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成为她 第17章 与她共沉沦

因核废水污染海洋，李教授的家里人并没有选择海葬，而是选择了传统的土葬，就葬于李教授先生家中祖坟。

送行时傅博览并没有见到陈晋书的身影，他想，她可能是因昨日与李家人闹了不愉快，觉得尴尬才没来送行。

然而当事人陈晋书并未有这种想法，她像往常一样穿梭于各种课堂之间，学习着课堂知识。

水污染课程换了新的任课老师，课堂氛围沉重压抑。

今日是李教授下葬的日子，新任课老师与李教授的交情很好，按理说她应当去为李教授送行，可偏偏她已经怀孕3个月了。

授课时，任课老师的情绪几度崩溃，联想起因，班内的学生也被任课老师的情绪感染落泪。

韩簌簌哭的尤其厉害，她趴在桌上闷声哭泣，口中一遍又一遍的替李教授感到不甘：“明明上个月见到李教授的时候她还挺好的呢，怎么突然间说走就走了呢？”

陈晋书对人类的生老病死看的很淡，并没有那些复杂的情绪，反而韩簌簌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是个很好的情绪老师。

韩簌簌顶着一双哭红的双眼偏头看向陈晋书，撇着嘴，委屈巴巴的，“你说，李教授是不是被人给害了阿？”

“嗯？”

她偏头瞧向韩簌簌，低声询问，“为什么？”

“我听说李教授走的时候，身体里的水分和血液都被吸干了，是突然间变成干尸的。”她擦掉眼角的泪水，伸手握住陈晋书的胳膊。

韩簌簌在抖，这是她害怕的情绪，“你昨天代表班级去看望李教授的时候没有看到她干瘪的身体吗？”

陈晋书去的时候李教授早已被盖上了白布，她没有看到那时的李教授，只淡声回，“没有。”

“没有吗？”

“没有。”

陈晋书推开被韩簌簌拉着胳膊的手，“别乱想了，认真听课吧。”

“我没有乱想，”韩簌簌瘪嘴，看向陈晋书的眼神愈加可怜，眼底的恐慌怎样都掩不住，“我说真的。”

任课老师因情绪崩溃走出了课堂，他们这节课先暂停，自由活动十分钟。

陈晋书放下手中的笔，等着韩簌簌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我叔叔是干什么的吧？”

陈晋书听韩簌簌提过，她叔叔是一名刑警。

“知道。”

韩簌簌擦干眼角的泪水，偏头瞧了瞧四周，确认无人听他们说话才凑近陈晋书，小声同她讲了近期所发生的事情。

“第十八个受害人的案发现场，傅教授也在。他说，他看到了嫌疑人，是一个女孩。但是他觉得她不像人类，因为他看到了怪物，据说是一只很大的长有獠牙的八爪鱼，八爪鱼吸食了那人身体的水分与血液，所以才变成干尸的。”韩簌簌绘声绘色的描绘，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她又往陈晋书的跟前凑了凑，“说的很玄幻，他们都怀疑他疯了。可偏偏在案发第二日，那长有獠牙的八爪鱼就被送到了他们实验室，所以他说的话一直存疑。对了，那八爪鱼是因为核废水排入海洋后污染导致的变异，是核辐射变异。”

“这事儿小范围传了一波，他们都说是那些被核辐射污染的海洋生物爬上岸来报复人类了，它们就隐藏于我们中央。”

“你觉得这种说法可靠吗？或者问，你觉得人类真的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将其炼为干尸吗？”

被突然贴近的陈晋书有些不适，她与韩簌簌拉开距离，“你希望我回答你什么？是？还是不是？”

“……”

陈晋书这句反问直接堵住了韩簌簌的嘴，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怎么都回答不了她的话。

她回答“是”吧，作案的手法很不现实，人类根本没办法做到瞬息移动，将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瞬间化作干尸。

她回答“不是”吧，这岂不是强迫她承认了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脱于自然法则的事物，到时候她会被当成疯子。

传扬出去后，还会被说是故意制造社会恐慌。

毕竟这已经是第十九起无头案了，细究起来真的很令人细思极恐。

可傅教授怎么会那么笃定那人不是人类呢？

任课老师整理好情绪后重新回归了课堂，韩簌簌也没再与陈晋书低头交耳。

陈晋书收回落在韩簌簌身上的目光，靠坐于椅背上，指尖夹起笔轻转。

…

李教授的葬礼结束后，傅博览便一直泡在实验室内做研究。

他这边才刚从实验室闭关出来，便听到了李教授先生与女儿生病的消息。

李教授的先生姓徐，与李教授是大学同学。

毕业后李教授留在学校任教，徐先生则与舍友一同勇闯社会，在智能家居闯下一片天地。

“怎么回事？”傅博览接到电话后眉头蹙起，“辐射病？”

