人挺好的,释放自己,吓退他人。
笑着笑着,又有些想哭。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一本书,如果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她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可她没命活了。
只剩七天生命的人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捡起包从里面拿出纸巾,先小心擦了擦脚底再穿上高跟鞋,收拾好自己她转过身,下一秒僵在原地。
路上有人等着,不知道看了多久。
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那人的长相,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五官深邃肩宽腿长,身高一米八往上走,四月的天,夜晚还有一些冷,他却只穿一件长袖笔直站在路中间。
余落仪很快想起来这人是谁,在郑南伦的酒吧她差点摔倒,是这人拉了她一把。
这么快又见面了,还是在这种尴尬的场景下。
“不好意思,”她说道,高冷再也装不下去,脸像火烧,“吓到你了吧?”
又加一句,“我不是疯子,你放心。”
温凛靳确实有些被吓到,也不叫吓,是很惊奇,没想到余落仪会想出这种招数。
他今晚在这边办事,这段路在维修,车子没开进来,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正准备回家,一拐弯就看见路上一男一女站着,都僵持着没动。
这种路段这个时间,不是吵架的情侣就是男的心怀不轨,他快步上前想帮忙,男人也看见了他,还没说话,就见背对着他的女人包包一扔……
总之,没事就好。
“我没事,没被吓到。”他想着问清楚,“刚才那人跟踪你?”
余落仪点点头。
果然,同为男性,温凛靳眼里闪过丝厌恶,他走近想问问对方有没有事,一眼发现对方眼睛红了。
他抿抿唇,拿出手机:“我帮你报警,让警察送你回去?”
他来送很可能让对方感受到压力,还是警方保险一点。
余落仪看眼温凛靳的手机,突然明白过来,刚才的尾随男不是被她吓到才跑的,而是看到了温凛靳。
长袖也遮不住温凛靳大臂鼓鼓的肌肉,看起来可以一拳一个尾随男的样子。
是个热心的人,帮了她两次了。在温凛靳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给对方发了张好人卡。
“是要报警。”余落仪说道,就算因为尾随男没有动手无法抓他,但可以给周围人警醒,而且万一尾随男以前有前科。
警方很快到来,两人一起协助调查,接受询问时余落仪看眼温凛靳,她有让温凛靳先走,温凛靳只说不麻烦。
周寻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电话径直打了过来。
余落仪接起:“我没事,已经到家了,忘了给您报平安。”
“洗漱去了,没看到消息,不好意思。”
“好的,让您费心了。”
温凛靳听着,这语气不可能是男朋友,而且没说实话。
他扫眼余落仪的眉眼,和那天在酒吧一样,清清冷冷没有感情。
他其实记得余落仪,且记得很清楚。
那晚在酒吧,余落仪落座的角落距离他不是很远,从坐下就冷着脸,隔了半个小时再看,还是冷着脸。无论音乐有多激情,甚至有人上台耍宝,她都没笑过一次。
明显的,她对这座酒吧不感冒。
他这才注意到余落仪,不喜欢却又不走,和周围格格不入,似在两个世界。
分开时余落仪再次跟温凛靳道谢,他们背道而驰,没有留联系方式,以后也不会再见。
如郑南伦,如吴言。
回到家余落仪才想起应该要请人吃饭,毕竟帮了她,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假扮野人——她还记得警方调出监控时拼命忍笑的模样。一切都太超过,大脑一片混乱,她给忘了。
“落仪,今天怎么这么晚?”余母还没睡,从卧室走出来。
余落仪不想再提一遍野人,只说在加班,饭局也是加班,她没说谎。
“那,不要太累。”余母斟酌着语言,“落仪,我们债也还完了,你这个工作经常加班,对身体不好,实在辛苦的话,我们换个工作吧。”
换工作?
余落仪笑笑,脱下高跟鞋:“轻松的工作工资都不高,爸要钱的时候怎么办?”
余母一噎。
余落仪走向房间,余母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妈去挣,妈今天看到附近的超市在招人,我明天就去报名。”
余落仪停下脚步。
半晌,她说不用了:“这个工作挺好的,我暂时不会换。”
隔天上班在电梯里遇到周寻,一见余落仪周寻就拧着眉,搞得余落仪不知道该不该进电梯。
上司又怎么了。
“进来。”电梯门即将合上,周寻按着开门键,等余落仪进来才松手。
“谢谢周总。”余落仪礼貌道谢。
周寻再一次皱起眉。
昨晚的电话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余落仪对他太礼貌了,就像刚才的“谢谢”一般,称呼是“您”,“麻烦了”“不好意思”随时挂在嘴边,就算他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这种相处模式不对。
礼貌,即是疏离。
有点难搞,周寻眉头皱得更深。
余落仪:……
可怕。
几天后,等倒计时来到最后三天,余落仪再一次确定她的判断。
上司真的太可怕了。
这几天对待她简直称得上温柔,周一给她介绍的人脉,得知她三天没联系都没骂她,只说抓紧时间;她到点就下班,周寻说要是有私事要忙可以给她批年假;合同的事都不再过问,吹了就吹了。
唐理看她的眼神越发不对,人也收敛许多。
余落仪不太懂,怎么她要消失了,一切却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能真是天生没有享福的命吧。
周五下班余落仪早早回了家,她在公众号上查了查,郊区的花卉公园最近是热门休闲地,鲜花一种接一种的盛开,最近是牡丹和芍药。
余母爱花,但这些年一直没去看过。
她问余母要不要去逛逛:“明天周末我不加班,你想去的话我陪你。”
余母良久没回过神。
上一次和余落仪一起出去玩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从余落仪初中起玩乐就远离了这个家,此时再想,只觉得好遥远,记忆都快模糊。
“好。”余母答应下来,“我们一起去玩。”
余落仪“嗯”一声。
倒计时三天,该告别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