“怎么会突然得了辐射病呢？”傅博览拿起外套便往外走，“我去看看。”

半小时后，傅博览到达医院。

徐先生与女儿在特殊病房隔离，傅博览套上防辐射服，向病房内走去。

“你不该来的，”徐先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会是傅博览，“这类病虽说不会传染，但长期接触还是会有影响。”

病房内摆满了果篮，徐先生没有拿水果给傅博览，“那日参加葬礼的人听说我得的是辐射病都来医院检查了，你要不也去查查吧。”

“不用， ”傅博览拉了把椅子坐到徐先生的身侧，“我长期泡在实验室，那边的辐射比这里高，这么多年体检都没事，不可能去了您家里几趟就被传染的。更何况您也说了，这类病病不传染。”

“不传染，但长期和辐射病人待在一起，多少还是会被影响的。”徐先生苦涩笑笑。

“现在生活中处处都是辐射，您是做智能家居的，应该比我更懂。”傅博览顺手从果篮中拿了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皮，“日常常用的电脑、手机含有辐射，人们不也是照常使用，就连我们日常饮用的水都含有微量的放射性物质，不也是照常饮用吗？”

徐先生应声：“是啊，到处都是辐射，到处都是……”

傅博览平静地说着日常生活中的事实，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个小时。

起身离开时，徐先生叫住傅博览。

傅博览回头。

徐先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递给傅博览，“这是她留给你的。”

傅博览接过，低头翻看。

“她在上面记录了很多关于专业词汇，我看不懂，”徐先生沉下眼睫，“她说等过段时间让我替她交给你。”

“我当时还在想，既然是需要交给你的东西，她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你呢。”

“原来……”徐先生说着倏然讥讽地笑出声，笑自己高估了对她的了解，“她早就计划好了死亡，她根本没办法亲手交给你才会再三嘱托我，一定，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从她被龙虾蟹夹伤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谋划如何体面的死去。

“这个笔记本你为什么没有……”

傅博览的话还没问完，徐先生便打断了他回答道，“她交代过，这个笔记本只能够交给你，除了你，谁也不能打开这个笔记本，包括我也不能。”

“可我还是偷偷打开看了……”徐先生握着手腕的手紧了半分，“看到了她用生命所做的实验数据，看到了她对的生命终始的无力感。”

在她生命的终止，她听到了海的悲鸣。

…

夜里的海风凉的刺骨，呼啸而过的风声如同孩童的哭噎声。

可惜人类听不懂它的悲鸣，只当是季节交替时的自然节气。

陈晋书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一步一步地向着海边迈去。

涨潮的海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她的脚上，冲刷净她脚面的泥沙。

她向着海的深处迈去，细长的双腿瞬间化为鱼尾，倾身向海的深处跃下。

被核废水污染的海洋就和被雾霾影响的空气一样，处处都漂浮着尘土，处处都埋藏着杀意。

陈晋书摆动着鱼尾游向海底的珊瑚群，弹指间珊瑚群立马向两侧排开，让出一条大道。

在珊瑚群的尽头，一座由蚌壳搭建的城堡闪着明光，在这幽深昏暗的海底显得异常明亮。

蚌壳为墙，珍珠为灯，珊瑚群作为城堡里的掩体，无论人类来海底深处探寻多少次都不会探到这座掩于深海上万年的神明居所。

核废水倒灌海洋后，陈晋书尽可能的收容了暂未被核辐射影响的鱼群，使其暂居于蚌壳宫殿内。

可这蚌壳的宫殿太过渺小，她无法收容这大海内所有暂未被污染的生物。

这座宫殿也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用不了多长时间，污水便会传到大海深处。

她必须找到解决净化核废水的方法，必须尽可能的避免更多的海洋生物因核辐射而变异。

“落叶归根。”

陈晋书幻化出用来收容海洋生物灵体的水灵珠，将短暂关于灵珠内的灵体们剔出，葬于海底，安抚它们的亡灵。

与海洋生物灵体一同被剔出的，还有一位人类的灵魂。

她不是别人。

正是李教授——李媛。

等待陈晋书为海洋生物办完葬礼之后，李媛才走至陈晋书的身侧问，“这是你们海洋生物的葬礼吗？”

陈晋书“嗯”了声，“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其实有一种进化论说，人类的祖先其实是鱼，”李媛视线落在那群海洋生物的坟墓上方，“鱼进化出双腿向陆地攀爬，鳃发展成了肺，可以脱离海洋后可以不再依赖水而呼吸，经过数百万年的进化，逐渐演化成两栖动物，又经过数百万甚至上亿年的进化，才慢慢变成了人。所以，海洋也是人类的另一个家园。”

“可是人类并不珍惜他的家园，”陈晋书偏头看向身侧的李媛，“他们毁了他们的另一个家园。”